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与幻、古与今、沧海与桑田。李商隐在自己的琴音中安然睡去，迷离的梦里浮现出了他的身世、他的事业、他的爱情还有他身处的没落年代。
啼鸣惊梦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忽醒的诗人极力想理清梦里的思绪，但不久他就选择了放弃。这个梦总是深更而来，破晓便醒，已折磨了他很久。每次醒来，诗人总是似有所悟，接着便怅然自失。他清晰地记得，又刻意地忘记，那是一段无题的青春记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50弦的古瑟早已被泰帝命人破为两半，但25弦也太过繁多。它迷离着诗人的双眼，考验着诗人的琴技。这繁复的琴弦俨然就是李商隐繁复的年华。密布的一弦一柱，随手的一抹一挑，尽是他对过往的追思。
幼年生活的悲苦并没有影响到李商隐的才情，早慧的他16岁便已在“诸公”间闻名。令狐楚看了他的文章即刻就将他招入幕府，王茂元欣赏他的才华将之引为金龟之婿。看似“一帆风顺”的李商隐就这样莫名地卷入到“牛李党争”，他的仕途也从此暗淡不明。
早年丧父之痛，科举落榜之失，亲朋远离之苦，妻子离世之悲……这就是李商隐的“华年”，华美外表下的韶光里是生命本质的极度深悲。每当这种悲伤被曲调丰富的瑟琴“无端”地奏响，诗人的青春就像无根的浮萍，任意东西地飘荡。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千百年来，没人能知道庄子是梦是醒，也没人敢断言望帝是死是生。这像极了破晓时李商隐的梦境，无法实现的理想和无处躲藏的困境已折磨了诗人多年，不反抗也不妥协的他极其无奈地被夹在了时间的夹缝之中。
亲人、朋友、爱人都化作了“蝴蝶”和“杜鹃”，依稀间诗人还能看到蝴蝶的蹁跹起舞和杜鹃的至死啼鸣。一切来得都是那样突然，年幼时父亲为官养家、家邻和睦互助；青年与名士共游，出入于各大幕府；随后又娶得佳人，过起了相敬如宾的日子。一切本来都很美好，但未知的苦难却逐一降临。
曾经和睦的家庭随着父亲的过早离世陷入困顿；因被纳入“王府”的芝兰之室，好友令狐绹对他心生忌恨；三段感情经历又都无疾而终。再美丽的蝴蝶也不可能一直飞舞，啼血的杜鹃却能一直重复哀怨的悲鸣。李商隐的人生总是在即将翩跹起舞时，就预见了悲剧的发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一青一蓝，一冷一暖，就在李商隐的生命中，自然又和谐地共存着。那是故去妻子的眼眸与容颜，那是自己曾经的抱负与自信。谁能料到佳人会珠泪玉葬，自己也被深埋在海底深山。
那是一段神仙般的日子，恩人的公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闲暇时二人便聚在一起，谈文论诗，把酒言欢；娶了高官的女儿，让他一度春风得意，难得的是，婚后美满的生活更是让人艳羡不已。恩人和岳父都曾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自己的前途本也应该不可估量。
但“牛李党争”还是让他陷入了困局，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疏远了他，即使二人会在各个幕府间时常见面，但也始终不发一言；他的妻子远离了他，没有临别嘱托的遗言，徒留往昔不弃的相伴。从此诗人陷入迷惘和悲哀，再也无法自拔出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人45年的人生光阴里尽是晚唐的悲哀。牛李党争、宦官专权、藩镇割据让李商隐满眼都是时代的变迁。自诩为唐皇同宗的他，对唐朝充满了感情。但一生幕僚的处境让他的才能始终无处施展。
以为此情尤可等待，其实当时已经茫然，那是一种反复等待又反复落空的遗憾。年华的当下已让他痛苦不堪，如今年华已逝更是徒增伤感。李商隐到底在《锦瑟》中想表达什么，也许诗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李商隐人们总是欲说还休，他诗中的意象总是那么晦涩难懂。他的一生总想在自然与现实中找到平衡，但始终也没有找到归属。叶嘉莹先生说：“李商隐总是把美丽的东西和悲哀失落结合在一起。”这也许就是诗人不断寻求平衡又无法真正得到的一种无奈之举吧。
“刘郎已隔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那是李商隐徒留给读者的一个忧伤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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