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思拒肉

在《孟子．万章下》中，孟子向他的学生万章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鲁缪公曾经多次问候并送子思肉物，子思很不高兴。最后一次，子思更是将来人赶出家门，自己朝北面先磕头后作揖地拒绝了。他说：“今天才知道君主把我当成犬马一样畜养。”

孟子为什么要向万章讲这个故事？那是为了说明作为国君假如真的喜欢一个“贤人”，那么，就应该重用他，照顾他的生活也必须有礼貌，表现出对他应有的尊重。而从子思的角度来看，为一块肉要自己屡次三番地作揖行礼，这根本不是真心照顾他的方式。在孟子看来，规范的，或者说值得称道的做法是什么？是尧对待舜那样。尧是怎样对待舜的？让自己的九个儿子向他学习，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他，而且各种官吏，以及牛羊、仓库无不具备，让舜在田野中得到无微不至的生活上的照顾，然后把他提拔到很高的位置上。

子思是孔子的孙子，是孔门后人中最有出息的一位──儒家经典《中庸》相传就是他的著作。因此，作为儒家代表性人物的孟子对子思应该是十分崇拜的。子思拒肉的做法自然也受到他的高度肯定：这是关乎“君子”的尊严和荣誉的做法。为什么？因为按照旧时礼制，接受他人馈赠之物，先要磕头（稽首），继而以跪姿拱手，头俯至于手、与心平的位置（拜）。接受一次，那么，这样的仪式就要进行一次，是不是很烦？尤其是当你感到别人把你当做犬马一样畜养的时候，那感觉一定糟极了！为什么？因为对于子思这样的君子之人来说，物质生活当然很重要，但是人格和形象或许更重要──“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可是古训呀！一旦想到这些，子思是有可能无地自容的。

可以想像的是，鲁缪公之所以要送肉给子思，给子思以必要的生活照顾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或许则是他作出的一种姿态，沽名钓誉的一种姿态，给人以他鲁缪公爱惜人才的印象。当然，不能排除的是，或许他还有拿“肉”堵住子思的嘴，让他不说或者少说对他不利的话的用心，甚至可能真的还有拿子思寻开心的心理──你名声在外怎么样？没有我的恩典、赏赐，你可能就得与你爷爷一样“三月不知肉味”！所以，你想吃肉，就得给我少说话、不能乱说话，需要更多考虑我的想法、我的态度。可惜的是，子思显然与他的爷爷一样，属于脖子和腰桿都比较硬、不容易被收买的人物。最终他居然对鲁缪公的使者採取了极端措施──将其赶出家门！

孟子无疑高度赞赏子思的举动。在他看来，国君既要照顾“君子”的生活，那么，就该真诚、礼貌：先是称述这是国君的旨意，然后管理仓库与膳馐（美味的食品）的人周期性地、正常性地送来穀米和肉食。作为国君的使者，以后也无需要每次都称述国君的旨意，接受者自然也就可以不用再作揖磕头了。而最好的表现王公之人尊重贤者的做法则是，如尧对待舜採取的做法那样。然而，这是痴人说梦：尧可不是简单地拿舜作为一般的“贤者”来尊重的，而是作为“接班人”来对待的。何况说，对于尧之外的那些王公们来说，江山自然还是交给自己的孩子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