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荷塘过雨，
明朝便是秋声。
桃小香 摄
01
因了一场叫“卢碧”的台风，福州迎来连日的降雨。
楼下的几棵小紫薇，今年开得特别晚。刚开始盛花，便被雨水淋得蔫呼呼的，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山棕与海芋结籽，池里的青蛙声息，几朵睡莲在雨中静静开花。
路过小区门外的那片小树林，黄山栾细碎的小黄花落了满身满肩。
风声雨声，明日立秋。
02
东南沿海的人对于台风，早已习以为常。
但对待台风的心态，依然如同初恋女孩对待男友，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总归还是希望台风来，似乎台风来了，就能将尘世从骄阳溽暑中解救出来。
桃小香 摄
张潮在《幽梦影》中说：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如姜芥。
夏风，即为南风，也就是古人口中的凯风。《广雅》上说：“凯，大也。秋为敛而主愁，夏为大而主乐，大与乐义正相因。”
张潮意思是说，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带来深海的湿润，犹如茶水一般，沁人心脾。
古人称秋风为西风，也叫飂（飙）风。
刘言史《立秋》写道：“兹晨戒流火，商飙（biāo）早已惊。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这里的商飙，指的就是秋风。
秋风瑟瑟，吹得万物枯黄，人在秋日，干燥难当，有如烟薰火燎，像姜芥一样呛人。
但《幽梦影》的这段话，用在福州这样温暖而又湿润的城市，就有点不大适合了。
桃小香 摄
福州地处南国，又接近海洋，一年四季，并没有太大的季节感。南方的秋风，如酒也如茗，偏偏就是不如烟，不如姜芥。
由夏及秋，南方的天气并不会有太过突兀的转折。尤其是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几乎就听不到时令转换的脚步声。
若是没有台风带来连日的降雨，南国的阳光，此时一定还是我行我素的浓烈，大部分的绿树，也一定还是若无其事的葱茏。
都说南方人细腻，因为他们必须在蛛丝马迹中，辨识出季节变换细微的足迹：
立了秋，日光会一天比一天变得明澈，白晃晃的略感刺眼了。蝉声也没有夏日那么悠长了，它们一天比一天变得焦虑，情绪上没有来时的饱满。
楼下谁家种的丝瓜，夏日里那些交错缠绕的藤蔓，也不再萦回充盈的水分，显得有些步履踌躇。
洗马河依然水汽氤氲。但栈道边构树的果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由绿变黄，由黄变红。
桃小香 摄
杨桃树上的杨桃，也在慢慢熟透，散发出一种成熟的沉香。
墙角的狗尾草，结出沉甸甸的草籽。它们已经没有刚出头时的俏皮和张扬，低眉颔首，却散发出一种从容、坦然的气韵。
黎明湖里的芰荷，也慢慢黯淡了婷婷的风姿，渐渐变得萧疏清简。
有些叶缘黄了，有些花儿谢了，一霎荷塘过雨，明朝便是秋声。毕竟时序已经是立秋了。
03
《幽梦影》中，关于四季的句子还很多。
比如那句“春者天之本怀，秋者天之别调”。意思是说，春是大自然本来面目，秋天，是大自然为了让你感受更多的情感，额外增加的一种情调。
桃小香 摄
张潮又把对季节的这种感受，联系到为人处事，接着又说：
“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
“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中国古代文人对于外界事物的体验和感悟，带有十分浓厚的移情和主观的色彩。这种心物一体的哲学思想，其根源，应该就来自老庄。
老子主张以心感物，物为前提、基础。他认为身体承载着心识，心识依附身体而存在。
《晋书》中有一句：“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这句话就是从老子的《道德经》演化而来。
意思是说，人要顺应自然改变，同时实现自身的才华。要像鱼儿一样收敛鳞甲，像鸟儿一样收起翅膀，随着风雨形势的变化伺机而动。
桃小香 摄
中国有着漫长的农耕历史。
古代的中国人，深韵人与自然的妙合之道。长久以来，他们不仅顺应着四季生活，同时也造就了中国文人独特的时序情节。
他们通过感悟四时流变，发觉与四时共沉浮的自然之道。
在他的眼中，四季的变化，与人间社会有气质暗通之处。西陆降临，万木摇落，人心暗暗滋生苍凉，天若有情，与人无二。
因此，有人说，中西文化的差异，在于中国文化有心有物，心体物用。而西方文化却有物无心，有用而无体。
话虽偏激一点，但总体说来不无道理。
谁能比东方人、比中国人更懂得四季的情调呢？
04
这场台风过去，南方的夏天仍然不算过去。
桃小香 摄
南方的秋，就如南方人的性子，内敛，含蓄。尽管南方的夏天余韵犹在，但细腻的南方人，已经从细微的迹象中，听懂了秋天含蓄的私语。
雨歇后的南国山水，即使天气仍会炎热（还有秋老虎），但一定也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意境。
秋的到来，也会让人的心境，也随之幽静如山，空明如水。
好日子，就应该像这澹泊的秋。无需太多华丽的加持，只要有这一份幽静与空明，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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