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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的抗日疑案——费国柱回忆抗战时期一次宿营的遭遇

那是一九四二年,日军“五一大扫荡”之后,冀中抗日军民处于最艰难困苦的时期。

当时,我在河北之光县大队担任小队指导员。之光县位于根据地交界插花地,之光县是1941年1月,为便于抗日斗争,清苑县以张(登)保(定)公路为界,分为两县。路东称之光县,路西仍称清苑县。1944年10月,为集中领导抗日军民进行战略大反攻,清苑、之光两县合并,初称之光县,次年改称清苑县。之光县的名字,是为纪念李之光烈士命名的。之光县是当时敌人的“模范治安区”,一片白色恐怖,斗争格外残酷。

1942年的“五一”大“扫荡”后,县大队脱了军装,换上便衣,化整为零,分散坚持敌后斗争。

当时,我带着十来个人到二区活动,主要是发动群众做敌伪军工作。

十二月初,为了避开敌人“清剿”,我们从二区跳到一区活动。在大兴庄找到了县委的彭部长,汇报了我区的斗争情况。

彭部长介绍了一下一区的情况,指示我们近两天带着同志们安顿下来,可以住到大柳树南庄大地主赵秉真家隐蔽休息。

听完他的话,我犹疑了一下,赵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大财主,“七七事变”前靠倒卖硝盐发的家,有很多庄户和田地。

彭部长看出我的心思,笑了笑:“没问题,那里是县委、区委常住的地方,他们家也有人在咱们队伍上呢!”他说到这里,我倒是记起来了,原来这是县大队的赵干事家。

回到区小队,我向大家布置了一番。我说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因为这一阵地主、富农当汉奸、特务的太多了。

我摆了一下手,下了命令:“大家准备一下,天黑就出发!”

战士小李外号叫“孙猴子”,他一边勒紧子弹带,一边嘟囔着:“这真是拿肉包子往狗嘴里放。”

我瞪了他一眼,他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草草吃完晚饭,天已黑下来,县委转移走了。我也没敢耽搁,带着大家,迎着寒风,一溜小跑,绕了个圈,奔大柳树南庄而去。

夜,逐渐暗了下来,星星被乌云挡了个严严实实,大地像被盖在了深井里,我暗自庆幸,碰上了一个好天气。

大概夜里十点多,我们到了大柳树南庄。这个村离林堡、南蛮营、王盘、和庄的炮楼都很近,不过三五里路。我们悄悄穿过街道,来到村西南角一座深宅大院前。

班长王国春走上台阶,用力推了一下黑漆大门,里面插着门闩。我向小李摆了一下手,他机灵地摘下马枪交给别人,走到高墙下一棵大树旁,“噌噌噌”几下上了树,再从树上攀到高墙顶,跳了进去。

不大工夫,大门里发出“咿呀”的响声。“吱吱一”的一声,大门开了个缝,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出:“快进来吧!”

我们赶紧进了大门,门又关上了。黑暗中能看出,开门的是个细高个子,穿一件长袍,戴一顶毡帽。

我试探地问道:“你是……”他扭了一下头:“我叫赵秉真……”

我们跟着他往里走去,这个大院很深,里面套着几个小院,后门通着野外。

赵秉真把我们领进东院,推开屋门,只见宽敞的堂屋里香烟缭绕,昏暗的烛光下,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正跪在蒲团上,给墙龛里的菩萨像磕头。

听到我们进门的声音,她从蒲团上爬起来,拽了拽黑绸小袄的大襟,微笑着小声打着招呼:“来了,快屋里坐!”

进了里屋,赵秉真把被子往炕里推了推,又打开橱子,拿出一袋子旱烟。

我推辞着:“别忙活了,一会儿我们就歇了。”

他笑了笑,向站在门外的妇女说:“孩子他娘,到秉坤家再借几条被子过来吧!”

我赶紧劝阻:“不用了,不用了,这一阵经常在野地里睡,现在有个炕就不错了。”

赵秉真责备着:“那怎么行!”

说着,转向他媳妇说:“快去吧。”他媳妇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我看她走了,心里升起一丝不安:最近情况复杂,谁知会不会走漏风声。

不大工夫,赵秉真媳妇抱着被子回来了。

她刚迈进门,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已抢先进来了:“同志们来了,还借什么被子?俺家宽敞,到俺家住去吧!”

随着声音,进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媳妇。她头上扎着簪,戴着一副闪亮的耳环,着一件青地绿叶小绸袄,没待我们说话,把手里抱的枕头扔在炕上,热情地问:“吃饭了吗?俺为你们弄点热水去!”

说话这工夫,我看清她身后又走进一个十五六岁胖墩墩的小伙子。

从赵秉真和他们小声说话中,我明白了这是他的弟弟赵秉坤一家。

赵秉坤不爱说话,屋里只听他媳妇说个不停。

忽然,她盯住了小李手里的马枪,一手拉过身后的孩子说:“尤香,你老闹着要看枪,你看看这个叔叔的枪吧。”

小李抱着枪往后一闪:“你看枪干什么?”那个叫尤香的孩子走近一步,脆声地说:“打鬼子呗!”说着,伸手又去抓。

“别动,顶着门呢!”小李赶紧把他挡住了。孩子一心要抓枪看,却被小李挡住了,委屈地好像要哭了。

我赶紧站起身,打圆场:“尤香,现在子弹都顶着门呢,弄不好会走火,等明儿天亮了再看吧。”

她的母亲笑了:“尤香,咱们回去吧,赶明儿再看,啊!”

说着,她把他拉出门。孩子边走边依依不舍地盯着小李的马枪。

不一会儿,我们被安顿到西屋南头跨问。放上岗,大家很快睡了。

我躺下后,心里总是不踏实,一直睡不着,几次听到院里有脚步声。

我问哨兵,怎么一回事?

哨兵说:“是赵家两兄弟进出好几次,大概是有些胆小。”

我嘱咐他说:“一定要提高警惕。”

天将拂晓,夜风吹起了浮云,一轮明月当空,照得满院如昼。

忽然一阵急促地敲窗棂的声音将我惊醒。我猛地坐起来,只听站哨的小李在窗外压低声音说:“指导员,有情况!”

我抓起枪,叫醒大家跑出屋外。

我和小李爬上房,隐蔽观察着。发现情况十分严重,大约七八十个日伪军已经包围了前门和大半个院墙,另一股二三十个敌人正悄悄向后门运动。

“你在房上监视,千万别让敌人压了房顶……”

我一面命令小李,一面下房,去招呼其他人准备战斗。

院子里,八个同志都做好了战斗准备。赵秉真兄弟俩站在当中。

我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是他俩告的密?因为情况紧急,顾不上多加分析,我只是用怀疑的眼光,狠狠地盯了他俩一眼,转身去布置突围。

“咋搞的?以前同志们住这儿,从没出过事啊……”赵家哥俩喃喃地说着,眼里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顾不上听他俩解释,领着人贴着墙根轻轻拉开二道门直奔后院。

我们扒着后院的墙头,看到野外黑影晃动,才知完全被敌人包围了,没有考虑的时间了,我咬着牙下了突围的命令。

我们几个同志猛地拉开门,把手榴弹同时向人影集中的地方投去。在爆炸声中,我们冲出了敌人的包围。

四个同志在前面猛冲,我率班长王国春、司务长小吴、战士小杨在后面阻击,边打边撤。

凌晨,我们四个人退到了西营村,趁老乡还没起床之机,隐蔽进入村边一个老乡的草棚里。我们四个人都累得脸发青。

这时,我的心情由紧张转为担心:小李在房上站岗,不知是死是活。另外,冲在前面的那四位同志也失掉了联系,不知脱险没有?

在痛苦的思索中,我不得不想一想,究竟是谁把情报送给敌人的?

想着想着,我怒火胸中烧,狠狠地骂道:“事情要弄个水落石出,回头再算账!”

趁天黑,我们出来寻找失散的同志。第二天才搞清,后果很严重,他们之中有三个人被汉奸抓到了林堡据点去了,小李下落不明。

在这种情况下,我派人和县委联系报告这里发生的情况,并和一区小队取得联系。

到第三天晚上,我们又到大柳树南庄去查情况。

这一天晚上,进了村到了赵秉真家,我们顺着高墙到了大门下,由一个战士端枪站在石头狮子边放哨。

我试着去推门,只听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没有上门闩。我一摆手,另外两个人跟我走了进去。前院里很静,但后院里却灯火通明,像是挂着灯笼,点着蜡烛,我觉得有点蹊跷。让一个战士在门外放哨,自己和另一个人推门走了进去。

后院里的情形,顿时使我愣住了。只见院中央一溜摆着三口棺材,妯娌们身披重孝。老二媳妇坐在棺材旁,脸色苍白,身材显得更瘦小了。老大媳妇正背着身往长明灯里添油……

我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似乎不大明白,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妯娌俩听到声响,转过头,直瞪瞪地望着我。我走到她俩面前,竟不知开口说什么好。

半晌,老大媳妇说话了。她虽然眼哭肿了,脸色憔悴,但口气却很平静:“回来啦,队伍上的同志们没受损失吧?”

她见我没有说话,又接着说:“藏在咱房顶上的那位同志,俺孩子他爹去送他,现在还没回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时地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

我指着棺材,问:“这……”呆坐在一边的老二媳妇猛地一扭脸,号啕大哭起来。她头上的孝布,下垂的耳环,在冷风中颤抖着,好似诉说着不尽的哀怨……

她们在愤怒和痛苦中向我叙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我们突围后,敌人一窝蜂似的追出,沉默寡言的老大媳妇,最先跑进我们住的屋里,查看了一下炕上,将我们丢下的东西塞入洞里。

这时,她丈夫和老二两口子也跑来了,四个人正商量怎么办,小李从房上跳下来,大家都吓了一跳。

老二媳妇一合掌:“你怎么没走哟,要是……”

她话没说完,老二秉坤急忙说,“哥,耽误不得了,你快把这个同志藏起来。”

老大秉真答应一声,拉着小李直奔草房,从那里进了夹壁墙中。

在枪声和叫喊声中,一股敌人跑进院里又吆喝又骂。

老二家的一个十几岁的外甥叫维凡,想快跑几步躲出去,敌人喊了两声,他没站住,敌人开了枪,这个娃娃顿时躺在了血泊之中。

敌人把赵家的人都集中在前院,让他们交出八路军。

黑心的王翻译官,两手叉腰,阴险地冷笑着说:“你们家是财主,穷八路和你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共产党早晚要共你们的产,你们藏他们有什么用?皇军早侦察清了,八路一共九个,跑了八个,你们赶快把没跑的那个交出来,保证没你们的事!”

王翻译说了半天,赵家大小十几口人异口同声地说不知道。

日军火了,指挥伪军扑上来,用枪托打,用皮鞋踢。赵家的人腿被踢破了,头被打出血,可没有一个人张口。

王翻译官恼羞成怒,一眼看见了站在前面的尤香,便一手扶着驳壳枪,一手托起尤香的下巴,说:“你说,八路军藏到哪里去了?你说了金票大大的……”

尤香把头一甩,脱开了王翻译的手。王

翻译官火冒三丈,上前一步去抠尤香的嘴:“你说不说……”

尤香用嘴咬他的手,用手夺他腰间的驳壳枪。一个日本鬼子跑上来,将刺刀刺入尤香的腰间。尤香惨叫一声,顷刻间倒在地上。

老二媳妇扑到儿子身上。尤香嘴里吐了几口血,不大工夫就断气了。

王翻译一边甩手,一边破口大骂:“你们都他妈的喝了共产党的迷魂汤了!”

四处搜查的日军、伪军回来了,什么也没找到。

日军小队长气得挥舞着指挥刀大叫:“八格牙鲁,死啦死啦的有。”

王翻译凑上去出主意:“皇军,我有办法。”说着,命令把赵家全家赶到后院,拉出赵秉坤和老大的儿子赵凌云,捆了起来。

王翻译官狞笑着走过来,对妯娌说:“你们说不说?不说,动大刑了!”

老二媳妇直瞪瞪地盯着王翻译官,突然扑了过去。王翻译官一脚把她踢倒,大声号叫:“动刑!”

他们给赵秉坤和赵凌云叔侄灌凉水,用皮鞭抽,用刺刀戳,把两个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敌人折腾了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来,赵秉坤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王翻译官又对妯娌俩说:“你们过去商量商量去吧,看看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娌妯俩扑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赵秉坤和赵凌云身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赵秉坤一字一句地说:“孩子他娘,嫂子,这算不了什么……”

王翻译官一听,气得眼都红了。一挥手,上来几个伪军用刺刀将赵秉坤刺死在大树下。

敌人临走时,带走了赵凌云,并对他母亲说:“明儿早饭之前,把八路交到炮楼上,过了时,就来领尸首吧!

秉真领着小李从外面回来,当小李看到秉坤、维凡和尤香的尸体时,哭得像个泪人。

他抱着尤香的尸体,哭得格外伤心:“小兄弟,你活着要看看我的枪,我却没让你看,我对不起你呀……”

老大媳妇包好干粮,催促着孩子他爹,快把小李送走。

说着,她把小李从尤香的尸体上拉起来:“同志,人死不能再活,你们快走吧!”

小李眼泪“刷刷”地往下滚着:“那被炮楼上抓走的兄弟怎么办?”“别管了,你们快走吧……”

大家催促着说。小李抹着泪给妯娌俩跪下磕了个头:“大婶、二婶,你们多保重!”

又扭过头说:“尤香兄弟,我走了,不给你报仇,我就不算中国人!”

黑夜,赵秉真把他送出了大柳树南庄……

听完这段经过,我对着这妯娌俩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鼻子阵阵发酸。另外两个战士,都在低声抽泣。

离开了赵家,我们去找县委,汇报了情况。县里很重视,很快集中力量去破这个案子。

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查清了告密的人是本村的赵肖瑞、赵小考。

赵小考原在县委当过交通员,开小差跑回家,和他那吃喝嫖赌的父亲贩卖烟土。

那天晚上我们去赵家,恰好被赌博回来的赵小考看见,他回去告诉了他父亲赵肖瑞。而后,他们去炮楼告了密,敌人就包围了我们……

费国柱同志简介:时任冀中区之光县大队小队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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