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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珠之人

战国时齐国的将军田单,曾经以“火牛阵”大破燕军,挽救了几近亡国的齐国。以他的威望和拥有的军事实力,当时很多老百姓都以为他会自立为王,然而他最终却是拥襄王而立。因此,对于齐襄王来说,田单无疑是齐国的功臣,也是他的恩人,可以依靠的忠臣。不过,田单在与齐襄王渡过淄水的时候,却险些为后者所杀。而田单险些被杀的直接原因则是,看到一位同样是从淄水上过河的老人,由于过分寒冷,上岸后竟然不会走路了,于是他便让后一辆车上的人分一件衣服给老人;但在后一辆车上的人向他告知,他们并没有多余的衣服。在这样的情况下,田单毅然脱下来自己身上的皮裘,让老人穿上了。

对于田单这样的举动,齐襄王心里直犯嘀咕:他这样做,该不是要谋取我的国家吧?假如不早点防备,恐怕将来就晚了。万幸的是,齐襄王左顾右盼身边没有人,仅仅是在山岩下发现了一位以串珠为生的老人——这位老人很可能是靠加工饰品、将珠子串起来生活的匠人。于是,齐襄王将这位串珠老人叫了过来,问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串珠老人回答说:“听到了。”齐襄王又问:“那你觉得怎么样?”串珠老人说:“我以为你不如做一件对自己有好处的事,那就是下令嘉奖田单的善行——齐王我担心老百姓受到饥饿,田单就把他们收养,为他们提供饭食;齐王我担心老百姓寒冷,田单就把自己的皮裘脱下来给他们穿;齐王我担心老百姓过于劳累,田单也很担心这一点。田单所做的,很称我的心。你如此这般善待田单的善行,也就成了大王您的善行。”

这段很值得人玩味的故事记载在《战国策·齐策》中。

对于齐襄王来说,虽然他刚刚被田单扶上国君之位,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很有可能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位置的特殊性,已经享受到了这个位置给他带来的种种幸福,并对这个位置产生了难以割舍的依恋。所以,当他看到田单对串珠老人的慈善之举的时候十分敏感,甚为怀疑他这样做是不是在“收买人心”,为他阴谋“篡位”做准备。因此,他也不只是“恶之”,而且于一时间产生了“杀心”。——我们能够想象的是,假如当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不是那位厚道的也是智慧的串珠老人,而是一个十分善于见风使舵的小人,或者是头脑简单的“忠臣之人”的话,那么,田单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数分钟之间便人头落地了。

那么,为什么我们说串珠老人厚道?那是因为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未必不知道在君王面前,扯“顺风旗”是最保险的事,也是最有可能从中捞到好处的事。然而,对他来说,在他的内心,做人的良心未泯,是非曲直的标准犹在。这样的人,是不是厚道之人?为什么我们说他智慧?因为他并没有简单地跟齐襄王“走顶水”,对他的忘恩负义与多疑之心予以抨击、予以谴责,而是循循善诱,告知齐襄王正确的做法也是聪明的做法:在肯定田单的善行的同时,巧妙地在老百姓中播撒自己的圣德,变田单做的好事为自己做的好事。而这样做,对于国家——齐国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也不管是谁做国君,对于老百姓来说,要的就是太平与省心。所以,齐襄王继续在位也好,田单取而代之也罢,对于串珠老人来说,还不都是一样?只要国家能够少些折腾就好,国君对老百姓能够多些体恤就行。这样的人,是不是聪明之人?

串珠老人这样的思维,应该说也是千百年来中国无数老百姓的思维。能够拥有这样厚道、淳朴、善良的百姓,应该十分幸福与十分满足了。让人十分遗憾的是,历朝历代,总有些做国君的“得福不觉”,肆意挥霍老百姓的厚道、淳朴与善良,因而让中国的既往历史充斥了血腥气——这血,既有老百姓的,也有国君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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