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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浙沪交界处的江南水乡(旅居中国之九)

吴根越角,遍地水乡

我们常常说江浙沪,书面语言应当是苏浙沪。一如北上广,书面语应是京沪穗,云贵川应是滇黔蜀。

江南,不是简单地理解为:长江以南。在人文地理概念中,自古指的是,吴、越诸侯国的地域,以美丽富饶、才子佳人著称,代表着繁荣发达的经济,和美丽富庶的水乡景象。

如题头中的地图所示,我本次旅居的地点,在苏浙沪交界处的,苏州市、吴江区、汾湖开发区,被称为吴根越角。汾湖开发区,下辖黎里、芦墟,两个江南古镇。

汾湖,古称分湖,早在春秋战国,就是吴越分界湖。古代的吴,简略地划分,大抵指今天的江苏一带,越则是浙江一带;至于沪,民国时期从江苏分割出来,始成立上海特别市。

再描述的详细一点,汾湖地区位于,江苏苏州、浙江嘉兴、上海青浦的交界地带。

自古吴越纷争不断,流传下来的,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也有四大美女、有“沉鱼”之誉的西施的故事。

明代文学家、苏州人冯梦龙,在《东周列国志》中的演绎是:越国美女西施,引诱吴王沉迷美色,帮助越国灭了吴国。越国复国后,越王勾践将西施掳回越国,当晚便要她侍寝,越王妻子妒火中烧,秘密安排人,将西施沉入大海。

倘若冯梦龙所述为真,为越国重新崛起、居功至伟的一代美人西施,最终是死于祖国的迫害,红颜薄命。

当然,吴国的覆灭,与西施有关,也与吴王听信谗言、赐死了伍子胥有关。伍子胥为吴国名将、谋略家,助吴王灭楚,功绩卓著。然而灭楚之后,亦死于祖国的迫害,与西施的命运,一样悲壮。

吴越之争中,位于吴越交界的汾湖地区,自然亦是兵家必争之地。传当年伍子胥就曾屯兵于此,留下胥滩古渡的遗址。胥滩古渡,列为汾湖芦墟古镇八景之一。有人赋诗曰:何止江南烟雨好,胥滩古渡不虚名。

到了今天,吴越之争或亦未消停,但某种程度上已演变为,经济发展上的竞争。

汾湖这一带,湖荡纵横,水网密布,属典型的江南水乡。中国六大江南名镇中的周庄、同里、西塘,均汇聚于此;而另外三个名镇,甪(读音同:路)直、乌镇、南浔,亦在方圆百里之距。

当然更多的,是那些不甚知名的小镇,黎里、芦墟、金泽、锦溪、盛泽------

旅居地:苏州吴江汾湖初体验

一住下来,先是考察,周边的环境、交通、菜市场、图书馆。

坐上公交车,去文化中心站,估摸汾湖公共图书馆,大概在那里。公交司机是个健谈的人,并且乐于对各种事物,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坐在他旁边,打听图书馆,他想了想说:文化中心有图书馆吗?好像没有吧?

紧接着,他就开始发表他的观点:我们这儿只是个镇,应该没有图书馆!

一会公交车,路过一幢豪华大楼,他说:这里你知道吗?是汾湖行政中心。紧接着,他又戏谑地补充一句:就是,贪官们办公的地方!

这时车厢后面有乘客问:实验中学到了吗?

他大声回复道:你是刚睡醒吗?实验中学早过了!

我见他的确,喜欢跟人交流,便挨个问,往周庄、同里、西塘,分别怎么走?

他一一回答后,又语气坚定地,发表他的个人见解:古镇都一样,都是小河边一条老街,卖工艺品、客栈、饭店、酒吧,你干吗都去,去一个地方就行了!

我说:你说得有道理!当时,我并不是恭维他,而是确实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中国的古镇、古城,经过商业包装以后,完好保存古建筑、土著、原生态生活方式的,真不多了。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有博友曾就此问我,我说,比如大理巍山古城、红河石屏古城、新疆喀什噶尔古城、苏州芦墟古镇------

在那位公交司机的指引下,我坐上另一路公交车,临时决定,前往周庄。周庄在当地不叫周庄,叫江泽。

那天,雨一直下,司机问我:下雨,你去周庄,回来得全身淋湿了!周庄正在搞灯会,估计下雨也没什么人!

见我决意要去,司机话锋一转:不过下雨也有好处,清净!

到了公交车终点站,我问司机:晚上从周庄返回汾湖,没公交车了,能打到车吧?

司机说:能打到,你如果担心打不到,我把电话留给你,到时你打我电话,我用私家车送你!

我说:那也好,大概多少钱?

司机笑着说:你愿出多少钱吧?

我脱口而出:30元,怎么样?其实我知道30元这个价,有些勉强,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真要是他夜里送我回去,再多个10块、20块也无所谓。

在有些地方旅游,如果客人出价,明显低于通常价。有些车主会反诘:这么低的价,谁给你跑?甚至直接鄙夷你:你自己慢慢走回去吧!

这位司机淡然一笑,温和地说:恐怕跑不下来。你还是打滴滴吧,滴滴方便点!

生意不成仁义在,我喜欢这样的生意交流方式。我常开玩笑说,商人商人,难道不是,凡事皆可商量之人吗?

苏湖熟,天下足:民风祥和、进取

下了公交,就有一辆电动三轮车驶过来,女司机,或是安徽一带口音,问我:去周庄古镇吧?公交终点站,跟古镇游览区,大约还有1里左右。

我说:去呀?多少钱?她说:10元。本来可以步行过去,但雨势不小,我就上了电动车。

三轮车大约走了1、200米,径自停下了。

女电动车司机,指着旁边的岗亭,对我说:今晚有灯会,你看那里有警察,我就到这里,过不去了!

她应当早就知道过不去,但游客不知道,她谈价时,仍然以送去古镇的名义。然后又好像很无辜,她是想送到古镇,可警察不允许啊!这种伎俩,近乎于欺诈吧?但过度商业化的古镇,往往会这样。我懒得跟她啰嗦,付钱,走路。

雨继续下,我走到古镇游览区,鞋袜已湿了一半。有人拦在古镇门口检票,票价50元,看灯会。但向古城内望去,人迹寥寥,偶有几辆旅游大巴,悄然驶来。

逛灯会图的,就是扶老携幼、欢天喜地的氛围呀,可这场持续的雨,导致冷冷清清。古镇游览区外,有一场海峡两岸迎中秋晚会,却不对外售票,保安的说法是,当晚是专场,供领导和贵宾观摩。

街道两边,昏黄的灯光下,多是身着雨衣的,交警、保安、景区服务人员。我不大欣赏这种氛围,我喜欢原汁原味的古镇,而不是精心包装过的古镇,加上鞋袜淋湿的程度逐渐加深,随便在街上走了一段,准备打道回府。

正准备滴滴,又一个电动三轮开过来,女司机问:去哪里?要不要送?当然,不是刚才那位女司机。

我说去汾湖,她说了价,比较靠谱,于是坐她的电动车往回返。

一路穿过,人车稀少的地带,我问:你一个女人晚上跑车,安不安全?

她说:没问题呀!这一带,治安很好呀!

她的话,显然是符合实情的。我旅居期间,有时晚上在附近的大湖荡散步,路上常遇见单身女人,或步行,或骑电动车,即便走得离她较近,或跟她搭一两句话,她也是镇静不慌的神情。这种神情,大抵是在,长期稳定良好的治安状况下,才熏陶得出来。

在未被商业化开发的芦墟古镇,我遇到一个四川达州的小伙,他年租8000元,租了一间沿河门面,根据顾客需求,现加工杂粮粉。

我买了点黑芝麻、黑豆,磨成粉,充当早餐。我问他:你在这里开店,有没有什么黑道、地痞来滋事,收保护费呀?

四川小伙说:你说的这些事,在我的老家可能有;我来这里好几年了,没碰到过、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我问:这个地方的人,是不是性格较温和?

四川小伙说:是这样,我呆了几年,都没看到过街头打架;只有一次,看到两夫妻打架!

的确,苏州人性情是温润的,吴侬软语亦是温和的,跟清秀娇柔、灵动温婉的苏州女人说话,时有如坠温柔之乡的感觉。

说到治安良好,当然有地方政府社会治理的功劳,但更深层的,我看还是民风。苏州这一带,自古是鱼米之乡,苏(州)湖(州)熟、天下足,富庶、重文化,传统文明的积淀深厚。

其实中国西南部,四川盆地、尤其是成都平原,自古也是天府之国,老天的厚爱、丰富的物产,使成都跟苏州一样,在历史久远的时候,就成为了繁华之都。

区别是,巴蜀人在富庶后,更讲求生活的安逸;而吴地的人,则仍然,进取不已。

在我旅居的房子,旁边的超市里,有一位来自四川的何女士,常常温柔、亲和地笑着,她跟我说,除了在这家超市上班,还在一家电器商城兼职,忙忙碌碌。

要是在她的家乡四川,估摸从超市下了班,就回家去做美食,或打麻将去了吧!

有一天,汾湖本地两个年轻男女,小干、小李,热情邀我吃饭。小伙谦和,姑娘灵秀,我们相谈正欢。

某一刻,我暮然回首,吃了一惊,原本嘈嘈杂杂的饭店大厅,变得安静极了。除了我们这一桌,其他桌客人都走空了。

我看一眼时间,才晚8点,赶紧问服务员,几点下班。服务员说8点半,并已经在做着,下班的准备工作。

想想在巴蜀一带,晚8点半,饭店怎么能下班呢?喝酒、摆龙门阵,方兴未艾。

小干、小李告诉我,他们一般不在饭桌上,浪费太多时间,吃完饭就去做事了。生活方式无所谓对错,只能说,这个地方的人,或骨子里就是进取的。

历史名流之一:西晋文学家张翰

苏浙沪交界地带的江南水乡,史上也是出了些,有意思的人的。

最早或许要谈到,西晋文学家张翰。魏晋时期,那是中国文人,最汪洋恣睢、自由奔放的时代,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张翰是留侯张良(与萧何、韩信并称汉初三杰)后裔,有清才,善属文,放纵不拘,时人比之阮籍。

《世说新语》记载,有一次张翰在苏州阊门附近的金阊亭,听到有琴声清越,循声找去,原来是会稽(今绍兴)名仕贺循,泊船于阊门下,在船中弹琴。

张翰和他素不相识,但一见如故。当张翰问到贺循是去洛阳后,便说:我也要去洛阳。当即和贺循一起,坐船前往遥远的洛阳,连家人都没告诉。

后张翰因不愿卷入晋室八王之乱,借口秋风起,思念家乡的菰菜(茭白)、莼羹、鲈鱼,从洛阳辞官,返回故里吴淞江畔。

有人不解:你这么纵情当下,不考虑身后留名吗?张翰说:身后名,不如我们现在痛痛快快喝酒啊!

他曾写下著名的《思吴江歌》,对家乡的思念和深情,让人动容:

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历史名流之二:明初江南第一富豪沈万三

元末明初时,这块土地上,出了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沈万三。

元中叶,沈万三的祖上,从南浔迁往周庄,从此把周庄,作为自己的立业之基。沈氏家族通过垦殖,积累了原始财富,广辟田宅,富累金玉。

苏州富室陆德源,富甲江左,看到时局动荡,财富可能转眼变成灾祸。同时很欣赏沈万三的,聪明才智和经商信用,就将手里的巨资,全部赠送给沈,自己去做逍遥的道士去了。

沈万三得到陆德源的巨资,如虎添翼,以水路发达的周庄为基地,通过京杭大运河,开展了规模巨大的对外贸易,逐渐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富豪。

然而,财富如同情感,难有什么天长地久。明洪武年间,沈万三从江南巨富,到一夜破产倾覆,完成了人生逆转。

事情起因于洪武六年,明皇朱元璋攻苏州城,苏州城之所以能固守8个月,得到了沈万三,等苏州富民的财力支持。城破之后,朱元璋开始报复苏州富豪,殃及苏州城里的老百姓。

沈万三看到形势严峻,只好想办法讨好朱元璋,以保太平。朱元璋要建南京城,沈万三助筑都城墙三分之一,现今南京城墙的中华门到水西门。

这事得到朱元璋皇帝认可,沈万三于是想趁热打铁,请求出资犒赏三军。没想到这一提议,引起朱元璋大怒:匹夫犒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幸好皇后劝阻,沈万三只保住了命,被发配云南。

沈万三遭受不测以后,不少江浙一带的朋友,来到偏远的云南大理看望他。江浙人善经商,很快发现,走茶马古道,将江浙的丝绸、陶瓷和手工艺品,运往滇西北、西藏乃至缅甸、印度,开辟了又一条对外贸易的通道。

沈万三流放到云南,还把苏州的昆曲,带去了丽江。如今的丽江纳西族音乐,细腻绵长,雍容华贵,跟苏州昆曲,亦有一定的血脉、血缘之亲。

沈万三是个杰出的商人,但不慎触犯政治,最终近乎家破人亡,财富尽失。

如今的当代首富,也得读一读沈万三的历史,读史使人明智。出钱帮国家搞足球行,要是自不量力,想参与政治角力,早晚死得很惨。还记得那个大连富豪徐明吗?

历史名流之三:和毛泽东《沁园春·雪》词的柳亚子

吴江黎里古镇,有一个柳亚子纪念馆。该馆原为清乾隆工部尚书周元理的私邸,宅院古典、雅致。周元理亦是吴江名人,这里不谈,谈谈柳亚子。

1909年,在苏州虎丘,柳亚子、陈去病等人,创办并主持了南社。南社是受中国同盟会影响的文学团体,主张和宣传,民族民主革命。后来,柳亚子曾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上海通志馆馆长。

1945年,柳亚子促成了一件,对中国历史进程有影响的事件。

当年8月,毛泽东飞抵重庆,展开抗战胜利后的国共谈判。谈判之余,毛泽东到重庆沙坪坝南开学校,看望老朋友柳亚子。在柳的寓所,柳亚子向毛泽东索诗词。

一个月后,毛泽东将一首词,题赠柳亚子,并附信说: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填过一首词,似与先生诗格略近,录呈审正。这首词,就是著名的《沁园春·雪》。

得到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后,柳亚子很快和词一首,《沁园春次韵和毛润之咏雪之作,不尽依原题意也》。并将毛泽东的赠词,与自己的和词,交给《新华日报》。

《新华日报》或出于审查的缘故,先期单独发表了柳亚子的和词。和词的发表,更使山城重庆文化界,对毛泽东的原词,充满探究的兴趣。毕竟毛泽东一直偏于陕北延安,远离当时主流媒体的视线,对于很多国统区的人来说,是神秘、渴望了解的。

在如此氛围下,当时观点偏左的报纸,重庆《新民报》,设法拿到了《沁园春·雪》的抄件,加上编者按,于副刊发表。

一时间轰动重庆,人们争相传诵,好评如潮。这首《沁园春·雪》,展示了毛泽东的雄才大略,极大地影响了国共相争的民心所向,为解放战争的胜利,赢得了最广泛民众的支持。

《沁园春·雪》意义非凡,如果没有柳亚子向毛泽东邀诗词,没有柳亚子和词的先期发表,原词能否被创作,能否在国共和谈的关键时刻,得以面世,或还是未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路人皆知。那么柳亚子这首和词,恐怕鲜为人知,不妨在这里赏析一下:

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

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浊,举世滔滔。

邻笛山阳,伯仁由我,拔剑难平块垒高。

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妖娆。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

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

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

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苏州黎里古镇:此刻很宁静

“吴江三十里,地号桃花村,我似捕鱼翁,来问桃花津。花草有静态,·鸟雀亦驯驯,从无夜吠犬,门不设司閽。------”

清嘉庆元年,八十高龄的诗人袁枚,应弟子之邀,到黎里古镇小住,写下《黎里行》,盛赞黎里的风土人情。

可见当时的黎里古镇,已是理想的人居小镇,跟吴江同里、常熟古里、湖州织里,号称江南四里。

黎里古镇,隶属苏州吴江,发源于唐宋时期,明弘治年间,升格为江南大镇。至今保存,明清古民居9万多平,保存着宋元古井,及清代牌坊。

黎里的弄堂,堪称江南一绝,至今完好保存85条,其中70条为暗弄,还有古代建筑家们,研发设计的双弄、弄中弄、明暗弄相接的三仚弄。

弄堂多以黎里八大姓命名,长达60米乃至百米,不仅修长,而且逼仄。有的看过去,宽似不足一米,要是北方来的彪悍小伙,我看只能设置单行道吧!否则两人狭路相逢,该怎么办呢?

古镇的街市,沿河而建,门面开张营业的不多,偶有几家,多是苏州本地特色饮食店,油墩、馄饨什么的。

问一店老板,生意如何?她回答说:现在人还很少,你看,连(进入古街的)路都没修好!

有博友在我的微博上留言,透露说:当年阮仪三教授,第一个想开发的古镇,就是黎里,奈何当时大家,都急功近利发展工业,他无奈之下,选择了周庄与同里。

阮仪三是谁?苏州人氏,建设部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上世纪80年代以来,“刀下救平遥”,“以死保周庄”,被誉为都市文脉的守护者、古城守望者。

阮仪三教授曾回忆说:上世纪80年代,在全国一片开发建设热中,我真是忧心如焚。当时很少有人能听得进你的话,那我们就从推土机下抢救,救下一点是是一点,只希望不要把我们好的东西都弄光。平遥古城,就是那个时候抢救保护下来的!

当然不止平遥古城,周庄、甪直、同里、乌镇、西塘、丽江等古城的保护,阮仪三都是主要倡议者、或规划者。

一介书生,一把硬骨头,以己之力,对抗激进城市化对自然、人文古迹的毁灭,痛心、愤怒,奔走上书,大声疾呼,跟地方政府、利益集团死拼。在阮仪三教授身上,体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良知、风骨,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当我们漫步在这些古城、古镇,看斜阳余晖下的古朴、厚重,我们可曾想到阮仪三,没有他,这些古城,可能早已毁灭在了推土机下。

黎里古镇的开发,近两年紧锣密鼓,据说等开发完毕,收费游览已列入讨论的议题。我的看法是,景点收费可以考虑,古镇游览,以不收费为宜。

黎里古镇的开发,可以区别于,江南六大名镇的商业和喧闹,或可以保持得更原生态,让游人领略,更恬静的江南小镇风采。

上海金泽古镇,雨中漫步

金泽古镇,北依淀山湖,南靠太浦河与浙江嘉兴交界,西与苏州吴江芦墟古镇接壤。金泽古镇建于宋初,因此地为水乡泽国,且盛产鱼米赛金,故称金泽。

从芦墟古镇去金泽,跨江苏、上海两省市,一般而言,市内公交是不跨省开行的, 城际公交也只是,连通同省的相邻市。但苏州吴江和上海青浦,协调得很好。

苏州吴江的公交车,到达比邻上海边界的汾湖站,乘客下车后,进入一个避雨的长廊。一会上海青浦的车开过来,上客,开行,实现了无缝对接。

换乘转瞬之间,但一入上海,公交车的风格,都泾渭分明。吴江的车,自动投币;上海的车,有售票员,拿着老式的票夹,无比娴熟地找零钱、撕票。吴江的车乘客少,上海的车乘客多,立马让人感觉,进入了拥挤的大都市。当然更明显的,司机说的是上海话了。

我到达金泽时,天空依然飘着绵绵的雨。先是简略参观了颐浩禅寺,建于宋景定元年的该寺,曾以5048间宏伟建筑,名扬江南,“虽苏(州)之承天,杭(州)之灵隐,莫匹其伟。”

从寺院穿过,便见到了一条河,也许是连续下雨,河水倒是很饱满,且流得较为畅快。细雨落在水面,形成一圈圈涟漪,转瞬又消失。独自漫步,仿佛有一种清凉、孤寂的美感。

河上每隔不远,便有一座桥,建筑各式各样,绝不雷同。据说其中七座,分别建于宋明清,属历史名桥。有座桥造型很美,半彩虹状,古旧的青砖,没有护栏,估计是保持原貌,雨天行人,都走得小心翼翼。

河里还缓缓行使着乌篷船,艄公不紧不慢地摇着橹,船舱里的男男女女,摆着一桌酒席,放声言笑,好不开心。连艄公似乎也被欢笑的气氛感染,向岸边的游客们,以笑容致意。

这时,我听到走在身边的游客议论:下雨游金泽,才有江南小镇的韵味啊!

我想,这几位先生、女士,大约是内心有些诗意的人。我搭话说:你们是上海人?

其中一女士回答:是的,我们就是上海青浦人!你独自旅行?从哪里来?

我说:我从云南大理来,在这里旅居,写旅居中国非虚构系列。

女士非常亲和,问我:你都跑了哪些地方?朱家角镇去了吗?

我说:还没去!

女士说:一会我们去朱家角,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玩!

我稍稍有些意外,在我的印象中,通常上海人对外地人,总带有些微的隔阂和轻蔑,至少不会很热情和热心,何况,我这个完全陌生的外地人。

但这位女士的脸上,洋溢着的微笑、友善,让人如沐春风;也让我确信,她的邀请,是真诚的。我问她怎么称呼,她说姓薛,薛宝钗的薛,于是称她薛妹妹。

坐上薛妹妹的车,她边开着车,边清唱了一首,上海青浦地区的民歌,描述田间插秧劳动的歌。我听不懂上海话,但这也许更好,不需要去理解歌词的含义,专注地聆听她的嗓音,纯净极了,我默不作声,心里涌动着些微的感动。

到了朱家角古镇,和薛妹妹的几个友人一起,去了她朋友开的古玩店,当然不是带我去买古玩,而是喝喝茶。他们之间,聊得很热络,我在一边听着。

古玩店老板说,马上房租到期后,不再续租,因为房租涨得厉害。他认为,以朱家角目前的行情,年房租超过5万,古玩店大抵就不好做了。

我跟着老板和他们上楼,看了看他家的藏品,有一些徽派旧家具,古雅、简洁,感觉很好。做古玩生意,最重要的是,手头得有点好东西,有时卖不卖都不那么重要,因为长期处于升值状态。

想起刚才在金泽古镇,沿河的好地段,有些被私人或企业收购,建成封闭型的私家庭院,收购者也是颇有眼光。

设想如果一个人,在很年轻、20多岁就开始,只要能筹到钱、有机会,就收集优质资源,比如核心地段房产、珍稀或有潜质艺术品、好公司股票,这些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冉冉升值。等人到中年,实现什么财务自由,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朱家角古镇,我们告别。跟薛妹妹一起的陈老师,是位上海资深媒体人,他要回青浦,而我要回金泽,他冒雨步行,把我送到,去金泽的公交车站。

写到金泽,有一幅场景历历在目:一位白白净净的原居民阿姨,坐在河边,安然地剥着,一布袋新鲜黄豆,薛妹妹、陈老师他们,跟她轻松地闲叙着。她们的神情和状态,虽彼此不相识,却是亲切、温情的。

后来我离开金泽,在公交车上,坐我前面的售票员姑娘,一看就是敦厚、单纯那种,她说:有人说我们金泽,没开发,不好玩!

我跟她说:恰恰相反,你们金泽,在我看来,比那些开发过的名镇,好太多了!

苏州芦墟古镇,即将消失的古镇?

要是说原生态,那么苏州吴江芦墟古镇,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开发,古建筑、土著、原生态生活,一如既往。

在芦墟古街闲逛,见一家老店面,通红的炉火,上面架着一口大平底锅,女店老板正在油煎锅贴、小包子,旁边还放有青团、粽子等小吃。

青团绿油油的,类似于清明时节用艾蒿做的粑粑,我买了一个尝尝,在我的要求下,女店老板又把青团放入平底油锅,两面煎黄,香香的,很好吃。付钱,2元一个。

又买煎饺,2元8个,女店老板见我对青团赞赏有加,建议我2元钱买4个煎饺、3个油煎包,又好吃又便宜。

我想这大概取决于,房子是她自己的,一旦小镇商业化了,房租节节攀升,就只能去卖高利润的工艺品、纪念品,或者开所谓私房菜馆之类,挤走这种亲民的小吃。

我问女店老板:你做这些点心,多少年了?

她顺手向后捋了一下头发,似乎有些感慨地说:做了30年了,头发都做白了!

她的门面隔壁,是一家馄饨店,我要了一碗荠菜大馄饨,鲜香得很。我吃饭的时候,已过了饭点,店老板烧了几个菜,翘着二郎腿,悠然喝着黄酒。一瓶将尽,他竟然喝出脸色红润、满头大汗的样子。

我问:房子是自己的,还是租的?

他说:租的,我家就住在这后面。不过房租不多,一年4千,我几天就收回来了!

我跟他算账,一个大馄饨8角,他说每天卖2000个,就是1600元;再加上卖面条,一天毛收入2000多吧!

我问:请不请工?他说:每天就请两个人,包馄饨。店里营业我夫妻俩干,不请人。

我问:做了多少年了?老板说:快20年了!

我说:这样算来,你的日子很好过哇!

老板又端起杯子,呷了口黄酒,心满意足地说:是挺好啊!

临走时,依然在喝着黄酒的老板,对我说:第一次来的客人,我们都是给他吃带汤馄饨,你再来,我们给你做拌干馄饨。拌干馄饨,是我们这里的特色!

走出馄饨店,再往前走,过跨街楼,见一户人家门口,挂一塑料篮,篮子外贴一张纸,纸上写着正楷仨字:报信箱。颇觉有趣,遂拿起手机拍摄。

正拍着,屋子里走出一老人,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裤线笔直,带着眼镜,皮肤白皙,看上去极清爽。

他见我拍信报箱,便很高兴地攀谈起来。他姓徐,生于1938年,就在这座古镇、这所房子里,整整生活了80年了。

徐老先生微笑、热情地,邀我去屋里坐,听说我对芦墟古镇历史颇有兴趣,便打电话叫来一位孙先生。孙先生70多岁,芦墟人,曾在常州建设部门工作,退休后返家乡定居。

我们聊起芦墟古镇的历史,史上芦墟是以米业和窑业,为支柱产业,曾经这里的米和青砖,质量都是上乘,专供苏州、上海城里。

徐先生就在窑业工作,他随手指向地上的一块红砖,说:不是这种质量的,我们做的青砖,上百年都是完好无损的!

但近些年,芦墟及周边,迅疾工业化、房地产化,土地大量减少,而种地和烧砖都需要土,因此米业和窑业,就自然而然衰落了。

一些行业的衰落无可厚非,新陈代谢。近年吴江汾湖,电梯产业兴旺发达,这里有国家电梯实验中心,也有上市公司,如康力电梯。

最让两位老人忧心忡忡的是,古镇古文化的衰落,乃至行将消失。

一来,芦墟古镇本来是一个独立镇,但现在并入了黎里镇,成为黎里镇的一个街道办。那么地域发展的重心,显然就偏向黎里了。事实也是如此,黎里正在投入开发,而芦墟冷冷清清。

二来,不开发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保护好也行。但现状是,好多古建筑、古文物,被人为损毁、被火烧,年复一年,无人关心。甚至于,连西晋文学家张翰之墓,也被推掉,现在建成了房地产。

古建筑、古文物,规模性地毁于两次:一次是文革,以革命的名义;二次是近20多年,以经济发展的名义。其实,芦墟古镇的状况,不过是中国文物损毁史的一个缩影。

谈到芦墟古镇的古建筑,研究建筑的孙先生,特别提醒我,芦墟的特色民居跨街楼(类似于现代的室内商业街),堪称江南小镇的独秀之花。

但据《姑苏晚报》报道,像许氏跨街楼,就曾毁于大火。还有些老建筑,年头已久,如不及时加以修缮维护,恐将时日无多了。

有些家族的民宅,比如古民居“陈家墙门”的后人,曾试图对破败的古宅,进行维修。但因为1949年以后,有些旧宅,已被政府房管所收了,即便你家族有钱也有心,也不能想修就修的。

孙先生退休回到芦墟后,看到如此情景,甚为焦虑,多次给省、市、区领导写信,还联系了苏州建设系统的同学,但收效甚微。

他自费将需要保护的古建筑、文物,拍成照片,编成刊物样式,目前已出了第一期第二期,分送给或许对芦墟古镇保护有用,或热心的人。

说起这些年的努力,劳而无功,反而被官方排斥,孙先生略微激动;坐在一旁徐老先生,则安静地听着,气定神闲地抽着烟。

徐老先生抽的,是15元一包的利群,偶尔抽20元一包的云烟。他递烟给我,我摇手谢绝,埋头记笔记。徐老凑过来,看看我在本子上写得是什么,温和地说:抽烟也写?这事就不写了吧?

我笑了,80岁高龄,仍然对自己的个人形象,颇有讲究。我说:徐老,没事,我觉得你点火抽烟的样子,娴熟,优雅,风度翩翩,简直老帅哥一枚!

徐老先生开心地笑了。我说的是真心话,在我看来,徐老先生的样子,大抵就是吴地绅士的派头。

徐老先生的一位邻居,证实了我的观察,她说,徐老先生最喜欢苏州评弹。你看评弹演员,穿得都讲究,女的旗袍,男的长衫,很雅致。

徐老先生的书法,也像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样,一丝不乱,他拿出一张纸,写下他的联系方式,递给我,也让我写给他,希望今后能通信联系。这种联系方式,委实过于老派,怕连我这种算是老派的人,也难以做到了吧!

在我写这篇文时,仍然几次接到孙先生、徐先生的电话、短信,向我推荐芦墟历史资料、文化名流。他们谆谆感谢我,对芦墟古镇的关心和帮助。

他们对芦墟古镇的前景,其实是悲观的,他们说:政府官员们从外地调来,有些根本不了解芦墟的历史;本地的年轻人,有能力、有才华的,或去上海、苏州发展了,或只顾自己发财过日子,谁关心芦墟古镇的前途?等我们这些老人不在了,芦墟古镇怕也就消失了!

关心芦墟古镇古文化的本土人士,我接触的最年轻的,是郑先生,也已经60多岁。郑先生原是高级工程师,刚刚退休,就积极参与,推动古镇保护。像前面提到的陈家墙门,后来,就在郑先生等人的积极呼吁下,得到了基本修缮。

芦墟本地的民国文人,曾写过《汾湖百咏》,对汾湖有历史人文的地点,赋诗题咏。郑先生现在致力于,寻找到每一个地点,把它们的历史和今天,用文字和照片,记录下来。

每当老人们谈起芦墟未来,惋惜和失意,溢于言表,但也不得不接受,冰冷的现实。在可见的未来,芦墟古镇如果不加以呵护,或成为一艘永远沉没的古船。

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现在各地政府,大张旗鼓去打造一些风情小镇,或不如先保护好一些古镇。

快速打造出来的风情小镇,就像没有底蕴的赝品古董,终究不是真正的古董;即便花枝招展,甚至美轮美奂,可是没有天生丽质、或人文积淀,何来风情?

偶遇吴歌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杨文英

那天,去吴江汾湖图书馆,准备查一查,苏浙沪交界处的地理、文史资料。

图书管理员是位和蔼的女士,我们稍稍交流了几句资料的事,因图书馆正在维修,临时移到这里办公,书并不多,没找到我需要的资料。我跟她道别,道别时询问她,去芦墟古镇的古街怎么走。

她说:你去芦墟古街啊!来,你跟我来,我指给你!

她带我走出图书室外,详详尽尽地告诉我,出图书馆大门,先向右,走到邮局的十字路口,顺右边的巷子直接走下去,看到一条市河,就到了老街。慢慢逛完老街,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然后,她关切地问我:你住在哪里?逛完老街,赶回苏州,时间来得来不及?

我说,就我住在这里,不用赶回苏州,可以慢慢逛。然后我跟她致谢道别,往外走。

走到外面,我又想,这人跟我很象呀!我在大理,就常常帮游客指路、引路,不亦乐乎。我得把地址留给她,欢迎她去大理。

我在大理洱海边弄一个小院,不就是迎来送往,天下有缘人?虽然各色人等,我都欣然笑纳,但如此友善之人,不是更值得邀请吗?

于是,我返身走回图书室,把我的微信公众号留给她,她见我边旅行、边采风写作,便多聊了几句。此时得知,她就是,吴歌·芦墟山歌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杨文英。

我知道芦墟山歌,是芦墟古镇本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便跟她邀约:“能不能抽个时间,谈一谈芦墟山歌?”

她说:“这两天都有演出活动,你如果有时间,25号上午来图书馆谈!”

25号早上,当我刚到达图书室的窗外,就看见杨文英老师在图书室内,满脸笑容地向我招手。我一走进去,刚落座,她就说:我读了你的微信公众号文章,感觉就像是,遇到了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相逢何必曾相识啊!于是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变得真诚而轻松。她说:接受一些主流媒体的访问,基本是要按照他们的意思说,接受你的访问,就按照真实情况说!

我说:这就是像我这类独立写作人的价值,独立地调查、独立地写作,不被任何机构、团体、商业、读者,绑架和左右,只忠实于人和事件真相,忠实于自我的思想表达!

接下来,我的访谈开始。我:芦墟被称为山歌之乡,为什么芦墟这个地区,曾出现过,那么多山歌和山歌手?

杨:芦墟坐落在汾湖之滨,河荡群集,人们丰衣足食,文化阜盛。在劳动中、爱情中,人们表达情感,自然地歌唱、对唱;过年节、庙会,举行山歌竞赛,争唱、传唱,哺育了大量的民间歌手。

柳亚子曾经感叹:芦墟是文学的渊薮。这话也适合于山歌。

我:“吴歌·芦墟山歌,是芦墟古镇地域文化的重要部分,芦墟山歌跟别的山歌比,有哪些独特之处?”

杨:芦墟山歌,是流传于汾湖一带,用芦墟方言演唱的民间歌谣。它与常熟白茆山歌、无锡锡山山歌、太仓双凤山歌一起,同属吴歌一脉。

芦墟山歌的特点有两个:一是文学性强,虽然是山歌,演唱者文化水平不高,但当年生活在此地的,柳亚子等南社的文化人,参与了创作。

二是曲调比较丰富,有20多个调,经常唱的有6个调,前两年我又从民间,挖掘出2个调。

我:芦墟山歌中的长歌《五姑娘》,悲壮动人,堪称汉族长篇叙事民歌中的空前巨制,与彝族《阿诗玛》、壮族《刘三姐》比美。请您谈谈这首长歌。

杨:吴歌《五姑娘》,是19世纪中叶,道光、咸丰年间歌王杨其昌所唱,这首长歌,讲述了四姑娘、五姑娘和长工徐阿天,互相交织的悲剧命运。《五姑娘》是中国,19世纪中叶江南农村的一幅生活画卷。

在《五姑娘》被发掘出来之前,有一种说法,汉民族是没有长篇民间叙事歌的,而《五姑娘》的面世,填补了这项空白。

我:能否说说山歌女王陆阿妹,演唱《五姑娘》的情况?

杨:陆阿妹并不识字,《五姑娘》由她的父亲口口相传,教她唱的。这首长歌有4000多行,有一次陆阿妹,把它完整演唱出来,边唱边想,整整唱了3天!

我:4000多行,没有文字,叹为观止的记忆力!

杨:现在的演唱,对《五姑娘》的内容有删减,尤其是针对性爱的部分,有人认为是黄腔,大概删减到2900行。

我:这么大量的删减,或留下遗憾。历史上不乏,曾经禁毁的一些艺术作品,比如我们在文革时期禁毁的世界名著,后来被证明是伟大的作品。

山歌源于原生态生活,劳动、恋爱、甚至性爱,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在山歌里唱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那些目前被禁毁的部分,虽然现在不让唱了,您作为吴歌·芦墟山歌的传承人,还是要把它们留存下来,不能让这些遗产,无谓地丢失,留下永远的遗憾!

杨:目前,有些专家、学者手里,还是有这些原版资料的!

我:那就好。说说山歌女王陆阿妹,从百度搜到,你是她的亲传弟子?

杨:陆阿妹,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汾湖一带的山歌女王,万人仰慕,那时也是芦墟山歌的黄金时代。都说我是她的亲传弟子,但其实,我并没有正式,跟她拜师学艺。

建国后文革时期,只准唱革命歌曲,不让唱山歌了,陆阿妹给安排到小学做校工,打钟、印蜡纸之类。我那时正在上小学,经常学校放学了,人都走空了,陆阿妹一个人在那里,一边干活、一边哼唱山歌,也不敢大声唱。

我那时经常去听,倒不是觉得多好听,而是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生活呀。陆阿妹的哼唱,歌词含混不清,但听得多了,唱腔和调子,也就烂熟于心了。

我:是怎么开始,唱起山歌的呢?

杨:我从小爱跳爱唱,但并没正规学过山歌,再说那个年代也不让唱。改革开放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和山歌结缘。

有一年,浙江省发起,江浙沪毗邻地区田山歌汇演,市里通知芦墟山歌参加。

多年被禁、荒废,山歌唱得好、甚至会唱的人,都已不多了。那天我正好在文化站,站长正发愁派谁参加汇演,一看见我,知道我一贯在文艺宣传队的,就问我:杨文英,你会唱芦墟山歌吗?

我说:会唱一点吧!

站长说:那你唱几句,给我听听!

我就清唱了几句,站长听完,高兴地说:就是你了!

在当年的田山歌汇演上,长期研究民歌的专家们,有些人曾多次亲耳听过陆阿妹的演唱(汇演时陆阿妹已经去世),后来据他们跟我说,当时我在台上一开口,他们就惊叹:太像陆阿妹了!

这次汇演之后,后来参加江苏、长三角、全国山歌大赛,每每拿回各种奖项。

我:真是很偶然,一个好山歌手,差点就被埋没了!

杨:我只是在台前而已,荣誉加于我一身,包括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真正对芦墟山歌的挖掘、改编、传承有贡献的,还有张舫澜先生、杨敬伟先生。

我:作为非遗传承人,往上,您继承了陆阿妹;往下,传承得怎么样?

杨:我们在芦墟镇实验小学,办了一个山歌班,汇集热爱唱山歌的孩子,学习文化课之余,学唱山歌,参与一些山歌演出等活动。山歌班,迄今已办了20年了!

我:好啊!谈点轻松的话题,非遗传承人,国家有没有发一点补贴?

杨:一年2万块,对于我来说,也都用于芦墟山歌了。迄今为止,我所有的演出,都是公益、非商业的!

------

我对杨文英老师的访谈,更像是两个老朋友,坐在那里话家常,自在、轻松。最后,杨老师说:你来了,我总要唱唱芦墟山歌,给你听听吧!

我说:好呀,洗耳恭听!

她说:明天图书馆旁边的社区,有一场演出,本来没有芦墟山歌的,你要是来听,我专门加上一个节目!

第二天下午,我如约来到旁边的社区,杨老师便装登台,演唱了一首现代改编的芦墟山歌,有些欢快,没有原调那么悲情。现场感受,杨老师的演唱,天然、老到、韵味十足。

从苏州黎里到嘉兴西塘

从江苏黎里古镇,进入浙江,往西塘古镇去,远不如进入上海那么顺利。

在公交司机的指引下,我先坐车到汾湖大桥,那里离浙江,就相当近了。7320公交,就是开往苏浙边界的云东。

上了7320,问司机,到了终点站云东,怎么衔接得上,去往西塘的公交。车上的乘客显然都是当地人,他们用本地话议论着,我不大懂。一会他们指着一位女士,用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对我说:你跟着她走,她跟你转车同路。

我望向那位女士,她肯定地说:你跟我走吧!

公交车大约开了10来里,到达云东。那里稍显荒凉,没有两省分割的界碑,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小桥,据他们说,这条河便是苏浙分界河。

我下车时,问公交司机:7320车,最晚班几点返回汾湖?

司机说:我这车下午2点半,回汾湖!

我说:不是问你这辆车,是问7320公交线路上,所有车的最后一班。

司机有些不解:下午2点半呀?7320线路,就这一辆车呀!

哦,我明白了,一条公交线路,总共就一辆车,也还真是我少见多怪呀,哈哈!我想,既然这样,今晚回汾湖,就改走别的路线吧,条条大路通苏浙。

下车后,我在江浙交界处,随手拍了两张,便快步跟上,那位说好同行的女士。我心想,挺好呀,一路观景,一路聊聊他们本地人的生活。生活如此丰富多彩,我对各种各样的生活,总是不乏兴趣。

然而,没走几步,尚未开始聊他们的生活,突然一辆电动车,在她身边停下。驾车人跟她打着招呼,显然跟她熟稔。

女士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坐他的车先走了,你就顺着大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去西塘的车站。

我说:好的,谢谢您!然后目送她,坐着电动车,扬长而去。

接下来,我独自行走,自由、随意。我并不急于赶路,一路溜溜达达地走,不慌不忙地张望。

虽然都是汾湖之滨,浙江嘉兴境内,跟苏州吴江境内,大不相同。苏州吴江境内,到处是宽阔的马路,蓬勃的地产项目;而一进入浙江嘉兴,稻田、莲藕、菜地,好一派田园风光。

在这样的田野风光中行走,心旷神怡。不过近期汾湖地区,连绵秋雨,这天却突然放晴,气温骤然攀升。我在阳光下踽踽独行,尽管走得慢,也不禁汗流浃背。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岔路,原本要同路的女士,曾叮嘱我顺大路走。但此地分岔的两条路,似乎差不多宽,到底哪条,是她所说的大路呢?

我停下脚步,正踯躅着,一条岔路上,驶过来一辆电动车。我远远便招手,电动车驶近我身边时,停下了。我赶紧问:往西塘去的车站,往哪个方向走哇?

骑车的女士,用手一指,说:往那个方向!然后她又补充说:还挺远的哟!

帮我指完路,她并未迅即驶离,而是停在那里,足有几秒。我推测,此刻她的内心,大概正在犹豫和挣扎:这个陌生的男人,我要不要帮他,载他过去?

于我而言,背着包到处游走,就是要观察、记录,当下中国普通人的生活状态、心里状态,唯其真实。只有慢慢地走,才会见识、感受到,更多、更细节的真实,这是打个车一会儿就到西塘,未必能经历和体验的。

终于,她内心的善良和热心,战胜了这个社会弥漫的,冷漠和不信任。她诚恳地说:我看你走得满头大汗,你上我的车,我带你去吧!

我诚恳致谢,然后坐上她的电动车后座。

她说:我要稍微绕一下,先去厂里拿点东西,厂里分了苹果、月饼,然后送你去车站!

我说:没问题,我不急!

女士骑着电动车,直接将我拉入,她工作的纽扣厂里,她说整个他们这个乡镇、以及县,算是国内较大的,服装辅料生产基地。她将车停在车间外,进去取苹果、月饼了。

这时,一个工厂管理人员模样的人,从我身边走过。他跟旁边人说着话,并未理会、盘问,我这个闯入工厂的、背着包的陌生人。

一会,女士取完苹果和月饼,从车间出来,我问:那位是你们厂长吧?

她说:是的!这时厂长又走过来,跟女士笑着聊了几句,大概是问她什么时间上班。看起来这个工厂的人际氛围,十分宽松。

等他们说完,我再次跨上女士的车,她将我送到,去往西塘的公交车站。

我下车后,她说:我儿子后天结婚(在此祝她的儿子、儿媳新婚快乐!),今天我很忙,就先走了!我问她贵姓,她说姓郑,于是互留电话,后会有期。

西塘曾是宁静、婉约的江南水乡小镇,这些年迅速商业化了。一走进去,就遇见带着京腔的北京大妈游客,举着手机自拍视频,摆出耶的手势,作激情豪迈状:西塘古镇,我来了!一瞬间,让我仿佛回到大理或丽江古城,这届游客,几乎都一个品味和德行啊!

避开游人,我清清静静地在湖荡边慢走,一个僻静处,有小伙子在钓鱼。我问:钓得到吗?他说:鱼太小,不容易钓,有时一天也钓不上一条,只是玩!

小伙子是福建人,他说近年来生意不好做,就没事钓钓鱼哟!他说他进西塘古镇,从不买票,从小路、造船厂这边钻进来。

他跟我说,西塘要晚上才好玩。我说:晚上有什么呢?

他说:灯光、开放式的酒吧、小吃。我说:那也许是你们这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喜欢的生活!

也许,宁静、婉约的西塘,只停留于过去;而灯红酒绿的夜西塘,跟丽江之夜一样,已成为西塘的旅游标识。

我心目中的小镇,是那种宁静的、慢节奏的、带着熟人社会温情的,不似钢筋水泥的大城市,那般的霓虹闪烁、脚步匆匆和冷漠。也许现代人内心太寂寞了,即便到了小镇,也得夜夜笙歌,才能掩盖住内心的寂寞。

西塘的黄酒,是很著名的,或是中国最大的黄酒生产基地。我打上一斤黄酒,揣进包里,背回去。

回程中,在西塘车站,居然发现有直达汾湖的公交,意外之喜。然而,此汾湖非彼汾湖,是嘉善县陶庄镇的汾湖村,而非我的住地,苏州吴江汾湖开发区。我于是坐错了,返回,另乘。

这次坐到一个叫北闸的地方,步行1里地,到达苏州吴江汾湖境内。在这个江浙分界处,有一个治安岗亭,并且在公路通道上,并排立着几个隔离墩,墩距颇窄,心宽体胖一些的车,得非常小心翼翼,才能通过。

这一整天的奔波,辗转于苏浙两省边界,有些疲累。回到住处,做了一份红烧牛肉,蒸了两只从湖荡边买的大闸蟹,从包里拿出西塘黄酒,细酌慢饮,微醺而眠。

江南水乡:水之殇

毫无疑问,水,是江南水乡的灵魂。没有水,便没有江南水乡,没有江南水乡如诗如画的韵味。

然而,走过那么多江南水乡,水是有些让人失望的。不是桂林水的碧绿,也不是洱海水的蔚蓝,而是有些黑绿、褐绿,水质显著不良。

杨文英老师和徐老先生,自小生活在芦墟古镇。在他们的描述中,芦墟市河、汾湖的水,曾是非常清澈。一位八旬老人佐证说:

小时候,我们常常在市河、汾湖游泳。常玩的游戏是,每人捡一块瓦片,自己在上面写一个字,远远地扔到水中。然后游过去,潜水,找到自己的那块瓦片,捞起来,谁速度最快,谁赢了。

当时的河湖中,野生小鱼小虾成群,站在河里,小鱼围着人的腿打转,甚而轻触人的肌肤,随手轻轻一捧,便能捕捉到鱼和虾。

但现在的芦墟市河水,脏脏的暗绿,居民生活用水直排,河面上漂浮着塑料袋等垃圾,看着让人心疼。

在去往嘉兴西塘的路上,我还看见一些村里的工厂,污水排到河道里,汩汩地冒着泡。

遥想当年,汾湖水质好的时候,鱼类非常丰富,每当捕鱼季节,千帆竞发,一收网,各种鱼在网里蹦跳。

汾湖里曾出产一种独特的蟹,一只螯大,一只螯小。民间传说是,当年伍子胥,在吴越边界的汾湖练兵,准备大战越国,士气高昂,阵势浩大,连汾湖里的蟹,都在那儿看呆了。

就是这样,没有一丝丝防备,遭到了湖里千层蚌的袭击,汾湖蟹断了一臂。再生后,就成大小螯了。

为了纪念,这位吴国著名军事家,至今汾湖产的蟹,仍称为“子胥蟹”,也有叫“紫须蟹”。有了这种传说,再吃起汾湖蟹,是不是有一种更深厚的滋味?

但遗憾的是,这种野生的特色蟹,即便我旅居在汾湖边,也没机会尝鲜了。据说已濒临绝迹,而人们现在吃的,都是养殖蟹了。偶有村民捕捞出一只两只来,毕竟珍稀,也没人愿意卖,自家人吃了。

流经芦墟古镇的太浦河,是江苏太湖,流往上海黄浦江的一条河,水流量较大,能通行一些中型的货船。

但从泗洲寺桥上望过去,河中零散地生长着水葫芦(一种南美入侵物种,繁殖力旺盛,污染水体),飘在水面上,货船在水葫芦间碾过、穿行,景观颇有些奇特。

谈到水污染,孙先生和一些汾湖原居民认为,主要有几个方面:

一、苏浙沪工业发达,而环保滞后。二、人们的生活方式,背离了传统的低碳生活。三、大量的房地产开发、公路建设。

尤其是第三点,孙先生谈到,有些房地产商买地,就要买湖荡边的。比如买50亩,再填湖30亩,等于拿到了80亩地,而政府相关部门监管不力。

据孙先生等人的不完全统计,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仅吴江的汾湖地区,水面积大约缩小了近3成。

水面缩小、水质污染,恐怕已成为了江南水乡之殇,让人忧虑。

苏浙沪交界处,属太湖水系,太湖前些年,曾爆发过蓝藻污染事件,甚至严重到,威胁居民饮用水。整个太湖水系的治理,是迫在眉睫的,而不是要开发哪个小镇,才治理哪里的水。

但显然,太湖水系的治理,跨越苏浙沪三省市,需要国家统筹、省市协作。如果不下大决心、下大气力治理,千百年来让人向往的江南水乡风情,成于水,或也将败于水。

我们期望,江南水乡,重新回到山清水秀的自然美好!

告别苏浙沪交界处的江南水乡,正烟雨蒙蒙,我背起行囊,奔赴接下来的旅居地,常熟、常州、宁波------

(特别致谢:博友哈奇奇0721,提供了本次旅居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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