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冬季，我曾在台大進修兩個月，能夠成行，得到了我的業師程恭讓老師、台大杜保瑞老師、悟吉法師、趙梅軒師姐的多方面支持和照顧。在台期間，時常隨伍至學老師一起逛書店，後應伍至學老師的邀請，在2012年的12月26日下午上山參觀華梵大學。數日陰雨突然在下車的刹那放晴，獨自一人漫步在華梵校園，看到種種生機勃發的綠意，靜靜的感悟著曉雲法師用華梵這幅大山水給世人留下的開示，思緒萬千，難以平靜。填写图片摘要（选填）
轉下山頭，在文物館碰到仁眷老師，承蒙她熱忱介紹，第一次見到了曉雲法師的書畫作品。當時除了知道曉雲法師是華梵大學創始人之外，對於曉雲法師的生平事蹟還沒有多少瞭解，即便如此，《獨立》（1954年）、《且向有人行處行》（1993年）、《我與梅花耐歲寒》（1990年）等作品也印入腦海，難以忘懷。去年因協助孫晶老師整理資料，無意中看到了一張介紹曉雲法師的紀念光碟，向老師借閱方知華梵的建設經過了何等的艱辛，也更加瞭解了華梵人的精神風貌。回想起兩年前拜山，恍然大悟那番情緒湧動是因為曉雲法師的境教和華梵人心力的感應。
藉此個人的因緣，適逢華梵大學蓮花學佛園主辦曉雲法師的紀念會，應黃俊威老師的邀請參加，非常榮幸。雖然不是專業的研究者，對曉雲法師的畫作也沒有全面的瞭解，還是想表達一下對曉雲法師作品觀後的直接感受，以向各位先進和華梵的師友求教印證。
曉雲法師的國畫作品類型多樣、涉及的題材也多樣。她不但有豐富的藝術實踐，還有著極其深厚的文論學養、熟悉中西方藝術理論、對中西方藝術有基於生活的理論考察。但無論是“有我”的表達，還是“無我”的境界，也不管是出家前還是出家後，曉雲法師的國畫作品中始終貫穿著她性靈的“身影”。
繪畫藝術之所以奇妙的地方就在它常常能夠表現我們無法通過視覺直接把握的精神，可以藉由著畫作讓作者和觀眾能夠超越時空與個人經驗生活的限制，獲得欣賞時的感動、寧靜以及欣賞之餘的淨化。曉雲法師的繪畫創作以藝術作為無聲的德育滋養著觀眾，她的性靈“身影”直接給觀眾呈現著傳統文化滋養下的飽滿、剛健、圓融、清涼。這篇紀念小文我以上面提到三幅作品為主賞析曉雲法師的國畫作品以兹致敬并紀念。
一、獨立
曉雲法師的《獨立》（見頁左）描繪了一幅秋日登高圖，近處平緩的山崖下草木漸枯、間雜松柏，山崖對面是陡峭的孤峰，峰頂寥寥數筆，一人負手迎風，孤峰亦如人負手，久視則人峰一體，生命的精神通過山體的連接貫通天地、滋養松柏。
區別于杜子美“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情，在這幅作品中呈現的生命的獨體不只是俯視天下、表達雄壯心志的觀外感興，而是內視自省獨立精神的外化呈現。雖然同樣是表達個體，“有我”的描繪因為不與他人比較，在自然中自省，展現出了“無我”的寬大情懷。無論我們是用儒家還是佛教的理論加以疏解，都只是對其境界的一種第二層的解釋，不如作品直接呈現的靈動震撼，這種震撼沒有作者與觀眾之間的較量，而是平和的感染，以情志養情志，激發每個人內心的自覺。後來創作的《慈雲法雨》（1992年）則更加偏重佛教的慈悲精神，別樣的詮釋了這一主題。
中國傳統山水早已形成了較為成熟的“三遠”技法，但曉雲法師的這幅作品表達了她獨特的位置經營，敢於突破傳統，找到精神表達的視覺感通途徑。她不再囿於定法——在畫作中表達“三遠”，而是通過缺失打開心靈境界。《獨立》這幅作品有“平遠”（或“闊遠”，有溝壑不能銜遠山謂之闊遠。）和“高遠”，但是沒有“深遠”。在傳統畫的格局中缺失的一遠，恰恰是一種故意，故意讓觀眾在欣賞時藉由著文化心理的慣性去探求意境的“深遠”，以精神之遠補足畫作的視覺和心靈平衡的格局。這個特點在曉雲法師的《自度度人》（1981年）《九華山望雲台》（1977年）、《放行圖》（1989年，見本頁右中）等作品中也有體現。
曉雲法師“平遠”和“高遠”藝術手法的描繪也極具個性。平遠的鋪陳（可同時參看《放行圖》1989年），孤峭險重的懸崖（可以參考《橋流水不流》1983年），往往簡單而又透出正大的力量。與此幅有一致精神面貌的還有《放行圖》，《放行圖》也是在此意義上描繪了不唯獨高遠能夠表現的獨立，平遠中也同樣綿延著獨立的精神。其所題中峰禪師山居詩句“萬里任教湖海闊，放行收住不曾迷”則更加直白的點出了這種自覺內求的剛健。
同樣可以參照欣賞的是《風雨近晴明》（1977年，見上頁左下），畫作表現一人立於風雨中，風雨與人、與山虛化合一。所立之人悲天憫人，身處風雨望晴明。題：“風雨近晴明，念時代艱難，亦有否極泰來之望。”此作與稍後的《放行圖》構圖都是以平鋪為主，但是精神氣質稍異，該圖負手望日，心中充滿了希望。而《放行圖》則以冷色調，淡淡描繪小小的一個行人，補題文字描繪的精神則是見道後的自在，雖然行於天地間，心總是明覺洞察。見道的修行應當如何，曉雲法師則以同樣的主題給大家呈現了兩幅作品《且向有人行處行》。
二、且向有人行處行
曉雲法師的《且向有人行處行》我所見的一共有兩幅，一幅是1983年版（見頁左），一幅是1996年版（見本頁左下）。人間佛教的思潮如果追溯淵源，當然可以一直追認到佛陀的本懷，但是漢傳佛教的人間佛教思潮，與當下有更加緊密關聯、且在精神氣質上最為契合的根柢，還是要落在晚明高僧群體。特別是晚明四大師，他們歷經政治磨難，在制度的夾縫中奮起，一掃頹風，為佛門發揚出新的格局提供了理論、制度、文獻上的基礎。曉雲法師的成長經歷自然也在此宏大的歷史潮流之中。但是曉雲法師獨特的藝術天賦與其善巧方便投身教育弘法的經歷，則將此人間佛教的事業結出了一朵極為聖潔的蓮花，而且花中含實，生機無限。
這一“且向有人行處行”的題材正是曉雲法師人間佛教藝術教育實踐的國畫表達。
從藝術表現手法上看，1983年的作品借鑒了文人畫的山水表現方式，一僧從幽遠的山林中走出，下山的路還在蔓延。但是1996年這幅則有兩個比較大的變化，一是山水的表現更加淡化，以大寫意的方式淡抹山林，近處也有了屋宇人家；一是僧人的塑造也開始逐漸體現曉雲法師的特點，一襲黃色的僧衣，這個形象我常常認為就是曉雲法師自身的寫照，亦或者說，在其畫作中我看到的都是曉雲法師的人格。這種人格貫穿了曉雲法師的一生，無論是其出家前所描繪的《早禱》（1948年）、《恆河之曉》（1954年），還是出家後描繪的《玉桂領水源地華梵校園聖境》（1999年）等。正是充滿了對藝術和生命的體悟，選擇了教育覺悟人生的道路，曉雲法師的行佛之路才越來越清晰的得到呈現。
第二部《且向有人行處行》畫中“有我”，但畫中山林不再唯美清幽，世間意向更加凸顯的得到呈現，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去除了“我執”的“我”在成住壞空的山河大地上行佛的身影。曉雲法師創作的“我與梅花耐歲寒”則又是一個更加面對自己的一個獨白。
曉雲法師的作品中從來不迴避自己，其畫作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的精神之路，有出世的修行，包括各種法門的修證，也有藝術、文學、儒家思想等等入世的感悟。《我與梅花耐歲寒》（1990年）就是在有我與無我之間不二的智慧。終其一生奉獻教育的有我不再是私我，而是與眾生一樣的人生坎坷下的剛健不息，“我與梅花耐歲寒”是以眾生為念慮的鼓勵，但這個鼓勵又不是枯燥的規訓，而是藝術化了的情志。古人嘗言：“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是強調了藝術的無用之用在於用美來安頓人生。民國時期，北大校長蔡元培先生提出以藝術代宗教的口號則將此論的有用性推向極端。而曉雲法師則通過無用的藝術激發精神力量，塑造有為的人生，是折衷了藝術和宗教貫通的精神，以宗教的情感激發藝術的表現，以藝術的美德來培育謙謙君子。
梅花的意向是曉雲法師極為喜愛的主題，但是這幅作品除了表現梅花意向的冰雪傲骨精神之外，融入了更為豐富的佛教奉獻的情懷，是宗教與藝術的融貫，是儒家剛健思想與佛教慈悲思想的合一。
華梵大學校園內所立曉雲法師紀念像則是在校園內同樣藝術化的塑造了國畫意境。是曉雲法師境教思想的延續，拓展了曉雲法師國畫藝術與園林藝術貫通的教育理念，故此，不能僅僅當做是一個具象化的紀念，而是有鮮活的覺之教育的機緣。
以上對曉雲法師的三幅作品的解讀只是直陳感觸，偶有聯想發揮，不當之處請各位師友指正教誨！
（本文所附曉雲法師作品翻拍自《曉雲山人六十四畫齡回顧展專輯》、《千古雲山覺夢長——創辦人曉雲導師圓寂十周年紀念特刊》。照片筆者2012年12月26日下午攝于華梵大學。）
本文為2015年華梵大學蓮花學佛園曉雲法師紀念會的參會發言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