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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浪淘沙杯”国际华语赛】散文组入围展:黄家桂《视死如归》
  


入围作品展



   视 死 如 归                                 
     黄家桂

2014年7月中旬我和妻子到三姨家,心情可没有以往愉快、轻松。表妹在国外听到我提供的消息,已经提前赶回来。她去国外时间不长,走之前电话托付我:出国帮女儿张罗几天就回来,两位老人在家,万一有什么事情帮忙关照一下。
三姨是我母亲的堂妹,也是我敬仰的长辈之一。表妹离开北京后,我打电话和三姨约定:有事电话联系。转眼一周过去,本打算周四去一趟'世纪城’顺便让妻子做两个菜带过去。我了解三姨;我不主动过去,她是不会轻易麻烦我的。哪知周二接近午饭时分,突然接到三姨用手机打来的电话。“您在哪里?”我奇怪地问,如果三姨在家肯定是用座机。“我和姨夫在医院,当心你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告诉你一声。”听起来声音有点弱。我急切追问:“您怎么了?不是说好有事打电话找我!您怎么自己跑医院去了?!”
“没关系,就是肚子有点疼,有姨夫陪着呢。”
“医生怎么说?在哪个医院?需要我过来吗?”
“今天不需过来了,医生开了检查和化验单,周四做加强CT,如果你有时间,周四上午到北大第一医院来一趟,帮我出出主意。”“有时间!”我急忙承若,并约好周四早晨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放射科见。放下电话心中还在纳闷,三姨可不是缺主见的人。小时候,我经常听母亲讲三姨,心目中她是咱家最有出息的人;16岁离开家乡,带着小她两岁的妹妹流落到湖南长沙舅舅家。碰上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招兵,带着妹妹应征入伍当兵了。从流浪少女,到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凭的就是睿智、果断、从容和当担。
周四一大早,我和妻子乘公交到达北大第一医院,三姨和姨父几乎与我们同时到达。做加强CT,需要先在静脉血管埋针。一位老太太排在三姨前面,护士给她埋针时,我看那针头有点儿粗,疼得老太太叫爹叫娘。弄得护士心乱如麻,越着急越找不准静脉血管。轮到三姨,跟眼前这位老太太比,她的身材显得弱小得多,我真为她捏了一把汗。可是,完全出乎预料;三姨连吭都没吭一声,但从她紧锁的双眉能够看出,一定很疼。埋好针,排队做CT又排在那位叫爹叫娘的老太太后面。后者主动攀谈起来:“我这当兵的还没你坚强!”三姨被恭维了一句,不理睬有失礼貌:“哦,您在哪个部队当兵?”老太太很自豪:“1951年我在海军南海舰队服役,后来调海军XXX部工作来到北京,直到退休。你呢?”“哦,51年我也在海军服役,东海舰队。”三姨平静地回答。“怎么到北京了?”老太太好奇地追问。“考上了人民大学,读书、留校教书,直到退休。”简单地回答,让老太太颇感意外:“你,教授?…… 我患直肠癌,做手续两年了,今天来复查。你什么病?”没等三姨回答,CT室的门开了,轮到老太太做检查。
几分钟之后,CT室的门再次打开。妻子多了个心眼,掺扶着三姨往里走,找机会,跟医生托付一番:“咱们老太太80开外了,女儿不在身边,请您检查时仔细点,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医生点头应许,妻子退出来。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感觉检查的时间特别长。CT室的门再次打开,妻子连忙钻进去,先把三姨从CT机上扶下来。在三姨整理衣服时,医生把妻子拉到一边,说:“情况很不好,肿瘤已经扩散,主动脉被包住了,估计(医生)不会为她动手术……”医生犹豫了一瞬,接着说:“下周二拿结果,看大夫怎么说吧。”
离开CT室,差不多中午11点。因检查需要空腹,一个上午三姨还没吃东西,感觉有点饿(实际上她口里无味,一直不想吃东西。)妻子从身上摸出一包苏打饼干递给她。可能是感觉味道不错,吃下一块后,拿起包装袋看品牌:“这是哪里买的?”
“在新世界超市买的,喜欢,下次给您带一整包来。”妻子回答。
“好,我们家那边(超市)卖的苏打饼干,没这个好吃。”三姨接受了。
“现在……您俩回去还得做饭?”我当心另一个问题。
“不做了,在家附近找一家小餐馆,随便吃一点。”三姨说。
三姨最怕被人同情,我能够感觉出她有困难,可还是极力做出很洒脱的样子。关于她的病情,是妻子在回家的路上告诉我的。我不相信这是事实,但科学结论就是如此。
表妹没离开几天,就发生了这等事情。问题严重,不能不让她早有心理准备。当晚语音聊天,我如实向她禀报,同时也告诉她:“最终确诊,得等到片子出来之后,看主治大夫怎么说。你先忙自己的事情,我会尽力顶住及时通报。”
周二早晨,拿片子在自动取片机上进行。只是看病的人特别多,原来大夫答应:拿到片子直接找他看病。当天却变了卦,非让我们去挂号。妻子还想纠缠,大夫说:“我能给你加号就不错了……”面对人山人海的病人,大夫也没有办法。在排队等候的两个多小时里妻子排队,我带三姨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坐下来。我想了解有关情况;生病的过程、需要什么帮助。三姨说话,声音从来就很轻,今天声音更小:“晚上疼得厉害,我想请蕾蕾(我女儿)帮我弄点中药止疼药……现在……我都有些撑不住了……”我抬头看她,才发现:脸色蜡黄,嘴唇泛青。我怜悯起三姨来,但不能让她察觉,遮掩道:“好的,回去我就跟蕾蕾讲。”三姨不想说话了,我也保持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妻子过来招呼:“马上轮到我们了。”我赶紧扶三姨站起来,慢慢往诊室走。
诊室内,大夫接过片子夹在荧光玻璃上凝视了一会儿,问:“为什么现在才来?”三姨随即明白了一半:“是不是很严重?……请你帮帮我。”大夫没吭声,几秒种后转向我,问:“你们是她什么人?”“侄儿、侄媳,她女儿在国外。”我回答。大夫转向三姨:“你先出去……” “没关系,我80多岁了,有什么你尽管说。”三姨打断大夫说。大夫保持沉默,看样子三姨不出去,他不会往下说。“你先把三姨扶出去,等我听大夫诊断,有什么问题出去再说。”我只能对妻子发号施令。三姨不得不在妻子的掺扶下离开。等诊室门关上后,大夫指着片子告诉我:“晚期子宫癌,肿瘤太大了,已经包住了动脉血管。如果手术,人可能马上死在手术台上……太晚了,若早3个月来,我就给她做了……”虽然,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但一时还是无法接受;好好一个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还有多少时间?”我近乎于哀求地问。万大夫摇着脑袋:“最多三个月……。”“可是,她很痛苦,她说晚上疼得不能睡觉。您总得帮她想点办法,哪怕是解决疼痛问题。”大夫同情地说:“的确疼,很疼……要不你们先做化疗吧!”边说边打印化疗单,我束手无策。
从诊室出来,找三姨要医保卡缴费。三姨问我:大夫怎么说?并走来夺我手上的化疗单,说自己去缴费。我不会说谎,但我懂得此刻不能太直率,企图说服三姨交出医保卡。三姨不高兴了:“不就是一死?没结果的治疗坚决不做!”我还能怎样?除了服从,就只剩安抚:“哪有这么严重?您可千万别说死!不交费,咱们回去看中医。”
当天晚上与表妹通话,我投降了;把CT结果和大夫的诊断如实禀报。表妹在国外的事情还没结束,北京家里又出了事。幸亏她心里强大,若一般女子早晕倒了!即使一贯沉着冷静的她,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显得无可奈何:“我才走几天?怎么会这样?!”结果是表妹风尘仆仆地赶回北京。还在机场高速公路上,就给我打电话:“我回来了,这边你就不用当心了。”
我送别过好几位亲人和朋友,每一位都让人刻骨铭心。对眼前这位我敬仰的长辈,哪能不当心?我能做的事,就是敦促女儿想办法弄药。止疼药一般是麻醉药,拿这类药得经过层层审批;证明是直系亲属、患癌晚期使用,保证药品不外流。在女儿找药过程中,表妹为找医生开止疼药开着车到处跑;一种戴在手臂上就能止疼的环,由中外合资公司生产。医院控制得相当紧,在北京市任何一家医院开过此药,网上都有记录。在规定的时间内,其它医院就不会再开,可是,一只环最多维持两三天。女儿拿到的是内服止疼药,有药总比没药强,我们赶紧把它送到世纪城。
几天不见,三姨又衰老了许多,但仍不失学者风范。我不主动提病情,三姨却主动告诉我:前天表妹带她看过中医,现在正在喝中药。表妹原本是个乐天派,'大敌当前’更是人为地制造欢乐气氛。倒是平时就少言寡语的姨夫很难伪装,显出满腹忧伤让人沉闷。趁我和表妹说话的功夫,三姨悄悄地进了卧室,出来后递给我一张人民大学的信笺,上面简单地写着几行文字:'情况不妙,不知何病症,一旦发作,请勿过度医疗,更勿抢救,后事不超过妈妈,骨灰委托散海。切切。2014.5.30.’我心头一热眼泪差点冒出来,这算遗嘱么?5月份就写好了?!
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少想到死的问题。随着年龄增长,多数人开始害怕死亡,追求长寿。而且越是年纪大,越把寿命看得珍贵。看看退休人的微信朋友圈;多是修身养性、保健保养、饮食搭配等等云云,为的就是长命百岁。甚至有人说:人的寿命应该是150岁或200岁,并且列举出世界各地,活到150岁或200岁以上的例子。于是,耄耋老人也拼命锻炼身体、严格控制饮食。为创造好心情,今天老同事、老同学聚会,明天老战友、老朋友聚会。没玩没了的宴席,没玩没了的旅游合影留念,然后将照片散发到朋友圈,互比幸福美满,互祝健康长寿。像三姨这样:有如此优越的生活条件,却把生死看得如此淡定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我第一次见到三姨,是1967年9月。为了躲避家乡荷枪实弹的武斗,和同学一起跑到北京。虽说三姨只是母亲的堂妹,可她与母亲长得很像。不同的是,三姨的脸上充满自信与活力,而母亲的脸上则是饱经风霜。面孔拉近了我和三姨的距离,在她面前我一点也不感觉陌生。那时候,三姨住在人民大学林园1楼的一套单元房内。两室一厅与另一位老师合住;厨房、卫生间、客厅两家共用。两间卧室各住一户人家。三姨住靠东南的一间,有十五、六平方米,向阳。房间内除了一张双人床,一张写字桌和两把椅子,剩下的就是书柜和书。我只在图书馆看到过那么多书,家里有这么多书得用多长时间读,学问该有多么深?眼前的三姨,就是在书信中谆谆教导我,让我高深莫测的人?……虽然,我第一次到北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短短的几天,从三姨身上我却感觉到一种非凡的气质;是儒雅?不全是!儒雅常常与迂腐、教条成交集。在三姨的谈吐举止中,流露出的分明是果断与坚毅!是高贵?也不确切,高贵与傲慢、浮华如出一辙,从三姨身上我感受到的是睿智和不亢不卑。如此的气质是怎样炼就的?苦难的童年、军旅生涯和高等学府'实事求是’精神的锤炼?……一块巨型花岗岩上,模拟毛泽东手迹雕刻着'实事求是’四个大字,屹立在中国人民大学正门入口处,其间我似乎找到了三姨的气质所在。从此,这种气质就变成我心中追随的目标和榜样。
眼看遗嘱和三姨那一脸的轻松,我怎么也不能把她与病入膏肓联系到一起。更不知在我们离开之后,三姨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当口服止疼药不能解决问题;当表妹四处寻找止疼环未果;疼痛已经让三姨的忍受力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即使在极限时刻,她也没放弃形象;逮住疼痛间歇期,上小区理发店剪了最后一次头发,回家后给自己洗了最后一次澡,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
女儿好不容易通过实习生—— 一个在外企药业工作的药师,特批了一盒止痛环,通过快递发到北京。网上查询显示:快递次日早晨能到达,若9点左右拿到止疼环,我就能直接把它送到世纪城。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严重雾霾造成全城堵车,快递包裹11点多才到达。当我开车匆匆忙忙把止疼环送到世纪城,看见三姨躺在床上说话已经十分困难了。只有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表妹,能听懂她说什么、需要什么。知道我送药来,三姨说话了,表妹当翻译:“她说谢谢你,要跟你握手。”我弯下腰握住三姨的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手还是那么柔软,还有些冰凉。我听懂了她轻微、颤抖的声音:“谢-谢-你!”我赶紧告诉她:“止痛药是40天的用量,您尽管用,别省了。”她用艰难的表情告诉我:听懂了我的话,但无法用语言和我交流。
我的外孙下午三点半放学,我们得赶回去接孩子。两点钟,妻子第一次向三姨告别:“您休息,我们得赶回去接外孙,下次再来看您。”三姨从来不勉强别人,这次她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艰难地挽留道:“再呆一会儿……”我立刻意识到:又是一个生死离别摆在我面前……
2014年8月3日表妹打电话来说,三姨已经住进海淀医院,人处于高度昏迷状态。消息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对人产生的感情冲击还是不小。我和家人立刻赶往海淀医院。表妹的女儿已从国外赶回来,外孙女对姥姥有很深的感情。下飞机就直接奔赴医院,二十多小时一直守护在姥姥身旁。可能是我们的到来,勾起了外孙女对往事的回忆,看见我们她顿时泪流满面。
三姨住的病房内挤满了病床,床铺之间用布帘分隔。布帘的另一边,不时有人去世,新的病号马上又补充进来。我挤在布帘和病床之间,陪三姨坐一会儿;多少年来,我每次来北京出差,都会到人民大学看望三姨。我喜欢跟她谈心,听她教诲;实实在在没有高调、没有说教,谈笑之中感受正能量。多少个晚餐后,像似形成了习惯;我从人民大学回宾馆,三姨送我到公交车站,看着我上车直到320路公交车关上了车门,她还站在原地在向我挥手:“下次再来!”
我终于明白了:出差,为什么我最喜欢来北京。2001年女儿研究生毕业,当年有几个地方可选择;北京、上海、杭州、南京、深圳,每个地方都有接收单位。在女儿征求意见时,我主张北京。
2003年在人民大学统一安排下,三姨搬进了世纪城。租房变成买房,三姨花掉了全家人的房屋公积金和一辈子积蓄,还向表妹借了10万元。2004年我女儿在北京结婚、买房,从此,从磁器口到世纪城的道路就是连接我和三姨的纽带。
眼前,三姨躺在病床上,再也不能和我聊天长谈,只见她突出的腹部随呼吸起伏,万恶的肿瘤就隐藏在那地方。我边看边想:一切都按三姨的意愿进行,没有通知亲朋好友、没有过度治疗、没住高档病房……直到8月7日2时34分与世长辞。
2014年8月9日上午8时,三姨的遗体告别仪式在海淀医院殡仪馆举行。参加告别仪式的,包括殡仪馆施仪在内,共计10人。此情此景,谁能相信她是桃李满天下受人尊敬、受人爱戴的教授?她编写的课本,正在被多所大学国际法专业的本科学生使用。她撰写的多篇论文,为专业人士学习、研究国际法,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理论依据。此刻,三姨像生前一样超然、淡泊、大气地躺在鲜花丛中。她的骨灰将根据遗嘱散入大海……。我来到她身边,最后一次触摸了她的额头,虽然冰凉却有一股莫明的暖流直袭我的心房。
一个月后,人大法学院为三姨举办了追思会。院领导、师生代表相聚明德法学楼国际学术报告中心,缅怀三姨光辉的一生。大家对三姨在学术、人格、事业心、责任心等方面,做出了高度的评价。
 
黄家桂,湖北荆州人,出生于1949年8月1日,高中文化。退休前在国营9669军工企业工作。爱好读书,喜欢写作,通过博客发表文章。有诗歌、游记、评论、散文及短篇小说等。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平生第一次投稿,敬请编委批评指正。



首届“浪淘沙杯”征稿




为弘扬时代精神,传承中华文化,推动文学交流,发掘佳作培养新星,中华作家网、《华语经典文学》、《世纪新诗典》、北京金诗网、美国美洲文化之声俱乐部、美国北美文艺社联袂举办首届“浪淘沙杯”国际华语文学大奖赛,现面向海内外华语文坛隆重征稿。


参赛对象
海内外华语诗人、作家、文艺工作者和文学爱好者


征文时间:2021年8月27日-10月27日
出版时间:稿件汇编后四个月左右


征文体裁:
现代诗、诗词曲赋、散文和短篇小说。


数量篇幅:
现代诗2-5首
旧体诗词赋10-50首
散文和小说限1篇6000字
只能选择一种体裁参赛、一次投稿机会。稿件须原创作者文责自负。


投稿方式
大赛设立网站投稿、邮箱投稿、微信投稿三种方式,选其一。
投稿必备:作品+作者150字简介+详细联系方式,照片自愿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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