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生命与生活

　　吕冠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日，因为那是自己生命的真正的开端，也是开始在人世间生活的起点。一个人经过了在母腹中的孕育，经过了这个过程所需要的相差不是很多的时间，只要不是夭折在母腹中，只要是一个正常的母体和胎儿，都会在自己母亲和所有亲人的期待中，带着哭声在别人的笑意盈盈中开始自己的生命历程，并经过婴孩时期的漫长成长过程由无知进入到有觉解有记忆有清醒认知的生命历程和阶段，从此也便渐渐地开始了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开始参与和主导的生活。

　　人的生日就如同一条道路上连续引导自己前行和提醒前行者的里程碑一样，它记载着每一个人生命历程的长度，标示着一个人前行的路程。而这一切一切的承载和行驶，也更像像浩瀚的海洋之上让人几乎分辨不出是在行进还是在那里停滞的一艘艘舰船一样。那个舰船便是一条条生命的载体，那一片浩瀚无边的海洋就是我们身在其中的生活。

　　每个稚嫩的生命在其还很幼小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在懵懂无知的时候，许多的人很关注你的每一个生日。在每年都会如期到来的这一天，父母和那些有着血脉之亲的人们，会费尽心机，操办很大的场面，为你涂抹生活的色彩，希望这条生命能够快快地长大，更希望其能够快快地成才。在那记录生命历程的第一个里程碑正式出现在一个人的生活中的时候，你可能还什么都不懂。你或许在摇篮中，或许在襁褓里；你或许在呀呀学语，或许正踉跄举步。你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正以无限的深情和期待，让你在他们所期望的路径上迈开人生的第一步。有的甚至以一种宿命的祈求让你在那众多的眼花缭乱的物品中，让你做出人生的选择，并与他们的期待相吻合。就是这个人生的节点，让你带着婴孩的童稚与天真无邪开始承受生命与生活之重。

　　后来，你渐渐地以自己的眼睛开始观察这个世界，也以自己的天性进入了生活的轨道。当你的快乐和赤子之心将要泯灭的那一天，当你逐渐地感受到了自己活得并不轻松的时候，家人和亲人却认为你正在生命的旅程中走向了成熟。生命的里程碑在你前行的脚步中一个个擦肩而过，你或许都没有留意，你认为还有无数的节点和生命的长路在你的前面。在那繁杂而又多彩的世界中，在生活的激流中，这时你还是一位旁观者，你还没有真正地承担起生活的责任，还有许许多多的亲人在呵护着你。他们觉得这就是他们所能给与你的爱。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生命历程的延续，也随着你的知识和觉解的增加，这个世界在你的眼目中变得有些不可理解了。你心中的那些炫丽的梦想，你为自己描绘的蓝图，有的一个个变成了泡沫，生活的残酷，生命历程的曲折和坎坷为你的人生带来了苦恼和忧虑。特别是你结束了青春期的躁动，开始变得理智和清醒的时候，你觉得眼中的世界变得残酷了，也变得冷漠了。你要是衣食无忧地生活在富贵之家，你可能感受到了一种无聊；你要是生活在为生存而奋斗的环境里，你或许感到了疲惫。这时，当那个标志着生命历程的生日又到来的时候，你或许又产生了一种彷徨与伤感。彷徨的是，人生的道路上出现了很多的岔道口，需要你做出选择；伤感的是生活除了甜蜜之外，又常常要品尝到它的苦涩和无奈。但是，不管是怎样的境况，一个个标志着你生命历程的生日还要如期而至，生命的航船还要前行，生活还要继续。

　　当你告别了青春年少的时光，正式步入了社会，你也便要成为人生舞台上的一员。此时，不管你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也不管你的演技如何，你都要按照那个无处不在的生活的脚本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当你按照生命路程中的既定的节点，在父母和亲人的期待中，与那个你爱或者是不爱的另一半组织了自己的小家庭的时候，你的责任和肩上的担子又更加沉重了。特别是当你的下一代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你便又重复着自己的父母对你所做过的一切，开始为你的这个下一代的生命铺就生活之路，指引着在你看来是无比正确的生命的旅程。当他们的第一个生日到来的时候，你也会欢欣鼓舞地为其祝福，并不理会他们是不是懂得这其中的任何含义。他们就是当年的你，你也想让他们重新走你所经历的生命历程，过着如同你一样的生活或者是更加精彩的人生。为此，你可以像当年自己的父母一样，宁可放弃自己的每一个生日应当享有的快乐，你也要记着他们的生日，并急切地希望他们更快地按照自己的指点成长起来。

　　生日、生命与生活，就是这样地交织在一起，就是这样地循环往复。你从小的时候盼着自己快过生日，早过生日，哪怕只有一个自己家里的母鸡所产下的鸡蛋，也觉得是一份优厚的待遇和礼品。等到了中年以后，生命的航船好像在无意间加快了速度，你可能被生活的负载压的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你的孩子也正为自己要走一条与自己的父辈不一样的路而艰难地奋斗着，他们也无暇顾及自己父母的生日，甚至是需要提醒他们才能勉强地记住这个日子。尽管这样， 你也不会去埋怨他们，因为你已经看到这个时代的变化以及这个时代给这些年轻人所带来的沉重压力。在这时代的变迁和社会进步的过程中，生活的路伸向了远方，生命的宽度也非同以往，生活的舞台也更加广阔。“父母在，不远游”已经成为书本上的古训。在这种情况下，处于天南地北的家人和亲友要想聚在一起举办一个生日的聚会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你到了自己生命的晚年，你可能就很怕再过生日了。你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生命总会归于尽头，生活也总会结束。这时，每过一个生日，便会增加一份恐惧和凄凉，离生命的终点便会更进一步。当你见到了好久不见的亲人来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会感到十分亲近，你会拉起他们的手，端详着曾经十分熟悉的面容。你看着摆在前面的鲜花和蛋糕已经模模糊糊有些不清楚，你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在忙碌，你已经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个生日的快乐和幸福。你坐在那里，木讷地接受着人们的祝福，你好像都分不清他们的面容了。但是，你的生命里所凝聚的那份深情和厚重的内涵，你的生活里一路走来所展现的坚强、慈爱、仁厚和高尚的品行，让人们对你又产生了新的期待。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是黄昏落日，过完了这个生日，明年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自己已经很淡然了，不管这生命的路程还有多长，不管这生活的色彩还是否鲜艳，只要生命还在继续，一切都要如旧。你还牵挂着远方的晚辈，你还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作于母亲辞世前的最后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