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所剩无几。3月29日，便是英国计划正式“脱欧”的日子。
在1月“脱欧”协议遭否决后，3月12日，英国特雷莎·梅政府再次将“脱欧”协议提交议会下院进行投票表决。
自2016年6月英国“脱欧”这只“黑天鹅”飞出以来，连锁反应持续不断。这场全球瞩目的“分手大戏”拉锯至今已近三年。被时代裹挟着前进的人们，也在经历着各式各样的酸甜苦辣。前路依然充满未知。
“黑天鹅”
说起2016年世界的大事记，英国“脱欧”这个“黑天鹅”事件一定会位列其中。
51.89%：48.11%！是年6月24日上午，经过15个小时的投票，英国选举委员会在曼彻斯特市政厅宣布，支持“脱欧”者占了上风。
而在英国民众走进投票站前，多数民调显示英国“留欧”概率大，最终结果令外界大跌眼镜。
彼时，仍专职在英国东伦敦大学从事教学科研工作的黄庆安，同许多当地居民一样，知道“脱欧”有利有弊，但并不清楚究竟是好是坏。
但渐渐地，黄庆安感到“有点心疼”：英镑越来越不稳定、不值钱，之前拿着英国的收入回中国消费很舒心，“脱欧”后英镑没那么好用了。
不仅如此，居住在伦敦第六区的他还发现，超市里的物价也开始涨了，特别是青菜，普遍贵了10-15%，原先在德国超市里的汽水和牙膏等，也不像之前那么便宜了。以前从英国出发，可以自由地在欧盟境内开会、旅游，以后可能也没那么方便了。
尽管“脱欧”后英国不用再交“会费”，会有更强的政策自主权，社会安全性更高，但个人切身的感受告诉黄庆安，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内心并不支持“脱欧”。他说，根据他的接触与了解，不少伦敦及周边居民反对“脱欧”，认为这对国际化不利。支持“脱欧”者更多的是北边小城镇的居民。
英国的另一头，在北爱尔兰地区经营中餐馆生意的冯瑞钦对“脱欧”公投结果并不惊讶。事先他就猜测投票双方会势均力敌，最后结果也符合他个人的意向。
冯瑞钦18岁时便来到北爱尔兰，从打工、求学到创业、扎根，至今已有33年。他认为，英国“脱欧”或许会有短期阵痛，但从大局和长远来看，离开了欧盟，英国可以做得更好。“不过，大多数英国人其实并不完全清楚‘脱欧’会有什么后果。如果他们有更多的了解和思考，投票结果会有所不同，我想多数人会选择留在欧盟。”冯瑞钦说。
实际上，在公投结果公布当天，就有人想“反悔”，在英国议会网站发起二次公投请愿。2016年7月9日，英国政府正式拒绝了关于举行第二次“脱欧”公投的请愿。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明确表示“脱欧”公投“一代人只有一次”，甚至“一生中只有一次”，英国举行的是“公投”(referendums)，而不是“没完没了”(neverendums)。
忧虑
作家米兰·昆德拉曾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检验哪种抉择是好的，因为不存在任何比较。一切都是马上经历，仅此一次，不能准备。”
2017年3月29日，英国正式启动“脱欧”程序，随后与欧盟陆续就“脱欧费”、公民权利、北爱尔兰边界安排等核心议题展开磋商。
这一年的11月，黄庆安也作出了新的选择。他被引进回中国工作，担任广东财经大学国际商学院院长，同时保留了英国东伦敦大学博士生导师的终身教职。每年，他会抽出三个月时间，回伦敦看望家人并上课。
他注意到，这几年东伦敦大学的生源结构正在发生变化，中国留学生数量有所增加，英镑汇率下跌、学费变得便宜是其中一个原因。在英国没“脱欧”之前，来自其他欧盟国家学生的学费与英国本地学生一样，如果正式“脱欧”了，学费可能会从一年几千英镑涨到一万多英镑，目前其他欧盟国家的学生大约占总数的1/4，这个比例也将大概率下降。
不止是生源，黄庆安说，英国高校不少教师来自欧盟其他国家，“脱欧”会不会影响他们工作和生活的便利性？今后欧盟资助开展的研究项目，英国教师是不是很难参与了？“这不利于搞教育和科研，多国合作才会有更大的能量。”
牛津大学高级研究员肖天存也有类似的忧虑。
同样在2017年，他拿到了400万英镑投资，在英国启动了“二次创业”，组建牛津可持续燃料公司，共同开发推广从废弃有机物中提取热解油的催化剂和工艺技术。
他说，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为全球各地废弃轮胎和废弃塑料的处置回收提供解决方案，其开发的专利技术可以把废轮胎、生物质以及城市垃圾废料高效转化为第二代低碳可再生燃料。
这两年，肖天存与荷兰、塞浦路斯等欧盟国家的多家废弃物管理公司达成了项目合作意向，计划向欧盟申请专项经费，联手打造出欧盟境内城市垃圾废料再生利用的样本工程。然而，由于英国“脱欧”带来的种种不确定性，这些项目现在都没有下文。不仅如此，公司与法国、德国的团队原先设想联手开展的一项技术攻关，也被叫停了。
“局势的不明朗，给我们企业的经营带来了种种影响，表现在项目投资、技术共同开发、人员流动等诸多方面。”肖天存感慨。
边界
冯瑞钦旗下现有五家中餐馆，生意平稳，生活如常；支持“脱欧”的他没有预料到，“脱欧”会这么“磕磕绊绊”。
今年1月，特雷莎·梅政府与欧盟谈了一年多达成的“脱欧”协议在英国议会下院遭否决，主要原因之一是“备份安排”遭反对。
“备份安排”旨在避免英国北爱尔兰地区与爱尔兰之间恢复“硬边界”，即重新设置实体海关和边防检查设施。如果英国与欧盟在“脱欧”过渡期结束时仍未谈妥未来贸易协定，就启动“备份安排”。
这份“备份安排”没有明确截止日期、英方无法单方面退出，引发英国可能永久滞留欧洲关税同盟的担忧。另外，北爱尔兰地区与爱尔兰的边界将是英国“脱欧”后与欧盟之间唯一陆地边界，一些英方人士认为，“备份安排”可能让北爱尔兰“留在”欧盟，造成国家分裂。
冯瑞钦说，历史上，持续了约30年的冲突倒逼出了和平协议，取消了北爱尔兰地区与爱尔兰之间的“硬边界”，两地和平共处，货物、人员自由流动。如果因为英国“脱欧”形成了“硬边界”，不仅会使历史成果功亏一篑，还可能再度激化地区矛盾，对政治稳定、经济发展造成打击。
在他看来，北爱尔兰地区和爱尔兰之间未来不大可能形成“硬边界”。从北爱尔兰去英国大不列颠岛本土，主要有海路和航空两种方式，因此，英国政府可以在北爱尔兰和大不列颠岛两地的机场和港口等交通枢纽设置检查站、检疫站等，不应该再设“硬边界”。
“脱欧”靴子迟迟不落地，不少企业已经“未雨绸缪”。
日本本田公司日前宣布将关闭在英国的汽车制造厂；德国宝马公司也表示考虑将其部分发动机生产撤出英国。
祖籍广东江门的华人区剑华在伯明翰从事中英跨境电商物流业务已有将近十年，目前有一部分业务属于从中国出口产品到英国，再从英国分发到欧盟其他国家。
“对物流行业而言，路通财通，少一道关卡少一个壁垒，肯定更好。没‘脱欧’之前，从英国可以自由畅通地进入任何一个欧盟国家，不需要增加额外的手续、关税等，‘脱欧’后肯定会麻烦一些。” 他坦言。
尽管“脱欧”这两年多来的影响尚不明显，区剑华已经做了布局：一方面，寻找更多合作伙伴，在爱沙尼亚、荷兰等国家合作开公司、设物流仓，以便将一些货物从中国直接运往目的地；另一方面，积极研发，优化系统，推动多仓联合发货、虚拟仓等业务。
在努力保持市场份额的同时，肖天存加紧在美国、加拿大、沙特、中国内陆、中国台湾等地寻找合作伙伴，上好“保险杠”。
黄庆安也透露，不少英国大学都准备了“脱欧”预案，包括开拓其他国家生源、提供在线远程教育、到欧盟国家办班教学等。
机遇
“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在笔者采访的多位华人中，对“脱欧”持消极评价的占了大多数，而英国潮汕商会会长李泽霖博士看到的更多是机遇。
李泽霖15年前负笈英伦，5年前开始创业，从事房地产资产配置和开发管理，重点面向华人客户。
“还没‘脱欧’前，我们觉得最好不要脱。因为日子过得不错。从近三年的情况来看，也没太大问题。我们的业务蒸蒸日上。”李泽霖说。
在“脱欧”背景下，英镑汇率下跌，银行实行低息政策，对于想到英国投资发展的人士来说，反而是一个比较好的抄底窗口期。李泽霖位于威斯敏斯特区的公司，规模逐渐扩大，并在北京开设了办事处。
李泽霖坦承，“脱欧”后英国会面临系列考验，比如产品供应等问题。以农产品为例，原先英国主要是从荷兰和西班牙等国购买，“脱欧”后要同时寻找其他贸易伙伴，避免产品短缺、价格上涨等。目前来看，英国希望同美国、中国、印度、澳大利亚等世界主要经济体建立更紧密的双边经贸关系，一则减少“脱欧”带来的不良影响，二则拥抱更为广阔的世界。
“英国是欧盟排名前列的经济体，伦敦是欧盟经济最活跃的城市。我比较看好‘脱欧’后的机遇，这对英国华人华侨投资、创业、贸易、学习都是非常好的时机。”李泽霖认为，迎来“黄金时代”的中英两国，在贸易、产业与人才等方面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合作有望更加广泛深入。比如，英国强于金融、律师、会计、教育、科技等服务业，制造业比较薄弱，而中国制造业实力相对全面、突出，且消费和应用市场非常广阔。
他透露，未来计划在香港再设一个办事处，并进一步探索基金业务，形成全流程服务链条。
肖天存也在时刻关注英国潜在的空间：“‘脱欧’后，希望英国政府可以制定新的经济政策，保障作为英国命脉的中小企业的发展权益。我们在英国与多家废弃物管理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随着英国塑料废弃物处理量增大，公司可能会有新的市场机会。”
他判断，如果实现有协议“脱欧”，英欧将落实协议规定的“分手费”、过渡期等内容，这样能够维持相对稳定有序的局面。否则，英欧都将面临巨大不确定性。“我相信，大部分人和企业都希望能够英国能实现有协议‘脱欧’”。
按照英国媒体报道，特雷莎·梅政府3月12日再次将“脱欧”协议提交议会下院进行投票表决，如果遭到否决，则13日将就是否“无协议脱欧”进行表决；如若“无协议脱欧”也遭否决，则议会14日将表决是否延期“脱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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