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否的时机
/敏过
圆顶还没动拆的前一段时间，有一个类似田野调查式的走访摸底，目的是检测决策推进的可行性有多大，说白了，就是看信众反映，试水放船。尽管最后的决定，可能不以信众的情绪为转移，但起码，它会有所影响，这是不必怀疑的，要不然，作为权力一方，铁了心要办，走这个过场便也没啥意思。
这一时间，被走访的这个惯于沉默的信众群体，即便因为这样那样的难处，不敢提出异议，也理应继续保持沉默。此时的沉默，当真是“金”贵的。而偏偏，就在这理应沉默不语的时机，有人变得活泼起来，健谈起来。
门就这样被打开了，自家人领着，路平易进。
关于沉默与否，曾看到一则小故事。
1962年8月，在还没有成为“南非国父”的30年之前，黑人领袖曼德拉因反对当政者布尔人推行的种族隔离政策，被当局法院以“煽动”等罪名，逮捕关进了比勒托利雅监狱。刚进监狱，狱警命令新来的犯人跑步前进，曼德拉便对狱友说：“这可不行，开了这个不管什么事都无条件服从的头，以后会被步步紧逼，空间越来越小，最后只能任人宰割。”相比大多数的沉默，曼德拉发声表达了异议。
故事说明，即便在特定非常的环境里，人也要活出一丝尊严，坚持一点底线。
近一时期，身边常有人说，又拆又铲的，都是大势所趋，写几篇小文章，又有什么作用？非但没用，还将自己置于了险地，很不划算。
这是聪明人的一贯做法，如果没有实际效益，就不去做。如果起不了作用，那就不说。保持沉默，这是个人的选择，也没必要定义对错。
是的，笔杆文章挡不住铁臂钢推，改变不了正在发生的糟心事，但是可以表达心情。如果人还在活着喘气吃饭，至少应该有点声音，如果对所有临头加身的糟心事一语不发，照单全收，最后只会退至悬崖，身无立锥之地。逆来顺受，向来是奴才的品性，只要人还有一点人的血性，对着肇事者说几句逆鳞的话，表达真实的情绪，才能活出人的样貌，活出与奴才的区别。
就像上述故事中的曼德拉一样，在不应沉默的时机，坚定的表达异议。
另有一种，作为非常时期的声音，也顺带一提。
他们大意是说，这些年太招摇，眼前的结果都是自己招来的。人家反什么化，遏制什么极端，只是在维护无神论治下的纯洁性而已，所以，以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这才是于斯生存的智慧。看似有点道理，实则遮住了原因的另一半。
被遮蔽的，是长在其骨子里的折腾文化基因，阶段性搞搞运动，不以你是否招摇为依据、为规律，即便你没有招摇，时间到了，照样折腾你，只要你信着什么，再温和也罢。不然，六十年前焚寺关门的糟心事就不会发生，那时的先人们招摇了什么？所以，看问题要全面，不以片面误导人。大象的腿子像柱子，但绝不意味着大象就是柱子。
看似有点的道理是，要警惕招摇，懂得收敛，时刻学会反躬自省，挣钱发财了多投入文化教育事业，培养软实力。殿宇修得大，顶子再豪华，都不是发展前进的正途，反而只能引人侧目，遭人觊觎。只有人的提升，才是硬道理。
可惜的是，在所有糟心事还没发生以前，这话可以天天说，此刻说出，就显得有点鸡肋了。
回到开篇所说的领路人。他们通常只在隐蔽的会议室里说，所谓投石问路，试探深浅。有资格被试的，都是信众里面有些头脸的人物，比如“东”“长”之流。在被调研询问的过程中，他们谦逊有礼，躬身作答，生怕一不小心怠慢了来者。
在前期的田野调查中，来者试探性抛出动机，目的想看信众的反应。表决桌上，人物们手臂高举，以表热烈拥护，并且一口包揽，拍着胸膛就把所有信众给代表了。本来只想进三分，你一蹦子，给人家腾出了十分地。这份躬身谦逊，哪是平日里展现在信众面前的高大形象。很难明白，这在图什么？让人变形的，是骨子里的权力崇拜，还是对头顶那个有名无实的冠冕的迷恋？
调研场景一个大概，也能让人瞠目结舌：
喇叭能去掉吗？当然能，先知时代就没有喇叭。礼拜的人不需要喇叭提醒，不礼拜的喇叭镶在耳边也不礼。
顶子能拆掉吗？当然能，又没拆大殿，换个顶子不会影响礼拜。
……
照这个逻辑的递进，应该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大殿能拆掉吗？当然能，先知时代哪有这样的寺，都在沙漠里的围墙露天的院子中礼。
如此，应说话时一片沉默，该沉默时健谈积极。沉默与否的时机，在拆顶和类似的闹心事之前，被掐指算计的聪明至极，成了他们说话的艺术。也因如此，这些聪明的人物，将跟随时代的洪流，被深深的刻进历史。
最后，以另一篇小文的结尾，再束此文之尾：时间的车轮隆隆作响，任谁也无法留驻片刻，那些发生在车轮下的，以及正在发生和尚未发生的光明与黑暗，终究会被碾得粉碎，化入尘埃。这个世界唯一固定的，是没有固定的事物。时间会让一切勃勃野心变成笑话；历史会给所有倒行逆施响亮耳光。在时间面前，无效才是有效的。而在此中间，人的意义，区分只是他是否活在人的道路上。
20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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