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与毒——边城往事！

（二）

Part.1

女工的夏天

        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春去夏来。南国的夏天来的早，四五月的时光，只要几天不下雨，热辣辣的太阳总有让人脱衣服的举动。

　　夏天是太阳的季节，夏天也是女人的季节。只有脱掉了，才能欣赏到。虽然是九十年代初，这座发达小城的街道上，花花绿绿的裙子，五颜六色的衬衫，闪闪发亮的皮鞋，让平时灰暗的街道边的五彩缤纷起来。

　　阿娟来这边一年半了，虽然在城里的活动范围不大，交际的圈子也小，但是慢慢也留意到街头女孩子们的穿着与老家的人是多么的不同

      女人总是爱美的，年轻的女人尤其如此。头一年她还总是顾忌到自己的钱包，从来不敢光顾周围的时装店，现在就不同的。由于手脚麻利，她从一个新手裁边工，变成了一个可以操作罗拉针车的熟练工，收入多了不少。她合计着家里用钱应该也是够的，自己辛苦了那么久，总应该犒劳一下自己，但是一个人去商场，又有些胆怯。

Part.2

第一次买衣服

  

     五一节的那天工厂放假，阿娟终于下定决心，要去买点新衣服给自己穿，她径直走到工厂斜对面的小店，档口的外面早就摆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裙子。档口里面层层叠叠挂了各式各样的衬衣、休闲女装。很多年轻的工厂妹也在翻看那些衣服，对着门口的镜子扭来扭去。

　　阿娟试了几件裙子，也学着那些妹纸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店老板赶紧凑过来说，”靓妹啊，这件就最适合你拉，十几岁的美女穿上太漂亮啦！“

　　”老板，我都二十多啦，不是她们那些才十几岁的“。阿娟还是很诚实的。

　　”二十几也好靓啦，这件不贵，三十五元啦！很多人买啦，你不买就断货了！”

　　“我再看看吧”，阿娟觉得总是不对劲，就往店外面走了。

 

　　“娟，你终于想通啦？跑来买衣服啦！哈哈！”

　　“丽姐，别笑话我啦，天热，准备买件夏天衣服穿”，阿娟走过去拉住丽姐的手。她知道，带她出来打工的丽姐是自己最熟悉的朋友了，买衣服的事情，丽姐也叨叨过她很多次，说不用那么省的，但是自己一直没下定决心买，今天自己跑出来买衣服，却没想到碰个正着。

　　”别傻啦，年轻姑娘哪有像她这样不爱美的，买衣服很正常。我怎么看到你没买就往外走了，没合身的？”

　　阿娟迟疑一下说：“衣服很多，但是我穿了不漂亮，总觉得怪怪的。”说着阿娟就指着刚才试过的几件衣服。

　　阿丽看了看那些衣服，“没买过衣服的正常，你挑的衣服都不搭的，我来帮你挑挑……”

　　经过丽姐一阵忙乎，阿娟又走到镜子跟前——

Part.3

摸一摸，优惠多

       

      镜子里的自己身材高挑，前凸后翘，一股年轻时尚的风格从丝袜和短裙里面透射出来，那样的长腿真跟厂子后面录像厅上的广告明星有几分相似。“丽姐，这样不会太露了吧，我要选一条长裙的”。

　　“瞎说，你看你现在多美啊，哎呦，你看你的胳膊，白的跟葱杆似的！”

　　服装店老板也走进跟前，摸了一下阿娟的大腿说：” 这丝袜，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也就适合你这样的靓妹穿啦！“

　　男人的手如此近距离的抚摸了娟的大腿，阿娟本能的往后一退，身体像触电似的。

　　”你摸我啊！你怎么能摸我！！“

　　”没有啦，小妹，我是说你穿这丝袜好看！“

　　阿丽也笑着说：”老板，人家小妹刚出来打工，你都占人家便宜，人家不敢买你衣服了。“

　　老板看着怯生生的阿娟，晃了晃脑袋说：”给你优惠点啦，你这么靓妹的，算是帮我做广告了，丝袜送你的，衣服和短裙收你50好了！“

 

　　阿娟从进店到现在，最关注的其实不是衣服好看，而是衣服的价钱，她知道这一套按照标价也要80多元，现在老板只收50，让她觉得有点动心了。但是她还在回想着老板那只滚烫的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阿丽看着呆在一边的娟，喊道“老板给你那么大的优惠，你还不赶紧的，针车四组的张大眼买这一套花了70多，还讲了半天价！”

　　阿娟想了想，”好吧，这套我买了，下次我不到你们店里买衣服了！“

        她拿出五张大团结交到老板手里，然后去换完衣服，跟着阿丽一起出去了。

Part.4

贫贱多难事

       

       阿娟在外面逛了一天，回到宿舍也累了，她一头扎到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可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下午小店的经历让她有些焦虑，也有些惶恐。一幕幕的往事，让她碾转反侧，从小到大，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爸爸脾气太坏了，每每从田里回来就闹着要喝酒，去村口买到点散装烧酒一喝，就开始闹事，然后就是跟妈妈打架。自己和弟弟在一旁吓得直哭，但是又无可奈何。

　　钱一直是家里的主要问题，为了弟弟读书，自己只能辍学，读完小学就没办法上初中让她很失落，好在一起退学的有好几个姐妹，很快大家也就忘了退学的苦楚。辍学之后，娟曾经准备跟姐妹出来打工，但是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路费都成问题，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比自己早出来的姐妹灰头土脸的出去，衣着光鲜的回来。

　　不能出去打工，娟就在家里帮忙农活，有时候也跟着妈妈挑菜到街上去卖，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也就这样过了三四年。直到三年前的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日子，爸爸又要喝酒，妈妈跟爸爸大吵一架，说家里只有几十元钱，这是过年的钱，是儿子读书的钱！爸爸非要去抢，妈妈和爸爸就打起来。打完架，爸爸拿着钱出去，醉醺醺的回来，妈妈坐在家门口发呆。

　　“死老婆子，堵在门口干嘛？”

　　“你还有脸回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母狗，你真是丧门星，老子种了一年的地，拿点钱喝酒不肯，抠逼！”

　　“你种地，你种个屁巴子，又是涨水又是闹虫子，啥都没长出来，还有脸说！”

　　“老母狗，别挡道”，爸爸一脚就踹在妈妈身上，妈妈一下子翻到在地。爸爸走到里屋，呼呼大睡去了。妈妈满脸是泪，反复的念“这日子没法过了”。后半夜，半瓶农药摔在地上，妈妈服毒自杀了！

　　从村里到镇上医院的路有七八里，村里人是用板车把妈妈载上的，一层稻草，一张棉被。几个大人赶着板车在前面走，两个小孩在后面哭着追。妈妈脸色铁青，牙关紧闭，进的气都没有。到了镇卫生院，医生一看都说没救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了几天，四邻六舍的借了几百元钱，终于在年关的日子，把妈妈下葬了。

　　爸爸自此也不再喝酒，但是旱烟袋是离不了身了，人也老了很多。弟弟好像变了一个人，读书越来越差，却打架越来越凶，村里的小学都快容不下他了。

        好在小学毕业之后的初中是在镇上，初中里面有些人比他更凶，挨了几次打之后老实多了。娟起早贪黑，把家里种植的东西挑到镇上去卖，她知道挑的远一些，价钱可能高一些。卖了两年的菜，才把安葬母亲所欠下的债还清。可是弟弟要读高中，高中的学费可是个大数字，娟这次下定决心要出去打工了。

Part.5

南下打工

       1991年8月11日，娟告别父亲，跟着同村的李丽一起开始了南下打工之路。李丽比娟大五岁，出去打工已经好几年了，这两年是因为生小孩，所以在家呆了一年多，现在孩子不用喂奶，就把孩子丢给婆婆带，自己再次南下。丽姐的老公搞建筑，天南海北的到处跑，今年在福建，老婆就跟着他到福建打工。

　　…………

　　娟想了半天，眼泪也流了一枕头。她突然明白了，困扰自己很久的噩梦原来就是钱！她觉得，家庭的不幸是因为没钱，自己的不幸也是因为没钱，活了二十几年的时光，没有多少快乐，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没钱！

　　“我一定要努力赚钱！”娟咬牙说出声了。

　　“笑死人，打工能赚个屁钱！”上铺的笑着说，“瞧你那点出息，哭了半天，就憋出这句话。”

　　“我现在一个月挣的比老家一年的都多了！”阿娟不服气。

　　“那顶啥用？人家吃一顿饭比你比年挣的都多了！你没听人家说，打工打工，从西到东，忙前忙后，钱包空空！”

　　“我们村人家打工的都自己盖房子了，肯定是赚到钱了，我也要赚钱盖房子。”

　　“你一个女人，想着盖啥房子呀，完全木有必要，你应该想着嫁个好老公，最好是有钱地，那样不用你发愁，就能盖房子！”

　　”我都没想过谈婚论嫁的事”，阿娟心里一紧。

　　“你是真傻来还是假傻，你都不小了，我跟你这么大，娃都生了，你还木有男人，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阿娟不说话，她感到紧张，她感到很有压力 ，婚嫁这件事她第一次感到这么有分量，之前的十几年，她看到过人家结婚、人家生子。在公司，女工多如牛毛，恋爱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可是在她这里，好像只有针车的嗡嗡声，连男人的声音都没有……

　　“为啥不说话了 ，是不是有想法了？你长的可漂亮，可不能浪费了，赶紧去找个有钱地嫁了，比你在这里打工强地多！”

　　“睡觉！睡觉！你们也不嫌烦！”周围床铺的女工 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