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参谋长的屁

“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中，胡传魁有句话曾经风靡一时，那就是：“参谋长放个屁也是巷的？拿根鸡毛当令箭！”

参谋长指的的是胡传魁的“忠义救国军”这支部队里的参谋长刁德一，把他说的话当作圣旨，总是拿在嘴上说的人是刁德一的堂弟刁小三。为什么刁德一放的屁在刁小三的鼻子里是香的？那是因为他们两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刁”字来，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就不会说两家话；还因为居于下位的刁小三需要刁德一这柄保护伞在他需要的时候遮风避雨与“提携提携”。而类似的做法，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少见，并且早在上千年前，就有人这么做过。

唐代著名的散文家，与韩愈并称“韩柳”，同为古文运动领袖之一的柳宗元，在被贬担任永州司马期间，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永州韦使君新堂记》。这篇“记”，记的是什么？是永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刺史韦彪，在其治所盖起的那幢建筑的特别之处：它是在韦彪对一片十分荒芜的土地进行有效的整理之后盖起的；盖起之后，这里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得山清水秀，树木舒展，洞幽山畯，景色美丽。柳宗元还记了受到邀请来这里参观的客人，对“新堂”的赞美，以及在赞美的过程中，几乎不着痕迹的借题发挥：对韦彪个人的歌颂。

此人是这样说的：看到您(韦彪)修建这新堂，便知道您的心志。您依着地势开辟出胜景，难道不就是想顺着当地的风俗来形成教化吗？您铲除恶木毒草而保留嘉树鲜花，难道不就是想铲除凶暴而保护仁者吗？您挖除污泥而使清泉流淌，难道不就是想除去贪污而提倡廉洁吗？您登高临远，难道不就是想安抚百姓并让他们知道你的想法吗？既然这样，那么，您建这个新堂难道仅仅是为了草木土石清泉流水怡人心意，或是为了观赏山峦、原野和树林的景色吗？该是希望接替您治理这个州的人，能够通过这件小事，懂得治民的大道理啊！

韦彪在整治这片荒芜的土地，搞起这一建筑之前，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位参观者所说的这些东西呢？虽然我们不能完全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太小了！然而非常有意思的是，对于参观者这样的说法，韦彪并没有予以否认；没有否认，也就可以说是予以了默认。为什么韦彪要这样做？那是因为参观者的过度的阐释——“拔高”或许对于提升其个人形象有益，属于“好话”，而有几个人会拒绝别人的“好话”？心里会感到非常熨帖是自然的，舒畅与快活也是自然的。所以，姑且闭上眼睛，听任你们借题发挥，享受这样的夸赞吧！

那位参观者又为什么要说这些未必符合实际的“好话”？因为他很可能是韦彪的亲戚或者朋友，所以，有这样的感情基础；还因为可能是韦彪的属下，揣摩“圣意”逢迎拍马与投其所好，是争取获得其好感，日后政治上取得进步的一种需要。简单说，与刁小三认为“参谋长放个屁也是香的”原因相近。

喜欢听好话，是人性的诸多弱点之一。而利用人性的这一弱点，某些小人极尽吹捧之能事，努力哄得上峰满心喜欢，最终使其失去方向感，进而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历史上并不乏其例。至少我们就记得“四个伟大”——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的说法，而这段历史，距离今天也不过数十年。然而，表面上是五体投地，未必是内心真正的崇拜。比如说，抛出“四个伟大”之说的人，背地里又将“四个伟大”斥之为“当代秦始皇”。

值得我们品咂的另一点是，对于这样显属夸张与吹捧的溢美之词，柳宗元并未提出任何质疑，相反，他煞有其事地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这又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此时的他对韦彪也有所求：在朝廷向下了解柳宗元在永州地区的政治表现的时候，韦彪可以多多美言，至少也不会说他的坏话，从而可以让他赢得政治上翻身的机会。也可以说，是因为柳宗元对韦彪也有所求。如此这般，“参谋长放的屁”，怎可能不是香的呢？而太多的刁小三，是可以让这样的风气弥散开来，成为一种极大地影响我们的生活的气候的；而这样的影响，通常以负面居多——太多的谎话、太多的委蛇，能够有多少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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