《中国好诗》杂志2018首届全国青春诗王会||
中国十佳男诗人奖候选人 刘武忠
刘武忠，男，湖北钟祥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荆门市掇刀区作家协会主席，湖北省第五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2012年创办《掇刀文艺》，曾获“荆门象山文艺奖”，有诗作在《中华文学》《三峡文学》《江河文学》《天津诗人》《长江丛刊》《汉诗》《绿风》《诗歌月刊》《诗选刊》等报刊发表。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耳朵长在栎树上》。诗观：生活在低处，诗歌在高处。
竹皮河岸
竹皮河的两岸
只有老态龙钟的垂柳还在摆渡
过客掉在水里的影子
立刻放下妄想似落叶凋枯
旁观的巴茅草
已是白发丛生
风一吹就喋喋不休
现在，它要去波峰浪谷
收拾脉象沉迟的光阴
水越流越细
一块石头，棱角分明地独坐岸边
一幕幕阴阳诀别的场面腐蚀成青苔的陆离
夕阳被肃穆拉下水
荣辱辛酸泪落成秋后问斩的判决
耳朵长在栎树上
一截老朽的栎木
横卧在东宝山的路边
一些既会兼听又会偏听的黑木耳
爬上栎木竖着耳朵听路人说话
哪一个人因年迈失聪不明就里
哪一个人因耳根软吹不得枕头风
木耳像间谍，在窃听人们的生活
天黑下来，暗影憧憧
木耳擅长听黑话
它还听出大地上的虫鸣也必然有诈
一些被破译的密码
已成就我捉摸不透的明灭
我承认，我就是那个被黑木耳监听过的人
一个人正沿着健身步行道
审视栎木好看的阴影和绿色的微凉
木耳一旦成了神的信使
一个男人身体里的暗疾
一定混合着屈辱和疼痛的因子
知天命
经过时间的雕塑，我来到五十岁
一条河的中游，沙石沉浮
我想一个人在天鹅广场走走
走到荆门城以外，走到时间以外
如果能走到自己的身体以外，更好
一个教书匠的生活很小
小到一支白粉笔头的不弃
学生心领神会的微笑
小到改作业画红叉的犹豫
三尺讲台点拨的奇妙
一个教书匠的日子也很小
小到日出的温馨，日落的波涛
小到杯酒的浓淡，悲喜的煎熬
其实，我的存在并不比
一条光线一粒尘埃鲜亮高超
这些年在时间的默许下
我放逐惯常的敌意
爱上日复一日的皱纹眼袋老年斑
以及步行争吵和没完没了的唠叨
父亲
父亲侍候了一辈子土地
喝了一辈子酒
但从不浪费一粒米饭，一滴酒
对于养家糊口的土地
他保持了一个老农足够的敬畏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个吝啬的酒徒
举毕生之力，仍贫困潦倒
五个子女成家后，他又恢复资不抵债
喝起酒来更加节制
我的父亲七十五岁了
不停地种地、喝酒
积攒的最大财富是身上的胃炎血管狭窄
我怕我的担心搅乱了他琐碎粗砺的生活
我不敢开口，仿佛一开口
一些茅草就长到了我的天空
不要问
不要问我
生命中有多少个春天
油菜花还来不及告白
我想虚拟一次相见
再虚拟一捧新鲜的时光回到张池
只要一息尚存
我就会用亮亮的油菜花的脚步
燃起一地金黄
满世界奔跑 奔跑
真的，只要生命是一株油菜
我会竭尽全力
将时光的花朵
拼成一幅流金溢绿的画挂在沙洋
张池村真小
张池村真小
小到一朵油菜花可以香遍全村
小到一念叨可以传遍城里乡下
张池村真小
一朵油菜花样的小
愈是小愈是长在心尖尖上
虽然小却使人盛不下金黄
难怪人人都在穿行
难怪人人都在赞叹
油菜花瓣执守朴素的流年
化为祭奠春天的纸钱
又见油菜花
盛行大地的油菜花，劈开
时间封锁的栅栏
丘陵上的村庄
像老人一张掉光牙的嘴四处漏风
行走这片朴素的土地
谁，用炽热的金黄粉唇
将梦中的呼吸点燃？
徜徉花海，张开双臂
眸中的急切一再零乱
炊烟斜斜的，有点飘忽不定
像进村的心绪
原来习以为常的事情
总会和家、和父母、和温暖连在一起
可多年来，我忽略了这些
包括回忆，包括菜花和炊烟的颜色
当春讯的潮水漫过村庄的额头
油菜花，你抒写成一篇金色的寓言
哑巴刘
哑巴刘是理发匠
因为是哑巴
从小便学了剃头的手艺
哑巴刘脑子灵，手艺精
方圆十里人称哑巴刘
哑巴刘勤快又实在
朝九晚五，从不歇息
一个人的日子
过得波澜不惊
哑巴刘悄悄喜欢上了
邻村的姑娘王金兰
无奈金兰爹娘死活不答应
说是一个话都不会说的人
怎么和他过生活
何况刘家的成份也不好
再后来村里人有了句玩笑话
“哑巴刘谈恋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戗菜刀
“磨剪子咧，戗菜刀……”
一声亲切的吆喝唱响
大娘大婶们就会齐聚
小区的大门口
磨刀的周大爷驾着一辆电动三轮车
长条凳上固定好砂轮和磨刀石
开始磨剪子，戗菜刀
周大爷不紧也不急
粗石磨平，细石磨快
他边磨边唱他的顺口溜
不怕风吹，不怕日晒
磨剪子，戗菜刀
走村窜巷身体棒
家庭主妇的好依靠
不信你看砧板上的刀锋
映着她们的欢笑
不一会，一把把锋利的刀剪
便交还给主人。周大爷说：
“这刀口怪娇养呢
若不用心磨出锋芒
用不了多久，它就钝了。”
七月的雨（组诗）
七月的雨走得有些急
风轻了白云归来
天空用澄澈
豢养凤凰湖湿地。湿地多么广袤
适合截取一段午后的静好，用来散步
红掌和多肉也会在办公室舒一口气
它们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事情
藏在词典里的汉字又来到纸上
墨迹突然变轨，走向冥然
雨后的萤火虫
不知道它是美少年，或美少女
柔软的腹部是光源的陷阱
它把黑黢黢的城乡结合部
指引为道路和万家灯火
一盏萤火是雨水打不湿的宫殿
藏有岁月催逼的辗转反侧
霜降
凤凰湖上山寒水瘦
万物静默
秋风起，众荷折腰
田野上露宿的玉米秆结了盐
雁翅高过天空，野草低于大地
红和绿落荒而逃
大地
裸露出时光掠过的疤痕
霜一次比一次白
田埂上的花朵谢了
遇见的人不见归来
时间开始摇摇欲坠
记忆无法破译天空东流的水
红泥小炉让暖暖的小板凳
坐在我的爱恋边
大船
劈开一条路，朝阳替大船复述辛苦
所有寒冷都是缓慢融化的过程
当一个约定拴紧信念
光依然消瘦，被水手紧紧捏在手里
面对这茫然的泛滥和汹涌
纵然人间有十面埋伏
大船突出重围走向鲜花盛开的彼岸
春天有些急
春天总是那样急
越临近相见
越没有耐心学会等待
石头渐渐加深呼吸
写在水面上的手稿被石头弄丢了
有人快马加鞭，一头扎进
普者黑挂满露珠的蜜桃地
不要那么急，急得时间颤栗
急得阳光阒然一凛
急得花朵
拼命吞掉朝虚空致敬的芳草地
船舷上的桨
照看被阳光抚摸的嫩叶
叶上停了又飞走的蝴蝶
在船底重识最初的光阴
旧船抵抗，撕裂，霉变
一半清醒始终与湖水保持平行
春水谣
普者黑的春水
左手写词，右手谱曲
你的可爱
躲在一朵小花花的芯芯里
摇头晃脑
你要赶在魔咒消失前，嘟起嘴唇
给动弹不得的时间
盖上鲜美的绿印章
你除去我身上的锈斑
用手指蘸着我胸腔的灰尘写下密码
把普者黑整座桃园的花朵扎进我
流浪的自留地
这桃花流水的光芒
稳稳地流进了毕昌煜的竹筛里
清明这天
仙女山未被削平的山坡上
松柏葳蕤，梨花粲然
我们上山的时候
路过一些寿命注定长不了的凌乱建筑
还有车来车往
燕子剪雨穿过木窗子
停在浩子父亲的眉间
又飞走了。雨中的岩子河空荡荡
贫穷的苔藓爬满石头
长出微笑
在路边就能看见
张老爷子坟前的小草返青了
它摁住万物的躁动抵达心房
浩子放下冥币和插花
拍拍手告诉我：
好想再一次拥抱他
这是我每次回家
无条件拥抱我的人
有得一比
除了诗人的称谓我是一个
油腻中年男
和文友宋和平有得一比
我是一个比宋和平
长得更不好看的男人
四月五日，我们
来到漳河观音岛，其实
我和宋和平相遇太平常不过
只是让旁边一朵普通的油菜花
变得比以往生动了些，当然
也让诗人余秀华摇摇晃晃的脚步
踩出了一首诗的平平仄仄
莫愁村
1
莫愁村的春色是关不住的。小雨柔软、迷濛，小草葱茏，杜鹃花欲燃。几只雨燕在莫愁湖边斜剪春风。这些生机盎然的事物，留住我，也留住了春色。
2
九曲村道。
每一块青石板砖都满怀心事，它们满脸皱纹。
川西茶楼还在烟雨中。布品店还在。酸奶行还在。糖画李还在……白墙、黑瓦和木门木窗也都还在！
3
有一丝丝风路过，送来百花清香。
屋檐下的五彩招牌在风里飘，在花香里飘。
风里、花香里，有唐宋的味道，有明清的味道，有民国的味道。
4
想把莫愁村，带回老家钟堰村去。从郢中城带回王易湖边！把明月青松带回去放在村头，想带走这里的小草、青竹、小鸟、虫鸣、小桥、流水，还想带走青石板砖和每一颗细小的尘土以及来去匆匆的游踪。
它们，都与我沾亲带故，都是我前世的亲人！
瓦瓷陶瓷厂（五首）
瓦瓷陶瓷厂破败的办公楼前
三根矗立的烟囱
是奔走在市场经济的游魂
失去灯盏的照亮
残存剔骨的寒冷
这里是折断、裸露梦想的地方
面对苦涩干瘪的回归
忽明忽暗的梦在纠缠，撕咬
玉米麦子豌豆有股疯劲
捡起旧时的繁华
鸟在枝头，唤醒一双惺忪的眸子
财富被激醒，摄取内心的皎洁
我们在瓦瓷滩的街上
兴奋的影子和满足的气息
推着双脚从东走到西
从北走到南
留影
去瓦瓷
留影最好的背景是三根烟囱
高中同学郐永余告诉我
瓦瓷滩没有什么看头
过去的瓦瓷滩就只剩下三根烟囱
当华为手机把我们一行五人
扫到屏幕上，我一下子就明白
养在体内多年的失落
已长大成傀儡
赶窑
决定去瓦瓷滩
天气预报说，明天气温下降有雨
一整夜，风锁起往事
拔节的意愿隐在草色里
小时候上瓦瓷滩
大人们都说去赶窑
雨水簇拥的光芒
淬炼出一把时间的利刃
从街西头迤逦而出的女孩
其中一个该叫红梅
气温在9°C与24°C之间徘徊
有人加衣，有人脱衣
忙乱之中
有人失去生活的自理能力
亲眼所见
四月瓦瓷的老街上
一群人在楼前聊天
我看见几株罂粟
在小楼旁边
坛坛罐罐圈就的菜地
静静地开
我去拍照，那紫色的妖姬
听见他们在议论：
这些含羞花，见不得生人
现在回想起这一幕
觉得
无关贸然
无关高下
无关陷阱和阴谋
仅仅是人间四月天
有美丽的花静静地开
瓦瓷滩
瓦瓷滩是我婆婆牵我童年的手
用陶瓷的碎片搭建的粗陋回忆
是我爹爹肩挑瓦缸乌盆走村串户
把日子吆喝成一碗稀粥的出发地
小脚的颠簸与婉转的声调
在瓦瓷在郐坡在钟堰在肖店阔别已久
如今发福的乡村已容不下它的瘦
一只只倒植入土墙体内的水管
五脏俱全，生性敏感
胆汁里藏有
杨秀清，李辉，宋和平，李艾华，刘武忠
这五个人冬去春来的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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