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love）

首语：这篇小说是2004年时写的，后来我把这小说放在QQ空间里，还有微信的朋友圈里。我个人感觉这篇小说在结构与文字上都比较平实，但在情感上平实而又带点细腻——这是我喜欢这篇小说的原因。还有另外一篇小说《孩子》（点击可看）我也是挺喜欢的，可惜现在，我已经写不出这样的小说来了。

      现在，我把它放在公众号里来。     

 爱（Love）

      老了，不中用了。

      “你脚腿不便，就在家里呆着吧！”老伴说。幸好老伴的身体还硬朗着，照顾着我。儿女们都长大了，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偶尔回来，都是小住一两天，又匆匆走了。这个家，很清静。

      此时，阳光正伸进阳台来，暖暖的，静静的栏杆上生着斑斓的影儿。“伴，把这窗开了吧，等会让阳光进来帮我捶捶脚腿。”“好哩。”那一刹那，有一阵凉风袭了进来，掠过耳根，一室都清凉了。阳光就在后面。

      妻买菜去了，门声轻轻地送别。我的心灵感到很空荡，一直都这样。我不喜欢一个人浸在单调的厅内，于是，慢慢地挪入了房间。“我不能再睡了。”我对自己说。是的，人老了，岁月不多，少睡一点吧，唯此，我方能清澈地感觉到老伴还在我身边，彼此偎依着，很幸福。我睡着的时候，没有梦，倘若有梦，或许还有老伴和身影，可惜没有梦。我想我睡着的时候一定很孤独了。少睡一点吧。桌上，还是安详地躺着那几本书，封面早几十年就掉光色了，但老伴爱看，看了几十年都不觉得厌烦。“扔了吧？”“你嫌它干嘛，我横看坚看你几十年，都没说半句话。”想到幸福，我真的说不出半句话了。桌的右上角还支着那一个镜子，两块巴掌那么大，妻每天都要拭一下它，所以干净得很。和，躺着一把木梳，木制的，很苍老。老伴每天起床后都要梳一下头发，对着镜子。有时候会突然问我她头上有多少白发了。我答不出，她就笑我。“你年青的时候，不是想数我头上的白发吗？”妻年青的时候就白发了，可是到了现在，我依然数不清。她也老了，白发更多了，我啊，惆怅又幸福。

     “说好不睡的，我怎么又睡了?”“睡就睡呗！”老伴买菜回来了。那几捆绿色的菜苗在菜篮里探出头来，似乎在笑我。

      坐在阳台上，心灵顿然开朗。妻伴着我，手放在我肩上。那手干瘪得像干枯的柴枝，但放在我肩上，仍感到很有力量。夜的时候，我还是喜欢捧着她的手入睡。这世界变化真大，好像是昨天吧，我的眼前被高楼大厦折断了视线，那烟雾迷散在周围，让人呼吸困难。今天，高楼大厦已经退去了，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暖暖地烘着那些矮矮的重重叠叠的永恒，好宁静的景致。“有你陪着，我感到很幸福。”

      我闻到花香了，春天到了吗？那树肯定在劈哩啪啦地发芽了。现在，我倒很想跟老伴去看看公园里的花，她以前常跟我叨唠她喜欢花，可是我一次都没有陪她去看过。心有一些痛了，现在。“哟，你知道心痛了？你这心坏的家伙，年青的时候，叫你在花伯那里折两枝回来你都不肯。”老伴说着。皱纹里却微微泛着点笑意。“折怎么行？那有生命。”夜里，老伴给儿子打了个电话。第二天，儿子便赶回来，买了一张轮椅回来。因为工作忙，他又匆匆走了。“这孩子！”我坐下轮椅的时候，心灵有一些悲伤，我真的老得不中用了。

      早晨，公园里流淌些风，像丝一样柔软，我坐在轮椅上，由妻推着。公园里正春意闹，到处撒着花，红的白的多得逼人的眼睛。那旁边的水池，有无数条水柱喷了起来，到了半空，便散开地落下来，颇像烟雾。一大群年青人嘻嘻哈哈地围在那里照相。伴说，“你有几十年没照过相了，今天我老太婆邀你合照一张，怎么样？”我眼睛一阵湿润，心里充满愧疚，我太对不起她了，相伴了几十年，我没有给他半点华丽和浪漫。而我们的许多苦难都是由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支撑着。相伴了几十年，我没有跟她照过相，也很少跟她去逛过街，连什么热闹一些的场合，都让她一个人晾着。“唔。”我赶紧点头答应。妻暂时离开我，她去附近的摄影馆去找摄影师来。我在一片草坪上坐着，晒着暖暖的阳光。草坪上的草已是一片嫩绿，叶尖上正滴着春天的光芒。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捏着枝桃花。他跟我打招呼，“老爷爷，你好！”“孩子，你好，你这花是折来的吧？”我问他。他点点了头。“折了多可惜啊，它本来长在枝头上好好的，还有很多人还要看它哩。以后不要折了，啊？”孩子点点了头。“老爷爷，我——我看你在这里走不动，我想折来给你看。”我说不出话来了。很久，“谢谢你，孩子。”“老爷爷，要不要我推着你四处去看一下？”这孩子真好，“不用了，我在等一个人。”随后，遥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虎子，走了！”孩子应一声，跟我道别了。

      摄影师来了，是一个大胖子，脸上长满胡须。妻站在我身旁。“来，师傅，给我们照个相。”“在这里？”师傅问。“伴，你说在哪里比较好？”妻问我。我扬一下微笑，“老太婆，你抓注意吧，我最爱听你的。”“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得承认，我很固执，常常自作主张。“那就在这里吧，看，这草多好！”妻说。一会儿，摄影师把镜头对着我们。妻贴在我身边，那微笑比蒙娜丽莎还要漂亮迷人。那一瞬间成了永恒。相照好了，过几天才能拿。

      我们走进了宁静的小道，那宁静的小道两边杈满了桃枝，枝上吐着粉红色的花。“咱们回去也种一些花吧？我知道你喜欢花。”“老头子，几十年了，怎么现在才说出来。——以前你老是说，看见花开就想到花谢了，伤心。今天怎么了？”“现在，这些都看淡了，——为了你，所以想种花了。”“少贫嘴，你。——不过，你说种，那就种吧！”回来的时候，我们路过花圃，进去瞧了一下，选了山兰，菊花，矮桃。叫师傅送去。

     “现在，阳台可热闹了！”我说。阳光正轻轻地抚着阳台上的那些花，闪些亮。矮桃已经吐蕾，过几天应该绽开了。此时，花蕾里头撑满了无限生机，我看到了。山兰，我小时候在故乡的山里见过，其模样跟寻常的草差不多，但它能耐，凉秋也罢，寒冬也罢，它的叶总是绿得精神，不经意中还会抽出一两枝兰花，淡雅清香。菊花，在秋天的时候，方可看到无限生气。那时节，花很多，一大簇一大簇的，有雪白，有米黄，有茄紫。我喜欢它那种不融入世俗的气质。妻探了过来，认真对我说，“以后，我就陪着你料理这阳台上的花吧。”“谢谢。”“傻了！”呵呵。

      谢谢。         

              04年2月作 07年3月29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