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教育首先是人的教育。我们要把每一个孩子当成人，但绝不能把孩子当“成人”。孩子就是孩子，孩子每天都有进步，每一个孩子都是我们的骄傲。手牵一只蜗牛去散步，静待一棵新蕾开成花，走近孩子的心灵，才能给他们一对隐形的翅膀……
每一个学生都是老师的骄傲
一
学校老办公楼进行粉刷，今天来干外墙的是两个小青年，都二十多岁。我来到学校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工了。
两个人都穿着迷彩服，戴着帽子，浑身溅满了各种颜色的涂料，一看就知道已经“身经百战”了。一根粗粗的绳子，一块简单的坐板，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涂完一块儿，就松一下，看得我心惊肉跳的。赚这点钱，真不容易啊！
中间休息的时候，两个人下来，跑到我跟前喊“老师”。仔细审量之下，才认出是自己刚毕业时教过的学生。
十多年没见了，坐在一起聊了会儿，言谈之间尽是快乐的回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回忆那些一起相处的日子。许多细节我都已经记不起了，他们却还记得真真切切，描述得栩栩如生，言辞之间流淌着对我的“赞誉”。由此可见，童年的记忆会在人的一生留下多么深的烙印啊！我想，两个学生只和我提这些快乐的部分，而那些关于我呵斥他们，批评他们的细节，也一定会记忆犹新，只不过被他们有意识地省略了，回避了。
“老师，那时候不好好学，你看看我们现在混的！”一个学生后悔地说。
“现在也不错啊！有技术，有活干，有饭吃，已经很好了！无论做什么工作，好好干，都能做好，都能闯出一片天地的！”我这绝不是安慰，事实就是如此。一个人从一所学校升级到另一所学校，看的是成绩，比的是分数。可是当一个人从学校踏入社会时，没几个人在乎你的成绩和分数，人家更关注的是你的能力、特长、技术。我们不能拿成绩和分数评价一个人的一生，这个东西只是生命历程中的一砖一瓦而已，虽然有一定的用处，但也并非必不可少。
“每天爬上爬下，风吹日晒，也赚不了几个钱儿！”一个学生抽了口烟，有点伤感地说道。
“你们工资多少啊！”我好奇地问道。
“一天一百多点！”谈到工资，他笑了。
“不少了！我每天还平均不到70块钱呢？”我也笑笑说。
“可是，您一年有许多假期啊！您旱涝保收！我们一天不干就没钱啊！”言语之中，透出无限的羡慕之情。
是啊，当老师也许就这么点好处了！隔行如隔山，每一行都有自己难念的经啊！或许，在别人眼里教师这个职业还是很好的，而我们却感到有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不舍，职业倦怠来势汹汹。相对于他们，我们应该知足了！
也就几分钟的工夫，喝了杯水，抽了支烟，他们又爬上了自己的“工作台”，像蜘蛛人一样，挂在了墙壁上。
同样是晃来晃去，现在再看却由刚才的“心惊肉跳”变成了“牵肠挂肚”，我不时地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累了就下来歇会儿……
为什么呢？或许深植于心的师生情，在一声“老师”的问候中瞬间被激活了。不相见，不相谈，却不代表已经淡忘，而是被我们珍藏在了内心最深处。
下午我走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们还在施工……
一路上，我就在想，我们教过的学生不可能人人都成才，取得多么辉煌的成就。不管做什么职业，不管在什么岗位，只要能做个好人、做个有用的人、做个自食其力的人就可以了。我们同样也可以引以为荣！
二
这次交流，源于一个活动，我需要让学生给自己一个评价。于是，就在QQ好友里给几个学生留了言。
晚上的时候，小钱的对话框忽然跳了出来，我们便聊了起来。
小钱：你也没什么好的，俺没有可评价你的。怎么说呢？在我眼里你就是和蔼可亲里那种，这个词虽然有点显老！教训人的时候像个父亲，平时就像个哥们！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温柔的时候温柔！你道行够深的啊！九哥 ！
小钱：现在想想我们这些人还记得你，是不是挺骄傲的。
山东 张学勇：当然，显摆不是一回了。
小钱 ： 咱低调点吧！九哥 ！
山东 张学勇：每一个学生都是老师的骄傲，不管长大了他做什么。
小钱：我对这个社会忒厌倦了！ 很少开心过，不满的太多了，这是有钱有势人的天下。
山东 张学勇：你的心中满是痛苦、不满？其实啊，人生的痛苦就那么多，就像是一把盐。你把他放在杯子里，能齁死你。如果放在湖泊里，就会淡然无味。人一生不要只做一个杯具，要做一片湖泊。
小钱：主要就是自己思想问题 ，把什么都想的那么复杂。山东 张学勇：瓶子就这么大，装什么不行，为什么要装毒药？心就这么点，装什么不行，为什么要装烦恼？
小钱：确实，看到哪个人都比我开心，我是自寻苦恼。山东 张学勇：如果你看到了阴影，不要悲伤，那是因为阳光在你身后，转过身来，你会与阳光撞个满怀。
小钱：哈哈……
山东 张学勇：这不，笑了么？不要活这么累！快乐也是一天，悲伤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快乐呢？
小钱：是啊！想的太多 。快乐不起来啊！ 山东 张学勇：幸福不在于你得到的多少，而在于你计较的多少。你计较得越少，幸福就越多；计较得越多，幸福就越少。这是反比例。
小钱：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懂！就是做不到。
山东 张学勇：呵呵，一件事，你想做，不需要理由。不想做，可以找到上万个理由。
小钱：嗯，自己该反思一下了。
山东 张学勇：活在过去的人，看不到明天。活在未来的人，看不到现实。只有活在当下，你的人生才会更精彩。
小钱：这个社会太现实了，现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山东 张学勇：现实没有错，错的是你只看到现实中的黑暗的一面。天还是蓝的时候多，草还是绿的时候多。多想快乐的事情，多做快乐的事情，你才会快乐……
这个学生所在的班级，是我教的最后一个初中班，虽然只相处了一年，但和许多学生的关系非常好。他们建了一个QQ群，邀请我加入；他们把我的名字改成了“老班张哥”；他们过年回家，邀我去小聚；他们提着东西偷偷来看我生病的妻子……这一切，都让我感动不已。八年多过去了，大多数学生都走上了社会，有的出国在外打工，有的还在象牙塔里埋头苦读；有的已经成家立业做了爸爸妈妈，有的还是孤身一人漂泊在外；有的做点生意日子过得很滋润，有的凭本事赚钱也就能养家糊口……可是，不管怎样，他们都是我曾经的学生，都是我永远的骄傲。教孩子几年，想孩子一生。用心经营起来的师生之情，并不因为升级毕业距离拉远而贬值，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情谊会像陈年的酒，香味会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不止一个学生不止一次地问我，能不能喊我哥，我说我是永远的勇哥。虽然我不能改变每一个孩子的命运，但我会尽力给孩子的童年时代“画上清秀斑斓的一笔。”（学生语）
看看时间，已是更深漏残，时间太晚了，我们又寒暄了几句才下了线。看着他的QQ头像由鲜亮变成了灰暗，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受，一个十八九的孩子，在社会上独自打拼，肯定吃了不少苦，碰了不少壁，才让他对现实的生活充满了埋怨。但我相信，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的生命里一定重新洒满了阳光。
三
今天晚上有点郁闷，什么东西都不想写，只在QQ空间里漫无目的地乱逛，看看好友们最近的更新。
无意之中，来到艳雪（我六年前教过的一个孩子们）的空间里，看她上传了许多照片，便一时兴起，进去逛了逛。
艳雪在我心目中很优秀的孩子，文静大方，懂事好学，成绩优异。在小学里，我只教了她两年语文和科学，后来她毕业了，我也调走了，六年里，从未再见过面。最近的联系还是今年7月我参加“李镇西式好教师”评选的时候，让孩子们给我写评语，其他孩子联系到她，才加了好友，却也不曾多聊。
虽然她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但翻遍了她最近的相册，却没有确定哪一个是她。思量甄别再三，才在一个貌似她的照片下留了言——这个是你吗？不太像了，老师都认不出来了。留言之后，又看了些照片，才发觉自己点错了“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会儿的工夫，QQ图标闪烁起来，竟然是艳雪发来了信息，于是便有了以下的对话……
艳雪：老师，那个不是我，穿长裤的是我。（对话中附了一张照片）
山东 张学勇：呵呵，后来认出来了，脸型基本没变，只是个子高了许多，发型变了。如果是在大街上，我是不敢认的。
艳雪：六年没见了，这是正常的，那时候小，这长大了。老师，你还记得“今世进士尽是近视”这一上联吗？下联有了吗？
山东 张学勇：老师给你找几个，现在网上很多。
于是我便从网上搜了一组，发给了她……
艳雪：“津市金石仅使今世”这联好。
山东 张学勇：难得你还记得老师讲的故事
艳雪：记得很多，我再说一联吧？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
山东 张学勇：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里印月影……
艳雪：上联“泉”。
山东 张学勇：还记得下联不？
艳雪：记得，是“墨”。
艳雪：老师，你现在还教学生这些吗？我觉得很有意思，那时候特别喜欢这样的教学内容。
山东 张学勇：当然，我是闲扯大王。这些东西，不是要考的内容，却会在生命里留下深深的印迹。
……
时间太晚了，便没有继续扯下去，但由她而引起的回忆却没有停止。
语文课上，我喜欢“跑题”，有时因了一个词语就天女散花般地辐射开去，有时天南海北，天文地理，扯得玄玄乎乎的。经常是下课铃响起，才会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有时，觉得自己很不负责任，有一种“误人子弟”的自责感。
有时候，我给孩子们说抱歉，孩子们笑着说“我们都喜欢你‘跑题’啊！”这些小家伙，真拿他们没办法。
记得教这一级孩子的时候，我迷上了丁慈矿老师的《小学对课》，疯了一般地迷恋，语文课也变成了“对联”研究课，搜集奇联妙对，讲述对联故事，开展对联活动，背诵对韵儿歌……闹得大家都跟着我一直疯狂。
原本以为，随着孩子们的毕业，时光的流逝，这些东西都会慢慢淡忘的。没想到，六七年之后，孩子们还清楚地记得。用艳雪的话来说“特别喜欢这样的教学内容”，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突然想到，语文教学应该是一种“留痕”的学科，而划出这些“痕”的，不一定是课本上反复审定的文章，也不是课堂上眉飞色舞的解析。有时候，闲扯也是语文，也会在孩子的内心深处，植下一颗种子……
“老师，你现在还教学生这些吗？”耳边又响起艳雪的询问——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我一定会的，我一定会将“闲扯”进行到底……
四
有朋自湖北远来，我和妻子约几位好友陪同游玩了三孔和泰山。送走了好友回到家，才觉得浑身疲惫，便斜靠着看电视。
“无怨无悔我走我路，走不尽天涯路……”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接到一位老同事的电话。
“张校长，你知道保险公司的电话不？”听筒里传来低沉而伤心的声音。
“怎么了？”我猛地一激灵，立刻坐正了身体，旋即站了起来。
“高干出事了！”
“摔着了？”
“不，淹着了！”
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如果是摔着了，最多也就断了胳膊或腿，可是，如果是淹着了，那……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在同事伴随着啜泣的叙述中，我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高干、小娇、小真三个孩子在水库边玩耍，可能是因为洗脚吧，小娇滑入水中，高干施救，一块儿溺水而亡。两条年轻的生命啊！就这样瞬间消失，印象里碧波荡漾的龙湾水库也立刻变得可怖起来，它在养活了许多人的同时，又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啊！
溺亡的小干、小娇都是我最近教过的学生，暑假后就应该上初二了。虽然算不上得意的弟子吧，也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高干，是四年级转过来的，是给我打电话的老同事的外孙。个子高高的，胖乎乎的，身体特别好，是一员运动健将，他爱跳绳、踢足球、打篮球……因为他在大城市里随父母打工上学时，学得一套标准的广播体操，所以，一直是我们学校的带操员，一直到小学毕业。
高干很有礼貌，见到老师总是笑眯眯地问好。小学毕业后，也多次来学校找我玩。他建了一个QQ群，把我也拉了进去。有同学在里面说脏话，他就在群消息里写道：不许说脏话，如果看见脏话就开除他。没事儿的时候，经常给我留言，汇报自己或同学的情况。他学习很好，而且各门科目都名列前茅，不像许多同学一样，有偏科现象。
小娇与他不同，平日里寡言少语，性格比较内向，但相当地坚强。我记忆中最深的就是我在博文中写过的《扎脚事件》，她被一枚钉子扎到了脚，我领她包扎完，让她在家里休息一下。我刚到学校，她却一瘸一拐地尾随而来。我在班上表扬了她，她却一脸的平静。小娇的学习相当好，特别是数学，在女生中是不多见的。她也喜欢体育运动，多次参加街道的运动会。虽然没有拿到过冠军，但她的坚韧与顽强却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思绪牵回来的时候，我早已经泪意横生，哽咽着安慰了一下老同事，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来到网上，看到同班的学生在QQ签名中写着：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好兄弟，还做好姐妹！！一路走好！！！！便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多少故事都已经成为过去，唯有音容笑貌永远刻在了记忆深处。
夜已深，心却未静，我也在自己的签名中这样写道：孩子，一路走好，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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