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健康 整理/干玎竹
医学人文是我们今天探讨的主题，我把它起名为医学三思和三思医学。所谓三思，其实就是三个问题，医学是什么,应该是怎样的？医生应该怎么做?医患关系应该怎么处?搜狐健康整理郎景和院士近期发言，以飨读者：
只有三分之一的疾病能够被治愈
医学是什么，医生应该怎么样？我们今天用三、六、九来表达，三、六、九都是大数，所以有人说如果你明白了三、六、九，三个数也许你就得到的通往宇宙的钥匙，所以360度就这么出来了。
医学不是一个纯科学，但是它是个自然科学，它也是社会科学，如果我们强调人文，他也是人文科学。实际它是把这三者结合起来：作为一个医生当然要学技术，但是恐怕不完全是技术问题。
我在二十天前写了一本书叫《一个医生的哲学》，医学是一种人类善良情感的表达，继而成为文明社会的一种社会职业。在理解医学本源的时候，我们就应该不能把它仅仅当成一般的自然科学去理解。二十一世纪我们可以把人送到月球上去，科学技术如此发展，但是在某些国家、某些地区、某些人群甚至没有电呢，没有基本的生活水源，没有基本的医疗，甚至没有基本的健康水源，说明不仅仅是一个医疗技术本身的问题，还有社会还有其他方面的问题。
所以医学本身像科学、艺术和哲学一样，它是来解决人的最基本的所谓生命本源这样一个问题，但是它涉及到一个社会和整个人们对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一些基本看法，对生命、对死亡、对疼痛、对病患都有这样的认识。所以一个医生应该是通天理、尽人情、大国法。这个天理就是疾病发生发展的规律，这个人情就是我们讲的人的思想、感情、意愿、要求等等，这个国法小到疾病治疗诊断的规矩，大到国家有关的法律政策。
医学有局限性和风险性
所谓局限性就是认知的局限，所谓风险就是所有的医疗活动，无论是人造和处理都是在一个活的机体上发生的，这和其他学科完全不一样。我们前一段时间看绵阳两弹发射，那个研究非常精细，非常非常的科学，但是它是一个机器。
人不行，人只有生命，当然那也很重要，但是人的生命更加重要。人的认识是有局限的，我们可以差不多把医学分成在一二百年之前对人体的认识，比如，生理、微循环、血循环、解剖，和近一百年对人体的认识。
医学总是在其他的学科推动下进步，非常缓慢，解剖学、麻醉、妇科检查，有很多事情我们不认识，但我们对人体自身的认识实际上是非常多。所以我们在诊断治疗疾病的过程中我们不能仅仅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个技术本身去，要体验、体察一个病人自己的感受，这很重要。所以有些病我们可能治不好，有些事情我们做的可能不对，甚至有错误，这是不乏出现的。甚至有些时候你的诊断治疗无可挑剔，但是病不一定好。
所以有人说有些病可以不去治疗，有些病才需要治疗。实际上真正能把病治好的，每个医院不同，从全部病种来看，完全治愈的大概占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是不断改善，还有三分之一或者不到三分之一我们认为是不能治好的。
这很重要，医生为治好而努力，但病人和公众需要知道不是所有病都能治好的，不是他认识的到医院来一定能治好。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们走着进来为什么躺着出去呢？确实有的是躺着出去的。
所以我经常跟有些年轻大夫说我们到协和或者到哪个医院，不能保证把每个病人都能治好，但我们能保证好好的治疗病人，医生尽到这样的天职已经很好了。甚至有些人对有些病甚至对有些人的看法可能是误解的。
国内这么多很伟大的人，他们甚至有些不太正常，这个不太正常不是他们不正常，是他们不是平凡人，就我们所说的不是凡人，我们是凡人，他们思想他们的说话可能都不一样，但是他们是非凡之人，他们是伟大的艺术家、科学家、作家等等，如果你把他打成精神病，打成不正常这样世界上就少了很多这样伟大的人物。
这涉及到对认知的看法，就是对真理的看法，真理是无穷尽的，真理总是相对的，也许在这个阶段我们这么认识，可能过一段就不对了，所以真理的对立面并不是谬误，我们经常讲真理和谬误，实际不是，有人说真理的对立面可能是另一个真理，真理的反对不是他的过错，是他的态度，只是他跟你的意见不一样。
我们看看美国哲学家罗蒂，他说真理不过是我们关于什么是真的一种共识，大家都这么看，我们关于什么是真的共识不过是一种社会和历史状态，而规定是科学和客观的准确性，这对医学很重要。所以现在有很多的心灵师，时代还是很快，我看我们的县城里也有很多标语，包括精准的口号也都提出来了。其实精准是很难做到，刚才讲了精准解剖，当然我们一定要讲精准解剖，实际上精准有很多作为，转化也必须做，循证也必须找证据，价值也要一定寻求价值，但是实际上我们很难做到，所以医学不能把它仅仅像其他那些科学一样去看待，一个伟大的医学教育家叫奥斯勒说过一句话“医学是一个不确定的科学和可能性的艺术”。这不意味着我们不去追求真理，而是说我们的认识总是会受到影响。
痛苦和不幸都是人生的必须
我们对问题的认识有很多的差异，所以有很大的不同。痛苦和不幸都是人生必须的，痛苦是正能量，这里可能还涉及到宗教、科学、哲学，这些都构成了我们对医学界的看法，医学就是把科学、哲学和宗教结合起来。不要以为这里宗教就一定是迷信，这里是讲宗教本身的辩证法，包括恩格斯，包括梁启超，包括孙中山都讲了类似的话。宗教里面仁爱和友善这些都是医学的内核，都是应该汲取的，都是人类的东西，而不是一个意识到不同的东西，所以这样看待医学我们就可能会更全面。
到病人床边去！
医学干什么，医生我们通常说诊断治疗疾病的，不错，但不要忘了，医生还有很多其他更重要的认识，就是对病人的关爱，就是对人的帮助，就是改善他的生活状态，就是要减少他的痛苦，这是医学更重要的职责，所以我们只能说我们有的时候能治愈疾病，常常是帮助，而总是给他以关怀，这才是医术，所以以后的医学会有很大的发展，但是如果我们背离了这样一个基本方向，那么医学本身就可能走偏了路。要注意医生跟患者的出发点可能不一样，感受不同，他们要求也不一样，因此我们要把方向结合起来，一个医生要永远走到病人床边去，无论机器怎么样，无论旁边有没有机器人，现在机器是机器手，也许有一天真的一个机器给你开刀给你看病，你愿意吗？我不愿意。因为医学跟其他是不一样的，医学是要关怀，是需要面对面做事情的，所以一个医生要永远走到病人床边去，知道他是我的病人，让病人知道谁是他的大夫。
也许到最后我们回答这些问题的是哲学，有一本书叫《江边对话》，这是原来上海市一个副市长叫赵启正和一个著名的传教士叫帕罗两个人在黄浦江有三次友好的谈话，一个是共产党的高官，一个是传教士，他们对科学、对哲学、对艺术、对很多都有非常细腻的交流，这交流本身可能从根本观点是对立的，但他们可以找到共同的、和谐的、合作的话题，一个人的正确思想都是可以相通的。
一些医生的名言，对一些事情全面的看法，如果仅仅依靠技术的仪器，通常是危险的。所以我们要牢记奥斯勒的话，他说医学实验的弊端在于历史洞察的贫乏，科学与人文的断裂，技术进步与人道主义的疏离，基本思想就是人和病人，病人和大夫，技术和关怀他们是不能脱离的。这是一百年以前一个伟大医学家的话。但从我们现在的医患关系看来，这个问题不是解决了，而是愈演愈烈。随着医学的发展，随着医学改革的发展，这是不可以忘记的。
医学要避免去人性化
作为医学的科学技术，一定要避免医学去人性化，医生思维的沙漠化和思维的板结。比如说林巧稚，一个妇产科大夫怎么成为世界智者呢，她当然很有经验，她当然治好了很多人，这仅仅还不够的，我们怎么认识林大夫这么个世界智者呢？
我下面的话来表达我对她称为世界智者的一种理解。我们和许许多多被她救治，被她教育，被她感动的人们一样，永远谨记她给我们最好的礼物。是什么呢？是对知识和教育的，对知识和技术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和理解，对人的善良同情和友爱，下面很重要，以及用毕生力量改善人与社会健康的智慧。人与社会健康，我们现在当然是为了人的健康，但是其中还有包括对社会健康我们应该尽的力量，也许一个医生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我们做的一切就是用爱来关怀这个人，来关怀这个世界，实际上我认为是在改变这个社会。就是为社会的发展做出积极的贡献，这就是智慧。
这是梵高笔下的画，夜深了，一个小女孩病得一定是很重，医生还在守候着，母亲已经筋疲力竭了，父亲还在焦急的等待，医生呢，医生在那里看病。这样的情景以前也会见到，但现在在北京、上海大医院里都没有了，在医院这样的情况早都送到ICU去了，各种管子、各种监护在看，医生已经不这么看病人了。这并不是错，但我们要回归到这种状态，至少从我们心理上应该是这样来做医生的。白求恩告诉我们什么叫做鞠躬尽瘁。
作为一个医生要有很丰富的经验、知识和技术，当然要有非常好的道德品质这更重要。这是一个立人立业的根本，所以医生要有很多的修养，这些修养还要学习很多的东西，除了学习技术以外，还要学点文学，学点历史，学点艺术，学点哲学，所以这次从北京到这来的共读中心的除了医生以外我们还有艺术家。都是一样的，我们是可以结合的。每个人可以有很多的爱好，但至少大家要学点文学，文学认识社会，认识人；学点哲学，哲学让我们信任思想，这个思想包括前面的看问题、发展的看问题、两面法的看问题等等这些都是哲学思想，都是思维方法。我这次带来书不是专业性，涉及到一些人文的书，大家可能知道一个医生的哲学，一个医生的非医学辞典，一个医生的共识，一个医生的人文，这些书让我们在非常繁忙的、紧张的业务工作中来稍微让我们调节一下我们的思想。
了解、谅解、理解解开医患之“结”
医患关系应该怎么处?美国一本刊物曾进行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调查：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最快乐呢？有这么三个情景，一个是经过千辛万苦把肿瘤切除的外科大夫，一个是完成作品自我欣赏的画家，另外一个是给孩子洗澡的母亲。这是给所有读者的一道选择题调查。让我们感动在哪呢？公众认为一个外科医生治好了病是最快乐的。这是公众对医生、对医学非常重要的认识，这是道德底线。教师、医生分别是负责精神和身体的守门人，是道德体。这是对人的尊重，我深知可以说如果一个社会对人不尊重，大概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对人性的不尊重。
大概三年以前哈尔滨一个年轻医生被刺死了，居然有60%的网民为之叫好，这是悲哀的事情。我真希望那60%网民不代表公众，我们可能认为这还是我们社会还没有发展到一个很理想的阶段。
一个人遇到困难最好的忠告是什么呢？也是三条。第一，发愁是愚蠢的，就是大家遇到什么的困难不用去发愁，用乐观精神去工作。第二，听听各种意见，包括反对你的意见，包括你不愿意听的意见。第三不要互相去猜忌，不管有没有过节，时间会治疗一切。有这样三个忠告会好得多，作为医生也应该这样。
医生还必须有三个敬畏，第一，一定要敬畏生命，因为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一定要敬畏病人，病人把生命交给你。第二，要敬畏医学，医学是一个未知数最多的，也是本身庄严的事业。第三我又加了一条，叫敬畏自然。自然给我们很多恩惠，自然也可以造成一些苦难，我们面对，我们敬畏他，我们逐渐适应他。所以一个社会一些人群一定要有敬畏两个字。我们学技术是重要的，但技术只是器，器要由人君子来掌握，君子用器而非器也。
医生和病人要有很好的交流，叫ABCD原则，好的态度、好的行动，同情心和非常好的对话，是基本的。理解、了解、谅解这就是医患关系要形成的，这里有很多的交流技巧。其实交流技巧，如果说技巧有点俗气，真的本身就是对病人的尊重，对病人的负责，有了这两点就很好了，但具体还有很多艺术和技巧在其中。
我认为现在医生和病人之间是有些过结，这个“结”我认为是个活结，是可以解开的。通过什么解开呢？通过了解、通过谅解、通过理解就可以解开。了解病情、了解人情、了解医疗、了解医生、了解医家、了解病家，我们要互相理解，理解诊断治疗和结果，我们要互相谅解，我们确实要谅解病人他们在求治过程中那种焦虑和无助，当然公众和病人也应该谅解医生的困惑和无力，甚至包括医学本身目前的窘境和无奈，如果我们都这么理解了，我想我们之间这些结是可以解开的。医疗环境不是特别好，但我们还是充满希望，有一个和谐的治疗环境，有一个恰当的社会共识，和一个实在的激励政策，还是可以做好的。就像希伯克拉尔说的安详的生活以及我们神圣的手艺，这里讲的手艺，但前面两个字神圣的就不完全是手艺了，一定是一个思想层面的东西。心地善良、心灵平静这也是奥斯勒说的，前面两个都可以做到，心灵平静现在不太容易做到，因为职业环境不太好，患者不太理解，但是我认为我们还是可以保持心灵平静，我们经常这样说我们会遇见各种各样难治的病，也会遇见各种各样难处的病家，因为他是病人，他们是病家，我们理解他，我们谅解他，我认为是可以保持平静的。
医学是把人文、艺术和科学结合起来的一门综合科学，我们体现真善美，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和谐的诚信修养的医生，也包括病人。这样的一种观念就是我们的道，这样的氛围就是我们的场，我想在这样一个道场下我们的医学发展，我们的行医过程，我们的医患管理一定会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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