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必称李杜,说李杜也必说诗。说李杜我们也得先说李白。
人们都说李白很伟大很了不起,《妖猫传》里贵妃最后对李白说:“大唐有你才了不起。”
因一个人——一个诗人,而荣耀了一个朝代,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
杜甫不能荣耀唐朝,他是唐朝荣衰的历史记录者;
王维也不能荣耀唐朝,他是唐朝梦的亲历者,是唐朝人人都能实现梦想,但梦想实现后又无处可去的沉思者;
白居易也不能荣耀唐朝,他是唐朝腐朽面的发掘者和鞭策着。
能荣耀唐朝的只有李白,一个把自己的一生都写进唐朝盛衰荣辱的历史变迁潮流的诗人。
如果说谁最能代表盛唐气象,我想也只有李白了。
01
李白的笑
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李白的诗和人生的话,那就是“笑”和“怒”。正是李白的“笑”和“怒”给我们营造了一个永远年轻永远热情的白衣诗人形象。
没有李白的笑,就没有贺知章口中的'谪仙人',没有李白的笑,就没有读者眼里的'诗仙'。
'笑'是李白的人生态度,'笑'也是李白诗歌里最独特的一个特点。
李白现存900多首诗,光'笑'字竟用了205次之多,不可谓不是多而独有的了。
李白把自己的理想与性格都付之于笑中。有狂笑,大笑,谈笑,自笑,欲笑,独笑,欢笑,还有忽笑,传笑,却笑,调笑,冷笑,一笑,笑杀……
他笑对人生,笑临人世,笑对未来。似乎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用笑来表达。笑表达了他的一切。
他讽刺世俗'白首死罗绮,笑歌无时闲'。'丑女来笑颦……笑杀邯郸人'','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欢'',“一州笑我为狂客,少年往往来相讥”……
这是对世俗的讥笑,那么的不屑,那么的鄙夷。像一个高洁的君子对蝇营狗苟之辈的鞭苔。
写花:'桃花开东园,含笑夸白日',山花向我笑,正好衔杯时','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园花笑芳年,池草艳春色'。
这是惬意的笑,那么的轻松,那么的美好。我们好像看到他花间独酌,怡然自得。
写美女的笑,'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呼来上云梯,含笑出帘栊'。峨眉艳晓月,一笑倾城欢'。
这是来自性情的笑,那么的天真,那么的热情洋溢,又那么的芬芳四溢。
若问世间什么最美?李白一定会说:“最美还是女儿笑”。可爱如斯,怎能不让人想忆千年?
写侠客的笑,'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笑拂两支箭,万人不可干'。'笑开燕匕首,拂拭竟无言'。
这是最豪爽的笑,能把杀人写得这么诗情画意,毫无血腥感,除了李白的笑,还有谁能做到?笑傲江湖,'笑'才能'傲'。
写仙人的笑,'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含笑凌倒景,欣然愿相从'。
这是自由的笑,是没有烦恼的笑。佛陀拈花一笑,迦叶心领神会,仙人之笑,唯解脱而已。
写朋友,'开缄方一笑,乃是故人传'。'且向山客笑,与君素论心'。'入门且一笑,把臂君为谁'?
这是最真实的笑,这是最朴实的笑,如此的亲切,如此的自然,唯朋友可以让李白这样的笑。
写自己,'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举杯向天笑,天回日西照'。眉如松雪齐四皓,调笑可以安储皇'。'千金骏马换小妾,笑坐雕鞍歌落梅'。'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
这是最狂放的笑,也是最自信的笑。
李白自信雄视了一生,他永远知道自己是谁,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尽管并没有如愿以偿,但是笑是李白的人生态度,不让人称心如意,还不让人笑了吗?哈哈,这悲凉的人世,我自笑傲人间。
02
李白的怒
如果说李白的笑是他的精神面貌的话,那么李白的怒就是他的精神力量。
李白因情而笑,因怒而骂,所以反应到诗中就是对一切黑暗的抨击,那是让正义的人读了会酣畅淋漓,让卑鄙的人读了会羞愧难当的直指心灵的喷薄的诗句。
李白的一生,其实是向往长安,奔赴长安,困守长安,逐出长安,怀念长安的一生,是追逐梦想,梦想破灭,但还坚守梦想,最终灵魂找不到安歇之地的一生。
李白热爱长安,因为长安就是他梦想之所在,但这个他梦想之所在却如此丑陋和荒唐,这里充满了争斗、诬陷、奢靡、腐烂以及黑暗。
他总是被中伤、被诬陷、被置之不理。高傲、高洁而又天真自由的诗人怎么受得了如此的薄俗和蝇营狗苟。短短三年不到,诗人被“赐金放还”。
梦想所在的地方也是梦想破灭的地方,这叫诗人如何不愤怒,如何不怒而骂呢?
且说李白在长安二年多的时间里,创作大量的批判长安的诗作,吃奶骂娘,眼光之独到,思想之前瞻,言辞之激烈,情绪之愤怒,一时无两。
古风二十四:
大车扬风尘,亭午暗阡陌。
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
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
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
中贵斗鸡的奢靡之风,是帝国衰败的开始,这一现象直到中唐时期才有人正视这一现象,而李白却通过马路边的日常镜头敏锐的看到了这一切,一句“行人皆怵惕”足以说明了民众的敢怒不敢言的无奈。不可谓前瞻而敏锐的了。
其八:
绿帻谁家子,卖珠轻薄儿。
日暮醉酒归,白马骄且驰。
这是在表达心中的不平。是对社会不公平现象的暗寓。
其四十三:
周穆八荒意,汉皇万乘尊。
淫乐心不及,雄豪安足论。
西海宴王母,北宫邀上元。
瑶水闻遗歌,玉杯竟空言。
灵迹成蔓草,徒悲千载魂。
这是对玄宗荒淫误国的提醒或揭示,有些许隐忍的愤懑。
古风其十五: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
这已经是在直接骂玄宗昏庸不懂得重视人才了。
古风其三: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
……但见三泉下,金棺葬死灰。
这是对玄宗执迷求仙的强烈谴责。直接拿秦始皇做比喻了。
《远别离》: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
雷凭凭兮欲吼怒,尧舜当之亦禅禹。
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这已经是在沉痛的呼喊了,情绪激烈悲愤倾泻而出。这是安史之乱的前兆。
最愤怒的莫过于《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一谈一笑失颜色,苍蝇贝锦喧谤声。
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
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
孔圣犹闻伤凤麟,董龙更是何鸡狗……
这首长诗四百余字,三五七言,十言,十一言十三言,像鼓点一样纷纷落下,倾泻而出。
言辞激烈到直接破口大骂,一会说“黄金散尽交不成,白首为儒身被轻;”一会说“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一会说董龙是鸡狗,一会说自己何必长剑事玉阶。
骂朝廷用人混乱颠倒,又骂同僚蝇营狗苟,是鄙视,是不屑,更是无可奈何的愤怒,
从《古风五十九》首到这首《答王十二……》,这么写诗的人从来没有,把皇帝骂到狗血喷头的人也从来没有,把同僚骂作鸡狗的人也没有,这一切无不在倾泻着李白的愤怒,如果这愤怒是火,这火已经燃烧了整个帝国,如果这火有风,这风已经掀翻了整个长安。
长安城由上到下的豪奢与荒唐无不在他笔下得到尖锐的讽刺,虽然他曾经一度成为皇宫的座上宾,轰动过长安一时。但是看不惯我就骂,你是皇帝你就了不起呀?
这就是李白,他“笑”,可以让人无限想象他的潇洒和飘逸。他“怒”,也能让人无限感受他的无奈和愤恨。他就这么以我们最习以为常的姿态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虽历千年而依旧光辉不改。
他是“谪仙人”,这人间,他来过,爱过,笑过,愤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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