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我带两个孩子来到莆田文化广场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了，——就站篮球场的旁边，看着一群孩子在打着篮球。看那年纪，那些孩子应该是初中生，现在放寒假了，正好可以尽情地打篮球。

下午那个时间，应该贴近傍晚了，阳光斜斜地从西边照射下来。不热烈，照在人的身上，感觉很舒适。

他并不是安静地看着那些孩子打篮球，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很大声，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那些打篮球的孩子也并不理会他，只顾着打自己的球。自然，这样的人，明显是精神有一些不正常的。我把两个孩子带远一些玩。大的孩子与其他小朋友一道踢足球，离他很远。我很放心。小的孩子，我牵着他的手，就带他在健身器上玩。

看了很久，也念叨了很久，他终于停了下来，往我这边走过来。我把小的孩子搂在怀里。他就从我们身边经过，然后靠近那一群老人家。那一群老人家，正聊着天。阳光照射在他们银色的头发上，不免看到些岁月的沧桑。他嘴里又开始念叨起来了，依然以一种兴奋的情绪念叨着。那一些老人家，只是微微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看样子，他们对他比较熟悉，知道他这德行。看到那群老人没有人搭理他，他便走远了一些，一个人坐花圃旁边。

穿着夹克衫，他应该很久没有洗过那夹克衫了，黑色中涂着些灰斑。瘦小的身体，挂在身上的夹克衫显得松松跨跨的，也不对称。裤子是灰色的，又脏又旧，套在他脚上，明显短了，还卷起些裤脚，显得更短了。

他坐着，没有了念叨，这广场上好像安静了许多。他的注意力应该是被他身上的夹克衫吸引住了，想把他身上的夹克衫拉链拉起来。无奈，他低着头，两只摸索了很久，就是合不上拉链。突然，他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向广场外面走去。走了。他身上的夹克衫他始终没有把拉链拉起来。

那群初中生们在打着篮球。那群老人家在聊着天。那一群孩子在踢着球，追逐着，我大的孩子就在那群孩子里面。

我带着小的孩子在健身器的转盘上玩的时候，他又来了。这次他应该是潇洒出场了，衣服的拉链被他拉上。两只手，一只手拿着一瓶啤酒，另外一只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支香烟，已经点着了。淡淡的烟雾在烟尾那处缓缓升起。他来到花圃旁边坐了下来，那个位置可以很清楚看到那群初中生打着篮球，只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别的人、事上面，而抽着烟，喝着啤酒，悠然自得。

他，就是一个酒鬼，在这地方，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一点。说到他，大家的脑海里往往都会呈现的这样的画面：酒后骑着摩托车，摇摇晃晃的。对他来说，一天到晚，除了喝酒，好像也没有干其他什么事。而酒后开摩托车，常常摔得鼻青脸肿，他却还乐呵呵的，好像一点事也没有。很明显，他脑袋里的线路有一些是短路的。我曾经在摩托车维修店里遇见过他，推着一部黑色的嘉陵仔，让那老板去修。修好之后，又骑着摩托车摇摇晃地晃走了。“真是大摇鬼（本地方言）！”老板情不自禁对那远去的背影说道。

他斜坐着，倚着花圃里的宣传石碑，翘着二郎腿。不时夹着烟，放在嘴里狠狠地吮上一、两口，然后再往空中喷出浓浓的烟团来；不时拿着酒瓶，往嘴里灌一、两口啤酒。没有了念叨，目光有一些散漫，看着四周，好像在他眼里，世界是如此消淡。

又该到回家的时间了，我抱上小的孩子，叫上大的孩子。阳光已经落幕，空气中没有了阳光，有点凉。大的孩子跑出了一身汗来。说到走，他有点舍不得他那些玩伴，——我得让他赶紧洗澡，换套衣服才行。那个酒鬼，依然悠闲地坐在那里，烟已经吸完了，那一瓶还没有喝完的啤酒就竖在他旁边，正与他一起回首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时光岁月。

深黄色的啤酒，尿一样的人生。

                                 2020年1月14日星期二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