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蛀虫君的对话

夜一进入深处，便静得很。我从书房里出来，两眼沉沉的，感觉困极了。厅外面，灯依旧亮着，大人与孩子们都在房里睡觉了。我正准备关灯，那椅子处传来吱吱声——我的神经被扯了一下。

这是蛀虫咬木头的声音。灯，我暂时不关，寻着那声音，走了过来，蹲了下来。那吱吱声便是从椅脚处传来的。我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过这些声音了，使劲的拍一下那椅子，希望里面蛀虫受到惊吓，然后停下来。说真的，我很不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这种声音——简直有一点刺耳。那吱吱的声音依旧，今天晚上的蛀虫怎么了，我这样用力拍，它居然还不停下来。接着，我又连续使劲的拍，那吱吱声还是不停，反而响更欢了。我想到了一年前，我用些尖利的工具，把茶几脚撬了一些，找了一条蛀虫出来。小小的，褐黑的小脑袋，那牙齿坚硬得很，最后还是被我用工具碾死了，死得很惨烈。

“我得找一些工具来才行！”我心里想。让我在那么安静的夜里听到这样的声音，无论如何，我是无法安睡的。正去房间的工具箱拿工具的时候，没想椅子脚处传来不男不女的声音。“你没必要为了找我撬这张椅子吧！”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只会说人话的蛀虫。也或许仅仅是我能听蛀虫的说话，村上春树笔下的中田君也不是能跟猫与石头说话吗，所以我不大吃惊。

“是的，我正有此意！”。我想，我不用说出这话来，它似乎也感觉到我的意思了。

“找我？”它似乎带着点蔑视我的口气。“你想想，你以前在茶几处为了找出我兄弟，那茶几脚都被撬成什么样子了？”它的话扯起我了一大堆记忆。

那时，我也常常听到从茶几处传来吱吱的声音。晚上，等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我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部移走，然后把它搬到厅中间处。我先用手在茶几脚处按按，稍稍有点不结实，便用尖利的工具撬开来。这一撬吓了我一跳，茶几四个脚中的三个脚，里面大部分空间都只剩下结实的粉末了。为了找到蛀虫，我得把那些粉末全部挖出来。外面的皮全部被我撬走了，再把粉末挖去，那三只脚已经瘦弱不堪，整个茶几随时都有可能塌陷。

那一只蛀虫就藏在那三只脚其中一只。尽管最后我胜利了，但我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那茶几已经不成样子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茶几搬回了墙角处，两边靠着墙，另外两边靠着椅子。不细看，是看不出茶几脆弱的脚的。

我梳理这堆回忆可能花了一、两分钟。刚从记忆里退出来，那蛀虫又说话了。“你现在撬这椅子，或许可以找到我。但我敢断定，等你找到我后，你这张椅子基本报废了。那一张茶几就是最好的见证。”

“那张茶几现在我还用着呢。”我有点心虚的说。

“你别自欺欺人了，你那茶几是在用着，毕竟上面的东西都是轻得很。但这张椅子不同，你常坐在这里，看书、看电视。你想想，你什么体重？”说完后，它还发出一声冷笑。但它的话不得不让我掂量一下我的体重，与将要被撬过的椅子的关系。倘若那椅子的脚变成与茶几的脚一样，估计我还没坐几回就要塌了。

“买一张？不，不可能单买一张的，只能买一套——”我心里正这样想着。我这想法应该又被它察觉了。它继续说道：“你想买一套？得了吧，你还欠银行、欠别人一屁股债，你老婆还没考到证，还没有转正呢。现在物价上涨得那么厉害，你随便买一套像样的家私都要五、六千。五、六千，对你来说可不是少数目哦。倘若买两、三千那种，你勉强接受，但你老婆呢，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次，它说得很认真，那我也计算一下我存折里的钱，真的拿五、六千出来，这个月可要喝西北风了。其实这点钱，也不用算。今天正好有一些风，不知道是什么风了，凉凉的。

我站了起来，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还结实得很。

“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这椅子被你蛀掉？”我换个角度跟它说话。

“现在不蛀了已经蛀了，我个头那么小，每天只咬它三、四个小时，而且咬出来的粉末依然结实得很。你再用它十来年都没问题，这你大可放心！”十来年？我想我这些椅子估计也坐不了那么久，几年后，无论它烂还是不烂，我都要唤掉它们了。那蛀虫又继续说，“我只在里面咬，可以保证你这些桌椅表面都光鲜靓丽的，别人看不出。放心吧，不会丢你脸。”听它这些话后，我有一些别扭。它咬我桌椅，还说得像为我争光一样。

“什么？你还要咬桌子？”我听它说“桌椅”这个词了。

“我觉得均匀点咬会比较好，你这些家私才能用得更久了，相比总是咬椅子的一个地方而言。”听听，它说得很有道理。它说到“家私”这个词，我更放心了，这意味着我这些木头家私可以用得更久了。估计到时候，这些家私连同这可恶的蛀虫早就被我换掉了。现在，我没必要为了把它找出来，把这椅子变得破烂不堪。

然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老是听这些吱吱的声音，我心情变得很烦躁。可能蛀虫又想我所想了，说道：“我现在停下来，等你睡着我再咬吧。”

“嗯，很好，你很为我着想。谢谢！”

“我们不要客气！你赶紧去睡吧，等一下我大展拳脚了！”

“我现在再看会电视先。”跟蛀虫对话后，我心里舒服多了，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

电视里放着新闻，国家正在处于反腐败的高压态势，很多蛀虫都被纠出来了。他们将面临着法律的严厉、公正的审判。可能电视里的话语有一些敏感，蛀虫又传出话来。“我跟他们不一样的——那些可恶的蛀虫，败坏了我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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