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俊霞
公众号：齐鲁海风
邻家有对老夫妇，已经年近古稀，日子过得举步维艰。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轮流住在两个儿子家里，在大儿子家住车库，在小儿子家住半地下室。
前几年，他们腿脚还灵便，孙子孙女还小，儿子儿媳还需要他们照看孩子、做家务。
这两年，眼看他们年纪大了，做事愈发力不从心，孙辈也不需要他们照顾了，儿子儿媳开始嫌弃他们，给他们脸色看。
这对老夫妇常让我想起我生命中远去的亲人。
姥姥患脑血栓的时候，我年龄还小，才五六岁的光景。姥姥半边身子瘫痪了，我去舅舅家的时候，看见姥姥一个人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吃饭，舅舅、舅妈、表哥、表姐围坐在客厅的方桌上吃饭。
患病的姥姥挑剔刻薄，吃饭的时候，姥姥在自个的房间里摔盘子摔碗，骂舅舅一家和她吃两样饭。
舅舅诚惶诚恐，让我这个小客人来“断案”，我颠颠地跑到姥姥跟前，看看姥姥喝的粥、吃的咸菜，再颠颠地跑回客厅，看看饭桌上的盘子、碗，跑回去大声地告诉姥姥：“姥姥，咱们吃的是一锅饭。”
我年龄小，吃饭常常坐不住，端着饭碗就蹭到姥姥屋里，和姥姥分吃一份咸菜，姥姥眯着浑浊的双眼，问我：“妮妮，你不嫌姥姥脏啊？”
我望着姥姥布满皱纹的脸：“姥姥，你怎么说胡话了，你不是天底下最干净的姥姥吗？”
姥姥要强了一辈子，干净了一辈子，年过六旬却得了这么个奇怪的病，只能一只手打理自己的生活。
整整八年，姥姥自个躲在房间里，一日三餐不再与家人同桌，舅妈给她准备了专用的碗碟、专用的筷子，一直到老人与世长辞。
奶奶的身体一向硬朗，那年春节半夜里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摔了一脚，从此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我在叔叔家看到奶奶的时候，小堂妹正在给她喂饭，奶奶喝下去的粥又溢出了嘴角，小堂妹把碗往桌子上一摔，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吼道：“吃个饭怎么这么费劲，赶紧吃，别磨蹭！”
我的鼻子一酸，八十岁的奶奶又在重复数年前姥姥的命运。
奶奶搬到我们家的时候，爸妈把自己住的正房腾出来让给了奶奶，吃饭的时候，奶奶见妈妈挨个摆碗筷，一个劲地说：“给我单独一个碗，一双筷子，我老了，脏，别把细菌传染给你们。”
妈妈嗔怪道：“妈，都是一家人，没人嫌你脏！”
我走过去，扶奶奶坐好，在她身后塞了个靠垫：“奶奶，你不脏，以往咱们吃饭都在一张桌上，今天也不例外。”奶奶撩起衣袖擦擦眼睛。
病榻中的奶奶要多寂寞有多寂寞，一家人各自忙于手头的活计，没时间陪伴她，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是奶奶最开心的时候。
叔叔来家里看望奶奶，对奶奶的变化深感惊讶，奶奶的饭量不减反增，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丝毫不像久卧病床的人。
叔叔向父亲讨问奶奶精神十足的秘诀，父亲不语，母亲淡然一笑：“在饭桌上给老人留一个位置！”
每一个人都会老去，任何人都不例外，让老人衣食无忧，安度晚年不是一句空话，当他们退出社会舞台，在家庭舞台上，需要晚辈给他们留一个永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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