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年轻时相当勤劳,很多家务事都是他处理的;但是,在他退休,我们这些子女一个个成家之后,他对我们的关心就少了。特别让人难以思议的是,有些时候,即便是我们的母亲想关心,他也不让。举例说,他退休之后的第一个夏天,我太太因为生孩子短暂住在家里一个月,他不仅自己不闻不问,而且有一次我母亲打算替我们洗尿布——也是我母亲那段时间里唯一的一次,被他看见了,他大声吼道:放下,让他们自己洗!
这真的有些匪夷所思:我是做教师的,那段时间正值暑假,我放假在家,因为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保姆,因此,除去我岳母时常过来帮忙之外,照顾大人小孩乃至烧买洗汰,全是我一个人。所以,我忙是肯定的,忙到了不论白天晚上,脑袋一挨着枕头就能睡着才是更为有力的说明。在这样的背景下,你尽可以想象,我多么希望能够得到父母的帮助:他们那时不过60上下,身体还好,又没有多少其它牵挂。然而,他们却用这样一个理由堵死了我们的希望:四个子女,哪一个我们都不帮。
一定程度上,我是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的:从前孩子多,他们在为我们的生活与教育上确实吃了太多的辛苦;因此,退休了,他们想让自己安静一些,安享晚年,也不能说是多过分的想法。可当儿女遭遇实际困难,需要有人帮助一把的时候,闭上眼睛、横下心来,是不是有些绝情?以在一众子女中必须保持平衡为借口,哪个忙都不帮,是不是有些自私与过分?就是外人,还可以“学雷锋做好事”呢,何况是自己的子女,自己的未来与他们相联系的子女呢?
事实上,现实生活中类似于我父母这样的老年朋友并非个别。对于这些朋友,我很想说的是,委实我们不该把子女生活当作自己的生活,成天围着孙子孙女转,甚至于越俎代庖,以致失去了自己的生活空间与时间。但是与此同时,我们是不是也不能把子女的生活与自己的生活撇得太清,看得太开,让彼此之间的感情寡淡得不如朋友?我们尤其不该忘记的是,人与人感情的维系,不能仅仅靠血脉,还需要经常性的联系,需要之时的相互帮助。何况说,在我们的子女的小家庭里面,有些人跟我们没有共同的血脉,而且从前跟我们也鲜有交往,在此类事上特别敏感呢?
前不久。我父亲病故了。在他临终之前,他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记恨从前。他的言外之意,我是能够理解的。可对我来说,十分感叹的一点是,假如他从前能够明白一些,对儿女更多温情,那么,他是不是就可能免了眼下的遗憾?因此,在我看来,人上了年纪,适当多惦记自己是可以理解的,可只惦记自己而忘记了别人的存在,或者说,假如我们希望日后能够从子女哪里得到更多的温暖与帮助,让日后少留遗憾,那么,在他们处于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那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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