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这条混身全黑的小狗是大约一个月前跑到我们这个小区的。第一次看到我，它慌慌张张夹起尾巴，躲进了两台楼房之间的巷道——这条巷道的另一头是封闭的，这一头从中间装上了一道不锈钢栅栏，里面堆放了一些杂物。能够想到这一般人走不到，雨水也淋不到的地方安家落户，我以为这条小狗够聪明也够幸运的。因为从小喜欢猫和狗，也因为觉得这条小狗够可怜，所以，我随即找了一些食物给它。起初它对我充满戒心，不敢接近食物，但后来看看我并无恶意，因此，它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食物，最后彻底放松，轻轻地摇着尾巴，大块朵颐起来。

从身量看，这条小狗大概断奶不会超过半个月。它的毛色是黑亮的，它的眼睛也是黑亮的。最为让人惊讶的是它敏锐的听觉：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吧，他就完全熟悉了我摩托车的声音；每当我骑着摩托车从大路拐进小区的进口的时候，它会从它栖身的两台楼之间的巷道探出头来张望，在据我还有5、6米的距离的时候，它更会扭动着屁股、摇头摆尾一蹦一跳地跑到我的摩托车的跟前。当我支好摩托车，准备打开车库门的时候，它则会在我的裤脚上嗅嗅，在我的鞋子上嗅嗅，撒欢地举起前肢往我身上攀爬。

这条活泼的小狗让人无限怜爱，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从前，我是我们家早上起身最早的，但现在最早被这小狗抢了去——每次我早起走上后阳台，几乎都能听到小黑在楼下玩弄一次性的塑料杯或者其它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当我下楼推开车库门，小黑立马会活蹦乱跳地过来在我脚边蹭蹭、嗅嗅、咬咬；晚上，我回来晚了，一双眼睛乌亮乌亮的小黑一定会坐在两台楼之间的巷道口守候。

对于我与小黑之间的关系，最初我对我妻子秘而不宣。因为搬住到这里之前，我曾经就是否愿意养条狗的问题试探过我妻子，但在她那里未能通过。原因是他们家从前曾经既养猫又养狗，但最终却因为那只猫引发了太多的邻里矛盾而不得不送走；那只养了10多年的老狗则因为一阵风的禁养限制而死于非命——这样的过往经历让感情非常丰富的我妻子难以接受，因此她发誓绝不再养猫狗。可后来有一天我居然发现我们家的一只饭碗出现在两台楼之间的巷道里！再后来我更惊讶地发现我妻子常常分些美味佳肴给小黑！——看来，我妻子的同情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于是，照应小黑以及与小黑嬉戏，我也就变得公开化与有恃无恐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前些天的一天早上，小黑突然死去了！

那天早上，我去市场买菜，出门的时候，小黑还摇头摆尾跟我跑了好长一段路，只是在我拐出小区的时候，它才住脚了——或许小黑本能地知道，并非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对它十分友善，所以，对于这小区之外的天地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每次跟我出门也就到小区出口为止。这次它也没有例外。回到家中，小黑依然如从前一样想尾随我进门，但被我习惯性地拒之门外。大概半个小时后，我听到小黑似乎在楼下叫唤了几声，但没有特别在意。而我再次出门的时候就没有能够看到小黑。

中午下班回家，我忽然看到小黑躺倒在我们家车库的门前，身下有一滩血。保姆告诉我，10分钟前她听到小黑叫唤了几声，还以为是我儿子回家了，没想到居然出事了！小黑是怎么死的？我突然回忆起来，早上我买菜回来的时候，曾经与小黑栖身的两台楼之间的巷道东边的那户人家的父亲，从前在某机关工作眼下退休在家的一位先生简单说过几句话。那先生当时正在清理地面上的杂草，看到我说了一句：“唉，这边现在也无人打扫。”我随口答了一句：“打扫卫生的只打扫到路边，也就不再往这里面打扫了……”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因为怪小黑弄脏了环境，所以，这位先生教训了小黑几下——我听到的那几声狗叫，就该是这回事。而以小黑幼小而脆弱的生命，恐怕只需一脚就足以致命。

我们全家人陷于无限的沉痛之中。我在想，这之前其实我也已经想到了应该自觉地将被小黑弄脏的环境打扫打扫，然而，我仅仅是想，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而如果我这样做了，也许小黑就不会遭遇如此劫难，所以，我对小黑之死必须负责。我妻子则直抹眼泪，责骂下此毒手的人毫无人性——即使是你觉得小黑太过污糟，那么，你可以将他撵走，也不该要了它的性命呀！虽然它只是一条小狗，可不也是一条性命吗？杀生害命的事，谁能做出？她更懊悔当初给小黑喂食：假如不是我们给了它吃的，它必然会另寻生路；另寻生路，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结局。因此，也可以说是我们害了小黑的性命呀！

有一点反思是我和我妻子完全相同的，那就是我们发誓今后绝不再给无家可归的小黑们喂食——如果没有建立起与它们的关系，自然就没有那份牵挂、那份责任、那份感情，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份伤心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