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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一“声”】听爷爷讲老码头那些事(四)

本期主播魏思思



爷爷永远记得在连云港码头上,大包压得胸口喘不上气的感觉。

那一年,他十四岁。

他学着比他年长,比他强壮,比他高的人蹲在地上,等着工友把二百斤的大包放在他的肩上,马上伸出手臂紧紧抓住了包角,他试着双腿发力向上起身,脚下的泥地不把实,他一下子就滑倒了,包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胸口。

从胸口上卸去大包,胸口还有阵阵隐痛,现在爷爷任何事情不能干只有静静地等着伤好。听工友说“三七”管用,就从别处找来三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吞下。

没想到吞下真的好了。爷爷感叹,三七真有用。

第二天早上照样担着一百二十斤的粮食步行一百四十里去龚家东二圩,翻过了两道大山,速度飞快,太阳还没落山就到了家。

身体恢复以后,他又重新回到了码头继续扛包。

真正正面的人意识里没有负面的词汇,时刻在寻找更好的办法,所以他举重若轻。总之爷爷回到了码头继续扛大包,此后也是他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爷爷身高170,长得精瘦,看上去不是很强壮。但爷爷的脑子很灵活。一起去扛包赚钱的都比他大的多,高好几个头。爷爷年龄虽然小,但学的很快,很快掌握了扛包的要领,个子再大都干不过他。

今天的老街上游人如织,码头上是现代化的机械设备。远远看去各种机械繁忙的运作着,宽阔的场地上密布着像血管一样的皮带机设备,岸边卸船机连续不断的从货仓中抓取货物,抓斗低着头缓缓的探入货仓,将抓取的煤炭放在一个似漏斗般的装置中,煤炭顺着漏斗,通过皮带机有条不紊的输送到场地各处。

爷爷那个时候纯靠人拉肩扛。一个人要扛相当于两倍于自己重量的大包。250斤大包,200斤大包落在肩上,两眼被压的睁的大大的,爷爷说刚开始扛的时候迈不开步子,监工的不停的喝斥。

抬煤只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简易的竹筐,行走时两个小筐像是失去了控制的钟摆一样,一下下撞击着小腿。如果路上不小心跌倒了,自己再扒起来再走。把筐丢下来锄煤就会挨监工的一阵鞭打,那时候是不让把筐丢下来的。往往一天工作结束小腿都被竹筐打肿了。

这天很热。

监工在一旁甩着鞭子厉声叫到:“快点,不要偷懒。”

工友都加快了脚步。突然监工一个鞭子甩过来,只听鞭子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爷爷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紧紧的闭起了眼睛。一旁头发花发的老人应声倒下。接着又是几鞭子落下,老人躺在地下不停的抽搐。

监工叫道,“不许停,不许停,谁让你们停下来的,快走。”

早已被打肿的小腿在疼痛的抽搐,爷爷只觉得一步比一步更加沉重。但爷爷却跑了起来,风在耳边吹过,汗从身上滚落,困难似乎也被甩在了后面。他明白好的生活永远不会自己去找他,只有自己争取。

一张芦席,一根绳子,一层薄土


提到“十三道房”连云港老街的老人们没有不知道的,让它出名是因为它臭名昭著。“十三道房”位于连云港东山坡上。日本侵占港口期间,在此建工人简易号房十八排,简称“十三道房”。每排房子东西长约30米,南北宽约4米,高约3.5米,灰沙石头墙,顶上盖有灰瓦,是典型的中国平房。

日本侵占连云港时期,为了方便掠夺当地资源,使用了大量劳工。为了住更多的中国劳工,日军将高度仅为三米多的房子分隔成上下两层,在房间里是不能直立行走的。每一层又被分割成若干小格,人们称之为“格子间”,每个格子住五个人,人在里面直不起腰来,400来人住在一排房子里。由于住的人太多,气味难闻,每道房子的下檐,建有通风的烟囱,用于排气。据史料记载,后来整个“十三道房”,住着四五千名中国劳工,其拥挤状况可想而知,卫生条件极差,臭虫、苍蝇、蚊子乱飞乱咬。

当时爷爷曾经住过“格子间”。有一天爷爷连着干了两天两夜没合眼。小腿已经肿的抬不动了,工友换下爷爷让他回工房歇歇。来到工房,屋里的空气弥漫着臭味,浑浊不堪,刚躺到床铺上跳蚤就成群的围了过来。已经累的虚脱的爷爷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合衣睡到了床铺上。

小老板江诚(化名)在场上走了一圈,发现场上少了爷爷,问道:“张茂金呢?”

伙夫张步才回答:“他连着干了两天两夜实在受不了了,回房歇歇。”

江诚(化名)眼一横,“谁让他回去的,赶快让他回来!”

张步才一看小老板江诚(化名)劝不住了,赶快回去找张茂金回场干活。他还记得上一次王顺也是累的爬不起来,是怎么被江诚(化名)活活抽死的,张步才加快了脚步。

这时爷爷还在熟睡中,对外面发生了的事情一无所知,朦朦胧胧中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妹妹在他的眼前忽隐忽现,仿佛是自己的小妹妹再叫他······

“张茂金,张茂金,快醒醒!”一双粗拉拉的大手,把他从睡梦中抓了回来。

睁眼看到气喘吁吁的张步才:“江诚(化名)看你没在场上发火了,让你赶快去。你快去吧,你还记不记得王顺…”话音没落,蹬蹬的皮鞋声先传了进来,小老板进来了。

爷爷彻底醒了,央求着说:“我实在是干不动了,干了两天两夜了,后腿都打肿了,脚都抬不起来了”。江诚(化名)容不得爷爷解释,鞭子就抽了过来,狠狠的打在了爷爷身上,疯叫道,“谁让你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快到场子上去”。

爷爷说他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我觉得那真是个吃人的年代。爷爷从没有抱怨过一天,把全部的力气放在了养家糊口上。当时爷爷真的觉得自己会死掉。没有办法,只有回到场子上。好在那次没有煤炭船,到场子上点了个名字就回来了,现在回忆起那时的事情,爷爷说他九死一生,命就是捡来的。

扛包需要消耗大量的热量,而他吃的却是棒子面、窝头和菜叶子,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那时候的肚子像个无底洞,怎么吃也吃不饱,肚子已经吃的老高了,还是不觉得饱。那时候扛包的工人都会在吃饭时候留一两个窝窝头放在身上,等干活干累了,再拿出来充饥。

根据史实记载,在“十三道房”每天都有三五个工人死于各种传染病,尤其是1942年伤寒病大流行,病死的人就更多了,最多的一天就从“十三道房”里抬出了27具尸体。惨无人道的日军将工人的尸体丢弃在梅岭、马腰山的山谷中,尸骨成山,臭气熏天。

在那种环境下,只要生病就意味着死亡,煤老板就给他们安排新的任务—挑死人。一天抬十几个上马腰的山上埋,马路上,几个垂死的人被三张卢席简单包起来,用绳子在席子底下绕一圈,送上马腰和梅山两处地点。那些生病的人没有力气挖坑,挖坑也挖不动,挖的都很浅,就用一层薄薄的土盖在人身上就算把这个人埋了。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马腰山上周围的居民晚上走路都不敢走。那时候人都吃不饱,自然也没有狗吃的,闻到死人肉狗就去了。那些狗都为了吃人肉互相打仗,还有的狗把那人头含家里去,蹲在锅屋门口啃。

死去的人呦!

你们的爹妈在找你们,

爹妈要是知道你们被这般对待该多难受呦,

只有野狗眼中冒着贪婪的目光,

伸长的舌头,

儿啊,

母亲想你呦。

听这呼呼的风呦,是老母亲在唤你回家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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