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的治愈，只是一个传说

经常听到或看到一些资料，说某个癌症病人，病情很严重，但奇迹般地治好了。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奇迹？我觉得没有！所谓奇迹，是人们对难以解释的现象或例外情况的一种说法。反过来，也正因为没有奇迹，我们才千方百计地努力，期待能创造出奇迹。所以，奇迹这两个字，又包含着对努力的一种肯定。

谁不想治好，谁又没曾努力过，但你会发现，很多时候，越努力越不行。于是，有的晚期患者，干脆放弃治疗了，这是有道理的。

一位美国的晚期肝癌患者，周游世界1年后，癌细胞竟然消失了。这个事情，我们只能当作例外来解读，并不能证明周游世界或者放弃治疗是最好的选择。

更多的晚期患者，连出门的气力都没有了，更别提周游世界了。而放弃治疗，几乎就是一次赌博，能获得康复的，毕竟只是极少数，目前只能用自愈力予以一定程度的解释。事实上，绝大多数情况下，放弃治疗比治疗的生存期更短。所以，该治还得治。

人们都希望从抗癌成功的案例中，获得某种启发。于是，围绕某个康复癌症患例，会产生出诸多的解读。但令人担忧的是，在解读的过程中，存在着大量过度的解读和夸大的解读。那些治愈了的病例，在流传的过程中，不断地被添枝加叶，最终，误导越来越严重。

在癌症之谜尚未解开之前，所有的解读，都是缺乏依据的，甚至可能是错误的。

人们不仅会解读成功的案例，而且会解读“不成功”的案例，特别是针对名人的解读就像赶时髦一样。例如，李咏在美国治疗了17个月之后离世，于是有人解读，说他在美国过度治疗了，甚至有人说如果用他的中药能治好李咏的病，这种解读是别有用心，应该被禁止。美国人，以及李咏和哈文的脑子没有那么笨！

所以说，治好了，是幸运；治不好，也不能轻易归咎。幸运或例外，真的是极少数。

癌症，严格地说，不能用“治愈”这两个字。大家看医学书上怎么说的，都是“临床治愈”。“治愈”，意思是治好了，跟癌症没关系了。“临床治愈”，意思是目前看身上没有病灶了，但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病灶了，很难说。所以只能说按照临床标准，可以认为暂时处于治愈的状态。

几年前，我把《生命如此美丽》的初稿拿给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肿瘤内科主任冯奉仪教授审阅，冯老师跟我说，你能在书里写出“临床治愈”，就说明你对癌的理解很深刻。

老百姓常说，癌症是不治之症，这句话目前为止是正确的。很多朴素的认知，正好掌握在朴素的百姓之中。为什么说癌症是不治之症？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癌症这种病很不好治，另一层意思是即使治了效果也未必好。后一层意思，很多人没意识到。大家慢慢体会，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很多晚期患者，手术不可行，放化疗早就用过好多次了，靶向药已耐药，免疫药物又用不上，身体已很虚弱，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一条通路，彻底处于困境中了，真的没什么好办法。这种情况下，与疾病拉锯，治治停停，停停治治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除早期癌症之外，能完全治愈的中晚期癌症患者，其实是很少的。几乎每一种晚期癌症的治愈率都是千万分之一，这是临床统计的结果。大家想想，按照这个概率来算，才能有多少真正治愈的啊？只不过是因为那些少数治愈的病例，更多地受到了人们的关注，一传十传百，才获得了一种效应，给大家的感觉似乎治好的很多。

樊代明院士在一次演讲中提到，一位晚期肝癌患者和一位晚期胰腺癌患者，放弃治疗后，都奇迹般康复了，这种康复，仍然是一种机缘巧合，很难予以科学层面的解释，也就是说包含着幸运的成分。不能因此而否定癌症医学的巨大进展，因为近几十年来，癌症的生存率很大地提高了。

很多人，得了癌症，临床上治疗效果也比较好，于是现身说法，如何能治好云云。还有的人，把自己的疾病夸大，模糊疾病分期，言必称我是晚期。大家都知道凌志军，一位新华社的高级记者，患肺癌后写了一本书《重生手记》，我看过他的书，新闻人的那种职业习惯，用在书写一种可怕疾病和充满争论的癌症治疗之中，变成了很恶劣的炒作。

我只在需要严谨的时候，才提到妻子的病情属于晚期，因为妻子看见，对她是一种伤害。我对别的病人，也从没有直接说过你的病是晚期，最多说病情较晚。

早期癌症经过手术，能够把身体里面的癌组织一网打尽，从而达到治愈的目的之外，其余癌症的治愈，都有幸运的成分。其实，即使早期癌症，同样不乏复发转移，只能说相对而言获得了治愈，理论上依然只能说“临床治愈”。

我说癌症的治愈是一种幸运，这句话深入到了对癌症本质的认识，但并不是消极的认识。医生也好，患者也好，只有理解到这一点，才能对癌症采取理性的态度，否则就会失度。

对于难度极高的事情，度，是最高的法则。癌症患者，始终走在钢丝上。能走过钢丝顺利落地，简直太幸运了。在钢丝上维持平衡，只有把握好平衡度。我在《生命如此美丽》花了很多篇幅讲述治疗的分寸与节奏，其实讲的正是度的问题。一位读者留言说，他是把《生命如此美丽》当做哲学书来读的，谢谢他的理解。

我之所以说能治好癌症一种幸运，大概包含这么几层意思：

1.不要过度解读成功案例，这样会造成照搬。只要一照搬，肯定出错。有很多人问我妻子在哪治的，怎么治的，哪个医生给治的。我的回复一般都是：你们的病情和我妻子的病情不同，我妻子在这家医院治好了，不一定你们也能治好。和我妻子一样的病情，这家医院同样也有很多没治好的。

2.癌的治愈，只是一个传说。在癌症面前，我们都不能太自信，包括顶尖级的医生，也是这样的。事实上，越是顶尖的医生，越是经验丰富的医生，越会认识到癌症的治疗，几乎没有一定之规，所以越是大专家，越像一个小学生。

3.有的中晚期癌症治好了，这里面的原因极其复杂，复杂到无解的程度。例如，有一位结肠癌晚期患者，好像还是一位医生，他到处宣扬自己用中药治好了，其实，他之前使用过手术、化疗等方法，但他就是硬说自己的病是中药治好的，已经多少多少年没复发转移了。后来，我才了解到，他是早期肠癌。我们退一步想想，即使他真的完全是中药治好的，但放在其他患者身上也同样能治好吗？所以，我说癌症能治好，真的是幸运。

4.更恶劣的是，有很多治愈的癌症患例，在被叙述给大家的时候，刻意隐藏真实病情和就医经历，也可能是媒体为了吸引眼球，故意把病情说的很重，并且隐瞒了某些就医的真实但却极其重要的环节。例如病人到底是不是晚期了，到底是否使用过放化疗等这些具有较强破坏性的治疗手段，并没有完全交代清楚。大家注意，我说的是很多这样的情况。目前为止，我没有见到一例叙述是真实和严谨的。包括凌志军，他很不诚实！

5.同样一个癌症，同样的病情程度，有的治好了，有的没治好，这是正常的。大家都非常努力和尽心，但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所以，在癌症治疗这个事情上，只要尽心尽力了，没必要和别人比较，也没必要自责。经常有读者给我留言，表达自己做的不够好，或者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如何如何。很多时候，是你即使如何做了，也未必能有更好的效果。

6.癌症的治疗，我们只能做到尽可能地利用好现有的医学手段。这里面，最重要的是首次治疗，这是成功的一半，很多癌症病人，错就错在了第一步，或者是检查不全面，匆忙做了治疗，或者是首次治疗的方案欠妥，导致以后病程中出现了问题，而这些以后病程中出现的问题，大都能在首次治疗中找到原委。首次治疗后，接下来的3-5年内，要把病情盯住，不要大意，规律复查，复查中发现可疑问题，想办法尽量确诊，然后再进一步寻求一个稳妥的治疗方案。这么做，最起码就把事情做得严谨了。

这篇文章写得有点为难，需要读者朋友特别准确和辩证地理解，如果理解偏了，就会产生宿命感。我的初衷并非偏执一端，大家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有没有治愈的？肯定有。但为什么强调癌症的治愈只是一个传说？主要是告诉大家理解癌症，同时提醒读者避免受某些宣传的影响，避免盲目治疗。正确认识病情，正确辨识各种信息，避免误导，平常心对待疾病，积极且有节地争取治疗，幸运会光临的！

祝福所有与癌症抗争的朋友们，愿你们早日恢复健康；祝福所有的家属，愿你们的付出得到满心欢喜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