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镇政府上班的兄弟们

今天，看到被“盈科女律师”称作“中国第一高等学府”的某大学博士出了个诗集——他去某东南沿海省份的内陆县级市挂职副市长（副处级）200 天，写了 100 多首诗，选了其中 99 首发出来。

他说他是利用业余时间写的，对他来说，这样的“基层”经历或许是镀金、或许是学习、或许是…见见人、看看景、写写诗。

如果这 100 多首诗能换成 100 多条建议呢？哪怕建议不切实际、哪怕建议太过空泛，至少能说明他是在认真对待这份多少基层公务员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职位。不过，如果真的写了 100 多条建议，哪怕是多么情真意切，当地的官员们都会不爽，并不会像对他的“诗集”这样，广泛地、主动地宣传。

“出诗集”、“出主意”、“干实事”，到底哪个是对的、哪个是合适的、哪个是基层欢迎的、哪个是基层需要的？大家有自己的理解和观点。

受识局君最近几篇公务员相关文章（其实识局君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做这方面的调研）和评论的朋友的启发，我想聊聊我那几位在乡镇政府上班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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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好样的！

我们那群朋友从来没想过阿B会进政府部门，他幽默、大度、讨人喜欢，还很聪明，而且喜欢做生意，大三的时候就开始创业。09年毕业前，他说要去考报关证、想去外贸公司，同时蛮报了老家县里的事业单位考试。居然上了，他说就去吧。

后来他被分配到镇里的畜牧站，我们还取笑他。他大学专业虽然是动物医学，但唯一上心的是实验课：偶尔做完实验，可以把剩下的干净的小兔子带走、喊上我们在学生街找个小店，请老板帮忙炖，那香味还留在回忆里。他这样活泼的性格，对商业有本能的热爱的小伙子，在镇里的畜牧站能干什么？能呆得住吗？

12年过年放假，我特地约了他，他说他那天白天值班，让我直接去镇上找他。那个乡镇经济在本县算中等，新盖的办公楼，虽然简单、但看着挺舒服。

我去的时候，刚好有几位老乡找他问事情。他回答完，刚跟我聊几句，又来了几位老乡，这个可能是和县级以上机关单位区别最大的地方：

乡镇一级政府面对的对象，并没有太强的“时间观念”，不管是春节、还是平时，早上还是中午，乡亲们想到事情、想去就去。不过，他们也不会计较，如果早到了，他们就静静地在门口守着，不会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可爱的乡亲们。

印象中的阿B是比较快人快语、干劲十足（略带急性）的人，但那天却不是这样——一如既往的暖男微笑、不同以往的耐心细心。

那天来的几位老乡，年龄都比较大。比如有几位来咨询拆迁果树补偿款的大叔大婶，不会说普通话，方言也说得有点含糊。但阿B耐心听他们说完、很快明白他们的意思，把政策用通俗的语言一条条解释给他们听，然后又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情况分析。

几位大叔大婶认真听着，但又反复问，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而阿B始终耐心、轻声轻语地跟他们解释。他们最后虽然没有说“谢谢”，虽然没有“点赞”，但我看到他们走的时候带的笑容，是真心满意的。

阿B说，其实这些政策早就跟这些老乡的子女说过了，他们的子女也都同意了。老人家自己来问，其实就是“图个心安”。他们其实不知道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但他们想自己确认一下。有时候今天问了，明天又忘了，或者听其他老朋友聊聊，又懵了，又会来问。每次认真回答好，就好了。我不禁有点佩服阿B。

不知不觉就五点了，阿B说可以下班了。我说你早退啊，阿B说：“乡亲们一般比较早起、天黑了就不怎么出门了。在乡镇上班，我们要适应老乡的作息习惯，早上早上班、中午不午休、天黑就下班”。

我跟他回宿舍，就在办公楼后面，很方便，也是新建的，他分了个小套间，挺不错的。不过比他大学宿舍还乱，阿B说，经常会连续在村里蹲几天，早出晚归的，或者半夜有急事随便抓一件衣服就走。偶尔整理一下，很快就乱了，索性不整理了。我说你女朋友不管啊，他呵呵一笑。

阿B说，领导夸他干得不错，发了不少奖金，晚上带我去好好玩！那天晚上，阿B从工资卡取了好几千块钱，邀上几个好朋友，带上我一起去县城新开的酒吧。

喝得很开心、喝到他吐了。印象中他酒量比我好得多，我都没吐，他怎么醉的那么厉害？问了朋友才知道：阿B的女朋友（应该叫前女友了，在电信县城里的某个店工作）的老妈嫌他在乡下工作，强迫他们分手了。阿B挽回了几次，没有用，前两天算是正式分了。

阿B是干脆、豪爽、大方的人，从来没听他埋怨别人，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欢笑，又聪明、肯干。我相信他前女友会后悔的。

后来阿B化悲愤为动力，全身心投入工作。恰逢那几年那个镇大发展，他被抽调去做拆迁。因为他政策熟、脾气好、性格豪爽、说话清楚、人缘很好，对拆迁工作帮助很大，领导又给了不少奖金。

他也没攒着，全拿去找前女友了。硬是把在外地拿年薪的高中初恋，“拐”回老家。“初恋”家里是土豪，不在乎他有没有钱，但对他的性格、能力、人品很欣赏，给了不少嫁妆，还支持他们在省城开饭店。

阿B就这样两头跑（乡镇事业人员一般都有兼职），那几年社会发展得好，老百姓有钱、愿意花，他们的饭店做得不错。月营业额五六十万，本来是好事。阿B和新婚媳妇有点开心，买了房子、买了奥迪、日子真是让我羡慕啊。但很快因为“把营业额当成利润”，不爽高额加盟费、自己单干、疏于管理、入不敷出，倒闭了……

不过他们两口子心态不错，从赚一两百万到亏一两百万，也能扛得住（主要还是大舅子给力、“借”了不少钱，哈哈）。

最近听阿B说，“我要干回老本行啦”。他提拔为镇畜牧站站长了，经常半夜去值班（屠宰场是半夜工作，畜牧站要抽查、监管、检疫），说兄弟们比较辛苦，有时候自己就多值一些。另外，听说他正在外地看地，准备跟朋友合开养猪场。

挺好的，不管怎么样，他还是那位乐观、肯干、拿得起放得下、被大家喜欢的人。我始终记得他跟乡亲们聊天的场景，仿佛一家人。兄弟，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