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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禹 王玲 | 滇中“一颗印”传统民居的源流




研究聚焦

滇中“一颗印”传统民居的源流追溯

杨大禹 王玲

摘要:广泛分布于云南省滇中地区典型的“一颗印”民居,被称为中国五大传统民居类型之一。近年来,这种使用最普遍、适应性最强的传统民居在时代的变迁中逐渐消失。文章借鉴已有研究成果并结合实地调研,重新对这一被众多民族居住的“一颗印”传统民居进行更加系统全面的梳理分析,着重从建筑平面组合、空间特征、构架应用、文化表征等方面探讨“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典型特征,并力求通过追溯其历史演变,进一步挖掘“一颗印”传统民居形成与发展的轨迹,厘清其在不同发展阶段的空间变化及成因,以更加完整地展现这一传统民居所具有的鲜明地域性、广泛适应性、灵活变通性以及独特的建构技艺。

1 引言

“一颗印”宅基方正紧凑,墙身高峻封闭,窗洞甚少,天井位居中央,因整体如旧时官印而得名,作为云南传统合院式民居的一种典型范例,这种民居集中分布在以昆明为主的滇中地区,其外形封闭,内部却有着精致丰富的空间构成,布局紧凑规整、节约用地,能够灵活变通地适应不同地形环境、不同民族、家庭结构及与之相应的生产生活方式,为滇中地区居民所普遍居住使用。
长期以来,广大民众对“一颗印”民居的认识,大多只局限于简单了解,或是认为其与北方四合院式建筑相似,而对其历史源流和所包括的相关内涵并没有系统清晰的挖掘梳理。“一颗印”传统民居究竟何时在滇中地区出现?它与滇中地区的自然环境、人文历史有什么样的关联?在发展过程中受到些哪些因素影响?在成型后又有什么样的发展变化?其建筑艺术价值、历史文化价值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笔者认为,只有解释清楚这些问题,才能够真正了解“一颗印”民居的实质内涵,进而分辨出与其他相似合院民居的差异所在。
2“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典型特征
2.1 典型平面

“一颗印”被认为是云南传统民居中最简单、最基本也最实用的合院民居之一 。这种合院式民居朴实坚固,外形方正对称。入口大门多在正立面居中设置,正房和厢房以硬山屋面为主,且厢房屋面多为长短坡,长坡向内短坡向外。宅院的整体建筑形态具有很强的封闭性、向心性和安全性。

“一颗印”的平面布置,一般为正房三间,其中堂屋居中,左右为卧室。与卧室对应的两侧厢房对称设置,各为两开间,常用作厨房或杂物间。厢房进深略小于正房次间面宽,通过与正房前廊两侧夹设的楼梯紧密连接,同时又与入口处的八尺倒座连为一体,围合成一个天井较小的院落。这样的典型格局,在昆明常被称为“三间四耳倒八尺”。而与之相近的还有“半颗印”“三间两耳”“三间四耳”等平面类型(图 1)。

“一颗印”除了它易于识别、方正如印的形态特征以外,其精华更在于其建筑内部空间处理的巧妙。正房、厢房与倒座各层屋面的相互穿插,将整个建筑空间组合发挥到了极致,充分体现出经济性与灵活性的特点。

1“一颗印”民居典型平面示意图

2.2  空间特征

一般而言,“一颗印”传统民居不仅建筑空间均衡对称,而且在平面布局和立面形式上有主次、高低之分,这可从其台基、楼层标高的构造处理中明显看出。例如,昆明地区的“一颗印”传统民居,建筑台基共分成 3 个不同标高的平台,高者为正房台基,中者为厢房台基,低者为中心天井地面,呈现出一个具有高低变化的“回”字形格局(图 2)。如果在平地起建,一般正房台基高出天井约 50 cm,厢房台基高出天井约 15-20 cm,从厢房走廊设 2 级台阶上至正房走廊。如果在坡地上起建,正房与厢房的台基高差则结合不同地形坡度的变化灵活处理。虽然清代有普通民居的台基不能高过一尺(约为 31.9-33.3 cm的规定,但云南位置偏远,并未严格遵守,而是根据实际地形环境与居民生活使用便利程度来设定。

2“一颗印”传统民居剖视及外观

与台基相对应,正房建筑的开间进深尺度也相对较大:明间面阔约 4 m,两次间约 3-3.5 m,进深约 5.6 m。正房一层层高常为 2.7 m,二层高 2.2 m(至檐柱柱头)。与正房垂直相交的两侧厢房,其一层层高一般为 2.3 m 左右,比正房低矮 30-50 cm,二层高 1.9 m(至檐柱柱头)。正房与厢房交接处分设 2 部单跑楼梯,可分别上至标高不同的二楼,具体做法是在楼梯快上至厢房二层时,以利用厢房楼面伸出的一块刀把形横板作为进入厢房门前的踏板。往上再走 4-5 级,在距围墙约 50 cm处设平台缓冲,由此转进正房二层,同样在进正房二层门外也设置刀把形横板。这种楼梯的精细设置,尺度虽小却紧凑合理。
正房明间与两侧楼梯对接的连廊,在昆明地区又被称为“游春”,其上有单坡廊厦覆盖避雨,下有高出天井的走廊与两侧厢房自由联系,这种过渡空间可增加正房明间堂屋的活动范围,对居家日常的起居生活也带来极大方便。走廊宽常为 1 m左右,较窄的也有 0.6 m。
倒座与正房在轴线上相对,一般居中开设入户大门。为了避免开门后直接正对正房堂屋,门后的两柱间通常加设一块木板屏风。居民平时进入家门后分左右,经厢房出挑的腰檐屋厦下的通道至正房。若遇到红白喜事或需要搬运大件家具物品的特殊时段,可临时拆下屏风方便直接进出。倒座也设为二层,一层层高常为 2.3 m,二层层高约 1.9 m,其与厢房连接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两者的楼面与出挑的腰檐等高,因此三面檐口高度一致;另一种是倒座楼面比厢房再矮一级,使厢房一、二层的屋面均比倒座高,比正房低矮,形成屋面间有序的相互穿插(图 3)。

3“一颗印”传统民居空间特征

2.3构架应用

据《明史 · 舆服志四》载:“庶民庐舍,洪武二十六年定制,不过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栱,饰彩色”。后来在实际修建中虽有不受此限的,但在明、清两代的民居中,绝大多数仍为“三间五架”。“一颗印”传统民居正是以正房三间五架双坡屋面、厢房两间三架或一间三架长短坡屋面、倒座一间三架单坡或双坡屋面的穿斗式木构架,形成一套成熟而有机灵活、至精至善的木构体系(图 4)。构架的柱与柱间用串枋穿柱心相贯,柱头上开“椀口”以承檩条,脊檩之下用枋料做“梁帽头”。脊檩与檐檩间的金檩用瓜柱、柁墩支撑,或直接用长条垫木多层叠置以承接上下梁枋,屋面多为硬山顶。
另外,昆明当地居民还将“一颗印”传统民居称为“厦子房”,因构架中有“厦子”的特殊构造。其做法为由檐柱挑出梁枋,连接垂(吊)柱,梁枋上均铺木板,木板标高略高于二层楼面,木板与廊厦所形成的三角形空间,称为“腰厦”,可用于储藏日常起居生活用品,是有效利用空间的一种方式。同时,出挑的“厦子”形成檐下空间,既有利于高原地区建筑的防热防晒,又可避免建筑外墙免受雨水侵扰。

图4“一颗印”传统民居的构架特征

 2.4 文化表征 

传统民居建筑,不论是在城市中,还是在广大的村镇里,都存在着一种始终如一的秩序图式和有关方位、季节、风向和星象的象征意义 。“一颗印”传统民居这种“回”字形的合院式空间格局,不仅代表了一种朴素的虚实空间观,更融合了遵守礼仪的社会人文因素。
“一颗印”传统民居中的天井,便于四周围合建筑室内的采光、通风,更代表着高原地区人们日常生活生产中重要的物质空间与活动中心。围绕虚空间(天井)布置的实体空间(正房、两侧厢房及倒座),布局均衡对称,按照等级观念划分,家庭成员各自居住在相对独立的房间:正房坐北朝南,明间为堂屋,两次间为长辈居住;两侧厢房主要作为晚辈卧室和厨房;与正房相对的倒座,作为通道及辅助用房;天井地面最低,设水缸水井,主要用于人畜饮水和防火。正房、厢房和倒座的房屋朝向方位、台基高度和面阔进深的差别,体现了它们之间不同的用途、地位的高低及主从关系,处处暗含着中国传统文化尊老敬长的文化习俗和礼制等级思想。“一颗印”民居在天井的建造与装饰中取方形,意为“择中崇方”;而天井除了能承担日常生活的多种需求外,还有收集排放雨水的功能,有“四水归堂”、“藏风聚气”的说法,这些都反映了农耕生活简朴的传统文化观念。

3“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发展演变

在 20 世纪 30 年代,中国的老一辈建筑学家就开始对“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发展由来进行了调研分析,并逐渐使“一颗印”传统民居广为人知。刘致平先生在《中国居住建筑简史——城市、住宅、园林》中曾提到,“观其应用之普遍,及式样之成熟,则此种住宅绝非朝夕突变而成,其由来盖久”,他认为“一颗印”民居有较长的发展历史。90 年代蒋高宸在其《云南民族住屋文化》中提到一颗印民居“平面异常紧凑,与彝族传统的土掌房民居有着渊源关系”。前辈们的研究成果,已为“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发展勾勒出一些重要的线索,在此基础上,本文将从屋顶变化、平面空间与院落组合变化方面,再对“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发展演变做进一步的梳理和补充。

3.1 从土掌平顶到瓦面坡顶

土掌房是滇南、滇中的彝族本土民居(图 5),其建筑形式与“一颗印”民居格局存在某种程度的相似性。本文认为“一颗印”传统民居实际是这种土掌房建筑在自身发展进程中,作为受汉文化影响的结果,通过嫁接穿斗式木构架技术而形成的“汉化”产物,即土掌房是源,“一颗印”是流。一方面,技术作为一种活跃因素,使形式在进化中产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在保持文化核心稳定的基础上,能够更加适应不同的发展需要。另一方面,基于功能布局与流线关系的分析可认为,“'一颗印’是彝族土掌房发展飞跃的形式之一。虽然在外观形体和建筑技术上呈现一种新的风格,与传统的土掌房大相径庭,但在使用格局上,却保持着明显的文化传承特点”。

图5 彝族“土掌房”民居的外观和院落

3.2 从单间二层到三间二层

通过调研昆明乌龙村、海晏村、官渡古镇等滇池周边原住民的民居发展轨迹,发现当人们逐渐从水边的渔猎生活转向陆地的稻作农耕生活时,会由早期一种相对独立简陋的单间二层房屋逐渐发展成为单栋2-3 开间不等的二层双坡悬山顶或硬山顶房屋。大门紧贴在其中一间的墙面上开设,并做简洁的门墩处理,上面覆盖较小的屋面。进门后室内空间简单地分为前后两部分,底层主要用做厨房与杂物间,靠墙设有简易楼梯可上至二层卧室(图 6)。如果在后续使用中出现空间不足的情况,就在正面加设檐廊,楼梯也随之移至廊厦的一端。

图6 “一颗印”传统民居外向型平房

3.从正三间到“三间四耳倒八尺”合院

滇中地区的“一颗印”传统民居,体现出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发展脉络,即从外向型的单栋二层楼房,逐步发展到内向型“三间四耳倒八尺”的典型平面格局,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发展演变的动力主要是家庭结构变化与生产生活需求的不断扩展。
(1)正三间:即从早期常见的正三间独立式外向型房屋,根据使用需要在正房前加建一个廊厦,作为有顶无墙的通廊空间。随后又将廊厦左右的其中一间封闭成杂物储藏间或楼梯间,或将两边都封起来,一边设楼梯,一边做厨房。而廊厦两端的屋顶处理,则采用与正房垂直的外短内长的不等坡屋面,形成“正三间带两个羊角厦”的立面构图,此时房屋仍然为外向型(图 7,图 8)。

图7 正三间外向型房屋平面示意
图8 正三间外向型房屋示例

(2)三间两耳:随着家庭人员的变化及空间需求的增加,在“正三间带两个羊角厦”的基础上,再向外单边或两边加建厢房,正房与厢房的结合从无廊到有廊,楼梯从仅设一边到两边对称设置,发展成“三间两耳”的小合院(图 9)。院落天井空间非常窄小,其进深依两侧厢房的开间尺寸而定。大门居中设在外墙上,门后做单坡偏厦处理,再沿两侧厢房进入正房。

图9 三间两耳“一颗印”传统民居示意图

(3)三间四耳倒八尺:如房间不够用,就从“三间两耳”再增加厢房开间,依次变成“三间四耳”与“三间四耳倒八尺”,甚至“三间六耳 + 倒座”等不同大小的合院(图10),并完成从外向型到内向型的空间转换。这些“一颗印”合院居中设置的大门通常以立贴式大门为主,以砖石砌筑向外突出的墀头墙上覆较小的屋顶瓦檐,仅有少量做成独立式大门(单檐或三叠式屋顶)。

图10 内向型“一颗印”传统民居示意图

3.从正三间到“三间四耳倒八尺”合院

除了典型的“一颗印”传统民居之外,还有一种“两间单耳”的“半颗印”民居,其规模比“一颗印”小,多为人口较少或经济困难的家庭所使用。有些刚独立成家的住户,尚不具备建造完整“三间两耳”或“三间四耳”宅落的经济实力,只能先以这种最小的空间满足最基本的家庭生活。后期随着人口增长、功能需求和收入的提升,再将“半颗印”进一步拓展完善,形成标准的“一颗印”(图 11)。

图11 内向型“一颗印”传统民居示意图

同时,这种“半颗印”民居,也可以单间或坊为房屋的基本单位,通过拼连加建,集小为大,为不同的基地条件、家庭结构及宅院规模,提供随机灵活的拼连组合选择。两户拼连或多户拼连可形成联排式的“半颗印”或“一颗印”,共同组成一个合院建筑群乃至多重院落(图 12)。

图12 “半颗印”、“一颗印”传统民居联排

综上所述,“一颗印”传统民居紧凑的格局与本土彝族土掌房有高度的相似性,从其屋顶和平面空间的生长变化可看出一条清晰的演变线索。而中原汉族文化在边疆地区传播,将蕴含礼制文化的合院空间形态和穿斗式木构架技术“嫁接”至土掌房,从而形成“一颗印”传统民居的成熟形制。“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发展演变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是云南本土彝族土掌房民居文化和汉地文化充分融合的结果(图 13)。

图13 “一颗印”传统民居发展演变示意图

4 “一颗印”传统民居广泛的适应性

从以上溯源分析得知,现今的“一颗印”传统民居形制与最初的形态有明显不同。其演变发展过程伴随着它们对地形环境、家庭结构、技术经济和时代发展的广泛适应。

4.与地形环境的适应
云南是一个以高原山地为主的省份,山地面积达 94%,平均面积在 1 k㎡ 的坝子分布广泛,形成半封闭的人居环境。以昆明为中心的滇中地区位于云贵高原腹地,属亚热带季风气候,高海拔低纬度,境内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常年受到西南季风的影响,干湿两季分明。复杂独特的地形环境和气候特征为“一颗印”民居在滇中地区的广泛与灵活使用,提供了多样的展现平台,其与地形环境的适应性主要体现在平面格局和朝向选择两方面。
(1)平面格局。从几何学角度看,在相同面积下,周长最小的是圆形,其次为方形。因此,为了少占用地,规整紧凑的方形平面布置是最佳选择。处于三个不同地面标高的正房、厢房和天井,可灵活调整和适应不同的地形高差,从而与自然地形紧密结合,同时对应台基的不同高度灵巧地将上下屋檐彼此错开。
(2)朝向选择。建筑朝向是适应地形环境与获得采光通风的重要因素。“一颗印”传统民居多为坐北朝南,并结合山地的坡向、风向等环境因素进行灵活调整,包括微调大门的朝向来体现风水观念等。正房及檐廊朝南,日照时间长,为主要居住空间,利于保暖避寒;东西向的厢房日照时间较长,可安排厨房等次要用房;日照条件最不利的倒座空间,用于堆放杂物和饲养牲畜。这种朝向选择特别适应滇中地区昼夜温差较大的气候特点,在顺应自然环境、保证住户安全的基础上,满足家庭成员在天井与檐廊等半室外空间的生产、生活等活动要求。

4.与家庭结构的适应

中国传统村落是由血缘关系族群和邻里关系结成的地缘群体共同组成的社会组织,其中家庭又是血缘族群中的最小单位。从单体建筑格局到村落整体形态,都与家庭结构有密切关联。家庭人员结构组成以不同方式影响着住居空间的布置,反之,住居空间的形态也能真实反映建筑对家庭结构的适应性,并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家庭结构的变化不断进行调适,以满足不同时期、不同家庭生产生活的实际需求。
“一颗印”是滇中地区汉、彝、回、蒙古等民族普遍使用的民居建筑形式,这些民族的家庭均以数代共居为主要特征,并以能维持数世同堂的大家族为荣。据调查,居住“一颗印”的家庭大多为三代或四代同堂。从“半颗印”到“一颗印”,其建造开始便与家庭人员结构呈对应关系。家庭成员按长幼尊卑择其所属空间共同居住,并安置农事生活需要的储物空间与牲畜圈养空间。如家庭人口再增多,原本不住人的二层厢房也可作为晚辈暂时的居住空间。
当家庭规模继续扩大,或后代需要相对分居独立时,依托老屋的有序拼连拓展就成为必然。于是便出现了结合地形做横向拼连、纵向递进或双向拓展的拼接方式,从而形成适应更大家庭规模的多院落空间。这种灵活有序的空间拓展形式,使血缘家庭既相互依傍而居,又能获得相对独立的空间,充分体现了对家庭结构变化的适应性。

4.3 与技术和经济的适应

由于不同地区的经济条件和技术发展水平并不平衡,使传统民居在材料选择和技术运用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地域性差异。云南地处边疆,总体经济发展水平较内陆发达地区相对落后,仍然保持自给自足的传统社会经济形态,经济实用、因地制宜的价值取向成为主流,“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建造就充分体现出对技术和经济的适应性。
(1)地方材料运用
滇中地区多山地,自然资源丰富,为“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建造,提供既经济又方便就地取材的土、石、木等材料。滇中“一颗印”民居外墙均由夯土或土坯砌筑,具有良好的防热保温、安全防盗和防风功能。砌筑时在土墙中加入竹木草筋或碎石瓦片可增加土的拉结性能。靠湖边的民居土墙,直接掺入小螺蛳壳也可以达到同样的功效。
为了避免地面潮湿对土墙的影响和危害,往往用坚硬耐压的石材稍作粗加工砌筑墙基,以增加整体耐久性。而滇中高原广泛分布的喀斯特地貌,也为石材的获取提供了便利。随处可取、廉价经济的土石材料成为“一颗印”民居墙体的主要建材被广为应用。
采伐容易、加工方便的木材是传统民居的主要建材。云南松因其数量多、生长快、性能良好、成本低等优势,在“一颗印”传统民居中被广泛用于空间构架、房间分隔、楼板楼梯等各部位,几乎成为整栋房屋造价的决定性因素。
(2)乡土技术应用
伯纳德 · 鲁 道 夫 斯 基(Bernard Rudofsky,1905-1988)在《没有建筑师的建筑》中说:“我们或许都知道,早在我们繁重复杂的机械设备出现之前,原始人类就有了很多大胆巧妙的方法。而现在发明的什么预制镶板、标准化构件、灵活移动的结构,或者更专业化一些的地板供热、空调、光照控制,还有电梯,都只不过是乡土建筑中那些老套套的应用”。显然,“一颗印”传统民居虽然是经济不发达、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农耕社会背景下衍生出的乡土建筑表达形式,但却呈现出有机、自然、朴素、艺术的乡土性或手工特质,这些特性是对乡土建造技术的真实反映。这些经济、适用、简便的乡土技术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一是与建材相适应的民间建造方法。根据各种建材的特性,经过总结形成便于地方工匠掌握推广的地方做法,如生土夯筑或土坯、石材砌筑,木材构架采用的成套技术等。
二是与经济水平发展相适应的集体营造模式。“一颗印”传统民居的建造,通常采用“一家建房,大家帮忙”的乡邻互助方式,这种自发且节约的集体营造模式,是对经济水平有限的乡土社会个体建房的适应。
三是追求“最少、最小”,强调经济适用的技术理念。“一颗印”传统民居本着物尽其用、节约成本等务实的乡土建筑技术理念追求,经长期演化积淀形成十分紧凑的方形平面布置、空间形体建构的极致,包括极小的体型系数、极少的门窗洞口、较小的天井面积等。

“一颗印”传统民居灵活的变通性

5.1 平面布局的变化

正房、厢房、倒座和天井是“一颗印”最基本的空间构成元素,由它们组成的合院可认为是“一颗印”的“母型”。所有其它的衍生形态都是以这 4 种基本构成元素为基础,通过在数量或位置方面的灵活增减和有序变化,最终形成的可有限增殖的有机平面体系,其在平面布局的变化主要表现为纵向递进、横向拼连和双向拓展三种方式。
(1)纵向递进。这是沿中轴线做纵向叠加的方式。即在倒座前再设置厢房、倒座及天井,形成有主次的递进空间院落。前后 2 个院落间以照壁或过厅相隔开,构成“日”字型平面,前后联系通过居中设门或与两侧厢房连通的走廊(图 14a)。
(2)横向拼连。从横向看,典型的“三间四耳倒八尺”可以增加开间扩展为“五间六耳倒八尺”的大“一颗印”,但“一颗印”最广泛应用的横向拓展方式是拼连,即把2 个或多个“一颗印”进行横向的拼连,形成联排的多院落组合(图 14b)。在拼连的“一颗印”院落中,如果属于同一个家庭兄弟之间的两院或三院,横向拼连的厢房则采用“同梁过柱”的构架方式。例如,昆明陈家营华罗庚旧居的 3 个院落拼连(图15),形成两院各自的厢房,并通过正房檐廊连通左右。当然在横向拼连中,也可将“半颗印”或非标准的“一颗印”单元夹杂在一起做有机的拼连组合。

图14 一颗印”民居纵向递进与横向拼连平面图

图15 “一颗印”民居横向拼连剖面示意

(3)双向拓展。双向拓展是对“一颗印”纵向递进与横向拼连进行双向叠加组合的综合运用(图 16,图 17)。根据实际需要,采用最基本的空间元素重置与组合,形成复合式多院落平面,这种布局变化使得各部分与主体之间关系密切,显示出整体的有机性和协调性。

图16 一颗印”民居双向拓展平面图

图17 “一颗印”民居平地与坡地的不同组合形态

5.2 立面形态的变化

如果将土墙外墙开窗少、窗洞小、长短坡瓦顶视为“一颗印”民居立面的典型特征,伴随着家庭经济、地形环境和建构技术的不同,在上述典型特征的基础上,又会自由灵活地衍生出一些不同的立面形态,主要体现在整体变化、局部变化和非对称变化的三个方面。
(1)整体变化。主要指在保持典型立面形态的基础上,结合各地居民因生产生活、文化和技术方面的差异,使正立面呈现整体上的变化。如将两侧厢房屋顶的长短坡面变成等坡屋面、直坡面换成曲线坡面,或将正面墙体加高,两边山墙屋顶因此凸显较小等处理方式。还有采用悬山顶、硬山顶或山墙高出屋顶的硬山封火墙的区别(图 18)。

图18 滇中各地 “一颗印”民居典型立面特征

(2)局部变化。这种变化通常体现在大门、屋顶、墙面以及装饰等局部彼此不同的形式与构造(图 19,图 20)。如对大门来说,变化体现在其宽窄、高矮,墀头墙顶的有无、突出的多少,单坡顶还是歇山顶,一字型还是三叠水,具体做工的简陋与精细等。对大门后面墙体,则体现在是单块的照壁、单层单坡的倒座,还是二层双坡倒座。另外,左右厢房是悬山顶还是硬山顶,内侧坡面的长短是否不同,山面有无窗洞或是高出屋面的卷棚顶等,也都是局部的变化所在。这些看似变化无序、没有规律的随意建造,实则反映其所对应的客观需求。甚至随着时代的发展,还会有选择地在门窗局部或墙体转角借鉴融合一些外来建筑风格。

图19 “一颗印”民居大门外观

图20 “一颗印”民居屋顶特征
(3)非对称变化:“一颗印”传统民居除典型的对称布局外,有时还会出现一些非对称的立面变化。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主要是由于地形限制、经济条件限制,或在建造时其他方面的考虑,如“半颗印”;或因功能需要导致两侧厢房进深不同、屋顶形式有异,以及结合平面空间的特殊布局使大门位置偏向一侧开设等,使建筑立面产生非对称的变化(图 21)。

图21 “一颗印”民居非对称立面变化
6 “一颗印”传统民居构架的精巧性

构架是传统木构建筑空间形态构成的决定因素,伴随着功能需求变化和技术演进,“一颗印”传统民居的构架逐渐成熟和定型,形成一套与平面布局和立面形态相对应的精巧构架体系。刘致平已对其梁架构造做了细致的梳理表述(图 22),可以帮助我们从正房与檐廊、厢房、倒座的不同构架应用,以及构架与楼梯设置的紧密结合等方面,窥探认识到“一颗印”传统民居构架的完整性和精巧性。

图22 “一颗印”民居正房、厢房倒座构架及挑檐细部构造图

6.1 正房与檐廊构架
“一颗印”传统民居正房构架多为三间五架,屋顶坡面前后相同,山面梁架的中柱、檐柱、金柱均落地,明间梁架有中柱落地和不落地两种。柱梁、檩椽等主体构架用材断面常为圆形,屋顶两面的坡度有“竹竿水”或“衣兜水”两种,屋面坡度用“水分”表述,常取 4.5-5 分(直坡面,高宽比 1:2)和四六分水(变坡面,下四上六)之间 (图 23)。正房与檐廊构架的应用,形成了一层檐下的“游春”空间,是家庭日常起居生活的主要使用空间。根据正房与檐廊构架结合方式的不同,又分为腰厦楼、走马楼和竖楼三种(图 23,图 24)。

图23 “一颗印”民居正房构架示意

图24 “一颗印”民居正房与檐廊构架剖面示意

(1)腰厦楼:腰厦应用于正房前檐空间,又称“上厦”或“大厦”,与正房正面居中明间的 2 棵前柱距约 1.2 m 处另设 2 根“厦柱”(又称“灯笼柱”),支撑腰厦并形成宽敞的“游春”廊檐空间。而腰厦部分的二层窗下空间,铺设木板形成“厦柜”,增加储藏空间。这种独特的做法被形象的称为“厦子房”,在滇池周边的“一颗印”传统民居中较为常见。
(2)走马楼:走马楼即“走马转角楼”,也称为“宫楼”,常见于滇中城乡富裕人家的住宅中。其布局的特点是“走楼”朝向天井一面并连通各房间。具体做法为在靠天井一侧设置两层通高的“游春”柱,取消腰檐屋面而改设木栏杆。正房部分的“走楼”宽度可达 1.2-1.8 m,对应一层地面的高差,正房与厢房二层楼面也有 1-2 级踏步设置的高差变化。
(3)竖楼:无“厦子”或“走楼”空间处理,其做法为由檐柱挑出梁枋直接与檐口下的垂花吊柱连接。此做法多见于昆明城内、滇中集镇街道两旁“一颗印”民居的临街商铺。

6.2 厢房与倒座构架

厢房的构架一般为长短坡三架檩,外侧靠墙构架与正房山墙构架平齐。屋顶长坡向内便于天井采纳阳光,短坡向外墙,檐口出挑外墙约 30 cm。这种构架利于防风防盗。厢房靠外墙和天井的柱子落地,柱间用串枋相连,木构架的支撑连接均与正房做法相同。屋面坡度因进深小常取四分水,或更趋平缓。
进深八尺的倒座构架,通常采用三架檩。设单坡或两坡顶。单面坡面向天井,双坡屋面的倒座因进深较小,仅采用前后檐柱。二层梁架多采用天然的“弯梁”,利用“弯梁”向上凸起承接脊檩,并获得室内梁底高度的适度提升。这种做法可有效利用材料本身的抗压能力,是一种“审曲面执,以辨民器”的建构观念。
厢房与倒座均做“挑厦”处理。“挑厦”又名“下厦”,无“厦柱”,仅由檐柱挑出“挑头”,挑头上立“吊柱”。“吊柱”两侧及挑头上安装木板,形成“厦柜”,用于储藏日常杂物。“挑厦””屋面水分略低于屋面,多取 3.5 分水(直坡面,高宽比 1:2.8)(图26,图 27)。

图25 “一颗印”民居正房与檐廊

图26 “一颗印”民居厢房与挑厦示意

图27 “一颗印”民居厢房构架示意

6.3 楼梯的精巧结合

“一颗印”传统民居通常只在正房和厢房之间设置 2 部单跑楼梯,也有少数住户会在两侧厢房与倒座交接处再设 1-2 部楼梯。楼梯宽约 1.1 m,踏步宽高在 200-220 cm 之间,坡度相对较大,且在楼梯踏步设置上,民间有踏单不踏双的说法。楼梯为独立的建筑构件,加工好后直接安装固定于正房和厢房交接处。同时,梯段下的空间还可加以利用,是一种较为经济的做法(图 28)。特别是楼梯与厢房、正房的衔接,设置得非常精巧与节省空间,一般上至 8-9 级到达厢房楼面高度,13 级到达正房楼面,并利用厢房和正房的楼面伸出的刀把形踏板,作为进入两个楼面的缓冲平台。

图28 “一颗印”楼梯巷示意

7 结语

作为云南传统合院民居典型范例之一的“一颗印”民居,从其形成、发展到定型、再到后续的多元拓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演变历程,并呈现出十分清晰的发展脉络。在此过程中,不论是依靠自身缓慢有序的渐变,还是在汉文化和汉族先进木构建筑技术影响下,经不断融合嫁接形成的跨跃发展,都贴切反映了这种传统合院式民居形式广泛的经济性和适应性。同时,这种民居形式,也在自然、经济、社会、文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不断地进行相应的调整改变,以适应新的内外部条件及发展需求,体现出其具有的灵活性与变通性。从独立式外向型空间转化为封闭式内向型空间的“一颗印”传统民居,不论是从正三间到“三间四耳倒八尺”,还是从“半颗印”到“一颗印”,都可将一家的生活起居全部纳入一院之内,自成一体,且占地面积较小。既可单家独院,也可以拼连组合成为多院落群体,充分体现出其平面布局紧凑、功能组织灵活、空间变化多样、结构构造精巧,以及建构技术简便适用等突出特点。
同时,这种最简单、最基本的传统合院民居,既体现了本土农耕文化、民族文化和中原汉文化,乃至后续传入的某些西方建筑文化因素的相互交融,也反映出滇中地区当地民众能够顺应自然、因地制宜所做的选择与创造性智慧。这使“一颗印”传统民居呈现出其鲜明的地域性、广泛的适应性、灵活的变通性,其独特的建构技艺在中国传统合院民居体系中独树一帜,具有较高的建筑艺术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微信排版:陈秋杏)

作者简介:

杨大禹,昆明理工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昆明 650500)教授,博士生导师

王玲,昆明理工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昆明650500)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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