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之间

对于聪明正直，我们大都十分欣赏。而什么才是聪明正直，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认识。

清人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卷一·滦阳消夏录》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献县的老儒生韩某被一个小鬼叫到城隍神那里去了，到了之后发现，本来城隍神叫的是另外一个与他同姓的人。韩某愤愤不平地责问城隍神：“人命关天，你怎么能派这样一个糊涂虫去以致抓错了人？倘若没有查验出来，我不就成了冤死鬼了吗？”城隍神笑道：“早就听说你很倔强，今天一看果然不假。你要知道天时的运行，各年间尚且不能没有差异，何况是鬼神呢？有错马上就能察觉，这就叫聪明；察觉了而不袒护，这就叫正直。你怎么能知道这些道理？念你言行没有过失，姑且饶恕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急躁乱来了。”

那位韩姓儒生有些抓狂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险些为此葬送性命。当然，城隍神的解释说明，也很有道理，值得我们深味：一年四季春晓秋冬的运行，委实不尽相同，比如说今天的冬天，我们这个长江入海口北岸的小城，都已经进入“数九寒天下大雪”的节令了，可不仅还没有下大雪，就是雪花也还没飘呢！甚至于这一阵气温之高，有些像“十月小阳春”。而对于鬼神来说，虽然它们或许在某些方面比我们人要机灵，可要求它们丝毫不差那就显得有些过分了——除去死和神仙人，谁都可能犯错是基本事实。所以，比出不出差错，更重要是其实是对错误的态度、处理的方法。

一个人如果一不小心出错了，正确的态度和做法是什么？是坦率地承认错误、正视错误与改正错误，把因为错误造成的损失降之最低。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人并不是这样做的：他们为了维护自身“永远正确”的形象，常常会选择硬着头皮硬扛，死不认错，甚至于用另一个错误试图掩盖前一个错误，把指正他的人打入冷宫。而这样做的结果我们可想而知，那就是一错再错、错上加错。比如说吧，换了一个城隍神，在对待韩姓儒生被抓错的问题上，或许就有可能将错就错，干而脆之把他执行了事。而韩姓儒生一旦毙命，自然就闭嘴了；其他人等即便是有所察觉，但是，惧于城隍神的“杀无赦”，很多人是不是也有可能知情识趣，不再说话？冤假错案是不是可能更多？城隍神的错误是不是也因此会更加严重？

另一方面，错抓韩姓儒生城隍神应该负的是间接责任，也可以说是领导责任。所以，他承认错误之后，可以做这样两件事：一是深深自责并引以为戒，二是追究被派去执行任务的小鬼的责任。从他跟韩姓儒生所说的话中，我们能够感觉到他有一定程度的自责，但似乎也有为自己开脱的意味——他拿四季的运行说事，是不是就有这意思？而他以为“察觉了而不袒护，这就叫正直”，则让我们可以相信，对于小鬼们的错误，他是可以严厉惩处的。他这样的做法，是不是跟人间的某些“大神”们的做法有些相类，即严已律人、宽以待己？因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人”也好，“神”也罢，就对错误的态度来说，其实相差并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