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大计

横跨在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的外白渡桥，远远看去，一如昔日英姿勃勃。走在桥上，你很难想象这座桥已经110多岁了。

当我和太太在外白渡桥上踱步，欣赏这座大桥的风采与周边的风光的时候，恰巧有一群同济大学的学生，在一位显然是他们的老师的中年人的带领之下，来到这里参观。那老师的一番话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这座桥是1907年建成的，在它一百岁生日前夕，设计和建造它的那家外国公司寄来了一份公函，提醒今天的使用者，这座桥已经临近它的使用寿命了——老外的用意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一方面告知使用者，随着它设计寿命的临近，它已不再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申明，对于它的安全该公司不再负责了。

在这个信息化时代，我们很方便地就可以查询到，外白渡桥是由新加坡的豪沃思·厄斯金公司(Howarth Erskine Ltd.)设计和建造的，由英国达林顿市克利夫兰桥梁建筑公司制造钢件，威斯敏特市的帕利和比德公司，代表当年的上海租界负责行政管理的工部局，在英国监督加工制作；该桥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动工，第二年竣工。因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说，外白渡桥带有浓重的西方色彩？而这座桥之所以能够在使用一百年之后经过大修，还能至少继续使用五十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出生就有些不同寻常？

事实上，在今天上海外滩，以海关大楼为代表的，其寿命在100年上下的建筑很不少。这些建筑大多是由德国、法国等西方公司设计与建造的。它们保存之完好，真的让人难以想象。也因此，外滩多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充满西方风格和情调的建筑群。而当我走近其中一幢楼，触摸其外墙面的石缝，发现填充物竟然硬得不留指甲印痕，堪比砖石的时候，我真的十分感叹：它到底属于何种建筑材料？如果我们的很多建筑也能够使用这样的材料，那么，是不是可以大大延长其使用寿命？与此同时，这样的工程想当初，有没有在工地上拉上“百年大计，品质第一”一类的标语呢？其设计、建筑与监理三方，到底是靠什么把这工程做到这地步的？

我这样的感慨，来自于我的切身体验：32年前，我住进了我母亲单位盖起的一幢宿舍楼，这幢宿舍楼还荣获了本地建筑业样板工程的称号；但是，也不过5、6年时间，墙缝中的砂浆就已经严重风化了，不用费力就能用指甲刮下来，若干年前已经被拆除了。而我生活的这座长江口北岸小城的核心地带，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建起的百货大楼——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大概在1990年时已经成了危房。至于架设在我们这个小城的外城河上的多座桥梁，则几乎全都在最近这一二十年里重建过——因为这些桥梁过窄不能适应今天的需要，也因为这些桥梁中的相当一部分，已经成为危桥不能使用了。眼下我儿子居住的小区里的不少高层建筑的外墙砖，则出现了严重的剥落现象，让人从楼下经过之时不免胆战心惊；而这些楼房都不过10来年的房龄。

建桥也好，盖楼也罢，质量万万不可忽视。为什么？一方面事关人命，马虎不得；另一方面也因为如果还没到设计寿命它们便倒下了，必然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这损失也不仅是业主的，也还有社会的，会造成各种资源的巨大损失。所以，强化“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意识，很有必要。然而十分遗憾的是，尽管类似的口号我们一直在喊，但似乎效果却不是很理想。什么原因？是因为我们太过看重速度了，因此忽视了质量？还是在我们的文化里，本来就严重缺乏长远观念，缺乏踏实认真的精神，急于事功？但愿今后的我们在这方面能够有所改善，让人一提起“中国制造”，就竖大拇指而不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