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父亲节，想家了，想父亲了。
好像是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吧，那个有父亲的家，虽然近得只需二十分钟的车程，我却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这种忙，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也是一位父亲，一位有着年幼的女儿的父亲。每个周末时光，女儿像陀螺一般，旋转在各个课外班，上午，下午；下午，上午，两天的时间，我的任务就是陪伴。而这种陪伴，使我的身体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束缚着，只能在一个有限的距离里游弋，但，我是欢喜的。
可因此，我却怠慢了我的父亲。他在城市近郊的那个小乡村里，独自生活着，幸好哥姐也生活在那里，稀释了我的担忧。
而在父亲节，这个泊来的节日里，我对父亲的思念却如雾霭般蒸腾。于是，和女儿说：“你提前上美术课吧！爸爸领你去你爷爷家。”女儿雀跃着，说：“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去爷爷家了！我要把我画的画送给爷爷。”人世间，有一种情，剪不断，驱不散，它就是亲情。因为，这种情，血与血相融，心与心相连。很是欣慰女儿的表现，看着女儿，我的心甜甜的。
时间很短，思念很长，终于，两个小时过后，女儿下课了。领着女儿，坐上北去的客车，在一路风光中，我那曾经熟悉，现在渐趋陌生的乡村出现了。远远地，看见一位苍老的身影坐在路缘石上，我知道，那一定是父亲。“父老得书知我在，小轩临水为君开。”来之前，我已电话告知父亲，父亲坐在那里，一定是在等我。
下了车，父亲迎了上来。父亲的背微曲着，苍老已经布满他的脸庞，但令我欣喜的是，精神还很矍铄，我担心地问他的病怎么样了，他说银杏叶片还吃着，现在天气好的时候，会出外活动活动，干点活，比以前好多了。女儿“爷爷！爷爷！”地叫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笑容爬上了父亲的脸颊，他牵着女儿的手，慢慢地往屋内走去。
到了屋内，父亲叫我和女儿坐下休息，而他自己却像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些提子，紫紫的，又拿出一些樱桃，红红的。看我们吃着，转身又走到西屋，拿出几个香瓜，叫我们吃，说：“甜着呢，吃吧！”我吃了，的确很甜。
看着屋内的摆设，一切依旧，隐隐地，我还能寻找到儿时的记忆。那套安放在西墙侧的立柜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记得做木匠活的父亲刚打完衣柜的时候，新奇的我总是在夜晚临睡前，偷偷地钻进去，躲在里面睡觉。那里，就像是摇篮，会让我很快安然入睡。可每次醒来，我都发现，我已是在暖暖的炕上了。有时，父亲会佯装愠怒地说：“晚上在炕上好好睡觉，不好好睡觉，我收拾你！”而这种挨收拾的场景却永远没有出现。
吃完午饭，女儿吵嚷着要看电视，我本是不同意的，怕吵着父亲。可父亲却说：“看吧！看吧！我也正想看呢！”于是，打开电视，在女儿的指示下，调到少儿台。女儿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节目，父亲乐呵呵地看着女儿，我看着他俩，却慢慢地有一股困意袭来。
我躺在炕上，铺着海绵垫子的炕绵软舒适，不知何时，我竟然睡着了。睡着的我，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大年夜里，家里的火炕被烧得热热的，我们姐弟几个，披着棉被，坐在炕上，等待着。终于，在等待中，父亲端着一个搪瓷盆走了进来，里面是满满的冻梨、冻柿子。在凉水的涣化下，冻梨冻柿子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冻霜，我们有的拿冻梨，有的拿冻柿子，凉凉的，滑滑的。敲碎表层的冻霜，轻轻地咬上一口，冻梨酸酸甜甜的，冻柿子腻腻涩涩的，沿着味蕾，沁入心脾，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梦回童年，被女儿的欢笑唤醒，触及现实，我蓦然发现，这熟悉的房屋中只有我们老少三代人。侧身坐起，发现身上竟然盖了一件薄薄的毯子，女儿笑话我：“爸爸！你都多大了，睡觉还让爷爷盖被子！”父亲坐在屋内陆面的椅子上，看着我，微微笑着。父亲是一个讷于言的人，他对儿女的爱都是通过行动表现出来的，而令人遗憾的是，儿时的我，因为顽劣，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感受这种无声的父爱。而今，能够感知了，父亲却老了。
父亲站起身来，走向了外屋。随后，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伴有轻微的水声，这种水声，不像是倾倒发出来的，倒像是搅动水的声音。我也轻轻地走到外屋，看见父亲蹲在地上，正从一个瓦瓮里往出拿鹅蛋。外屋的光线暗淡，我站在父亲的旁边，看着父亲的侧影。父亲的侧影显得是那么的微小。父亲的确老了，岁月浓缩了他的身体，曾经在我眼中高大的父亲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父亲，更需要儿女的保护了。可是，他拒绝这种保护，仍然想为儿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父亲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微眯着眼睛，看了看，见是我来了，说：“家里就这些鹅蛋了，腌了有一个多月了，正好你拿回去吃。”
“爸！你留着吃吧！”看着父亲，我鼻子酸酸地，说。
“不了，还是你拿回去吃吧，我岁数大了，不能吃太咸的东西了。”父亲幽幽地说。
曾经的父亲，是一个口味很重的人，特别爱吃咸东西，可自从得了脑梗后，医生叮嘱他，不要吃太多的盐。现在，他已经不再过多地接触咸东西，可是，腌咸菜，腌咸蛋的习惯他却保留着。我知道，这都是为了他的子女。儿女们像他，也爱吃咸菜，咸蛋。
时间不早了，我和女儿要走了。临走，父亲往我的手拎包里塞了两个甜瓜，说：“我孙女爱吃，拿回去给她吃。”我说家周围水果超市多，不用拿。父亲却说，“拿着吧！省得再买。”我本想继续拒绝，可看着父亲坚定的样子，我顺从了。
在等公交车的时候，女儿说渴了，父亲领着她走到旁边的超市，为她买了一根雪糕，又买了一根棒冰。我责备女儿的不懂事，可父亲说：“我给孩子买的，不要说孩子！”看着老父亲对孩子的溺爱，我能说什么呀！
车来了，和父亲告了别，我和女儿上了车，透过车后的玻璃，我看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路的拐角处。女儿说：“下次放假，我还来看爷爷。”我同意了。
我知道，父亲爱我，也爱他的每一个孩子，爱他的每一个孙子孙女，可这种爱，他很少用言语表达出来，更多的，是表现在行动中。有人说，父爱如山，高大而沉默，在沉默中，给予子女以山，以水和无穷无尽的宝藏。
而令子女愧疚的是，这种爱是子女们穷尽一生也无法报答完的。因为，这种爱，无意索取，只知付出。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