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小时侯上学，不看学习成绩的好坏，主要看家庭出身，看劳动。那时的文革还没有结束，老师时常还要进行阶级斗争新动向的提醒，我唯一能被老师记得的事情，就是每次开批斗会，都是由我来写批判稿，老师几乎没改过我的正文，但是总要在前面加一个帽“全国形势一片大好，我校也不例外”。批判的同学，无非是祸害了连队的青苗，偷马号的马车轮胎的内胎，做了一个弹弓子，然后用弹弓子打坏了连队门口的水银灯。现在想来，他当初的举动，完全是对不合理行为的正当反击，不应该被批判。
他家和我家是前后邻居。我们家在19连19家，当初在北大荒建连队的时候，以建房的自然格局，划分了行政区域。所以有“19家”、“24家”、“小食堂”、“院里”。院里就是连部所在地，小食堂就是学校所在地，因为最早的食堂改成了学校。住了19户人家就叫19家，住了24户人家就叫24家。以河流、便道、小桥自然隔开。小河两边都是海棠树，春季海棠花开，白里透粉，香气弥漫在整个村庄，微风吹过，花瓣飘落小河水面，蜿蜒流过村庄，宛如绵延温柔的白色绸带，美不胜收。夏季，海棠果绿了，就是我们孩子的乐园，常常结伴去偷果吃，秋天，连队会派人采摘，然后按户分得一些红透的海棠果。那时的物质不丰富，这也是能满足我们解馋的欲望的。
文革期间，受左倾思潮的影响，连队对资本主义尾巴采取零容忍的态度。可是这种零容忍，对知青来说管用，他们吃食堂，自然不用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去食堂打饭就行。可是普通职工的家庭，需要自己做饭，自己解决蔬菜、蛋、肉的问题啊。所以有人家在房前屋后种一点蔬菜，多养两只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连队规定，每户的自留地只有一分菜地，统一划分，每户只能养三只鸡，甚至不能有多余的工具，一家只能有一把铁锹。
一天傍晚，我亲自看到几个知青，为首的就是那个齐齐哈尔知青，人称“小耗子”，冲到19家的各户去检查，眼看我同学家房前种的倭瓜都结出瓜了，这群知青全给拔了，同学的爸爸一个劲儿的央求，过两天自己会拔的，因为过两天，倭瓜就能吃了。他们在执行连队的命令，哪里肯听解释，拔光了所有秧苗，还拿着木棍去挨家捅鸡窝，如果超过3只，立马没收。给我吓得，立刻跑回家，向妈妈报信儿，我家有一个掏灶台灰的小铁锹，怕他们搜了去，赶紧藏到了柴火底下，他们捅鸡窝，幸好我家没有超过3只，走了。
我的同学是个调皮的男孩子，看到家里的情景，自然怀恨在心。去连队的菜地，把刚开花的马铃薯秧子拔了，还用弹弓子把连队的水银灯打碎了。学校大怒，开了批判会，我成了发言的人。
四十多年过去了，对那个绿树环绕、海棠飘香的村庄，既有深深的怀念，也有对同学的愧疚，还有对极左思潮的反思。这不是某一个人的过错，是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时代的烙印。
春华，本名胡文秀，曾于兴凯湖十九连生活，一九八二年毕业于兴凯湖一中，现在北京金融系统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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