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如老农

在明朝，布政使是掌握一省之民政、财政的地方政府官员，相当于今天的省部级的高官，然而让人有些不可思议的是，浙江海盐人吴昂在福建右布政任上时，不仅没半点官样，而且有人把他当作老农，着实欺负了他一把——而他竟然忍气吞声，最终息事宁人。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吴昂驾着小船进县城，不慎与两个贫寒失意的读书人的船发生了碰撞。那两个读书人大怒，要他修他们的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吴昂相貌丑陋，又瞎了一只眼睛，穿着粗布衣戴着毡帽。而且，他的船不仅小，船中器具亦甚简陋。因此，那俩读书人以为他是种田人，想羞辱他。吴昂连连道歉，表示愿意为其修船，只不过身上没钱，希望他们把他带到一个姓汤的通判家中，说他会向其借钱来修船。到了汤通判家，汤通判告知两位读书人吴昂何许人之后，俩书生十分惭愧。而吴昂则表示，两位读书人尽管最初十分愤怒，但后来对他十分宽容，所以不敢再请求他们原谅了，暂借通判白金二钱作为修船费用。（朱国祯《涌幢小品卷之十七“吴先生”》）

吴昂处理这起意外撞船事件的方式，是不是让当下人觉得不同寻常？正如汤通判后来所说：两条船在河道中发生碰撞，责任是双方的，单纯责备一方，并不公道。在这样的背景下，吴昂承担了全部责任，显出他为人的大度。假如换做时下某些省部级官员，在面对这样的意外事件时，会采取什么样的处理方式呢？交通意外损失，赔不赔倒在其次；两位书生“吃不了兜着走”，是肯定的了。

有句俗话叫做“官大脾气长”。许多老百姓向来敬畏当官的，小官又敬畏大官。一个人当官后，时间变得宝贵了，遇到某些突发繁琐事件，可能缺乏耐心去处理，处理方式自然而然变得简单粗暴了。另外，一个人一旦在官场上待久了，平时奉承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可能变得武断和独裁。如此种种，反映在其部下或老百姓眼里，就是“脾气长了”。官员脾气长了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显而易见——那就是处理问题的简单化；随之而来的，便是其所代表的群体及组织，在百姓眼中的形象受到损害，在百姓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而与百姓产生隔阂与对立。

吴昂在发生撞船事件之后的处理方式，无疑让人十分感佩。因为在那样的时代，鉴于整体的氛围极不利于当官的放下架子，去理性、平和地对待较自己社会地位低很多的人们，吴昂作为当时的省部级高官，还能如此谦和、宽容、大度，就很不容易了。反过来说，在一个民主平等文明的现代社会中，为官之人是不是应该在很多方面比吴昂们做得更好？例如，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只是衣着打扮如老农，在心态方面也如老农？我们的心里，能不能装着老农、想着老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