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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霖苍:演戏要用心 回忆我的父亲陈永玲

     父亲唱了一辈子的戏,除了唱戏外,没有别的爱好。不过,他是一个唱好戏的和好唱戏的演员,他是一个伟大的京剧人。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京剧表演艺术家,他身上有闪光、有艺术、有美好,也有带点快乐的悲剧。因为他在舞台上的魅力,他在平常生活中也很有魅力,他看见谁都打招呼,跟谁都很亲热。

     我主要唱花脸,粗犷、高大,而我父亲是唱旦角的,很漂亮、柔弱。1949年下大雨的时候炮声轰轰我出生了。出生的时候我的父亲在外地演出,那时他的演出非常忙碌,有时一个晚上赶三场,他可以不添头也不卸妆,直接围着围巾跳上黄包车。父亲从外地赶回来看见我,当时我还没有满月,头发很多,12磅,哭声很大,他说这小子一定是唱花脸的。我还没有满月,就给我定位了!

     小时候,跟父亲进后台,也不知道害怕,他去唱戏同事就把我拴在二楼的栏杆上,我就在上面看着他们演戏,我也会哼个两句,他们都很喜欢我,就这样我注定要做这一行。50年代我五六岁的时候,我们全家迁往兰州。当时,为了庆祝天水至兰州火车通行,谭富英、裘盛戎和我父亲到兰州演了几场,演完谭先生裘先生都回去了,我父亲觉得兰州城市很小,但什么都有,就动了到兰州的念头,于是他就把我们全家用三天三夜的火车载到了兰州。

     四十多年来,我在兰州上学,进剧团,跟着父亲一点一点地明白了什么是艺术,什么是演戏。我也看见父亲从辉煌的时期一下子坠落到地下,父亲经历批斗的痛苦我也经历过。文革后,他脱离舞台快10多年了,非常想念舞台。我的父亲在他人生最黄金的阶段时,却脱离舞台整整十几年,那份痛苦在今天我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与父亲在家聊天不多,但只要一说就谈戏,很开心。我记得我第一次演戏的时候,全家人都去看。后来他跟我说:“你的戏我以后就不看了,我看了以后紧张得睡不着觉。”我的祖母说:“当年看你爸爸演戏紧张,看你小子演戏更紧张!”

     我父亲学筱派的时间长,有几出甚至更多的冷门戏,像《马思远》、《大劈棺》等等他都很拿手,是师父手把手教的。但他不仅学筱派,其他如梅派、荀派、尚派的戏也学了,也拜了这几位大师。我认为我父亲是个极为尊重传统的艺术家。到了兰州他自己挑班唱了很多戏,像《贵妃醉酒》,我认为他的声音、吐字、唱法、归音,和梅派典雅的风格太像了,他的《醉酒》是梅派、筱派的综合。

     父亲常说“演戏要演心”,到了舞台上就应该让观众满意,让观众无法挑剔。父亲说筱派《醉酒》要充分体验杨贵妃的醉态才行,我父亲的脚步有些技巧是筱派的,譬如像玉石桥、看鸳鸯戏水的眼神,他告诉我说贵妃的出场,梅派、筱派不同。我父亲的出场走得很快,心态是等待唐明皇,深怕自己慢半拍,误了见皇上;还有“醉酒”,醉了以后他希望别人以为他真的醉了,还希望告诉别人我没有醉,极力地控制自己;还有他“闻花”,是纯粹筱派的技巧,他两次盘腿下去,他闻到的花很香,拿起花之后他想法变了,他把美丽的花搓碎了,一点一点掉到地上这个过程,我觉得这是他对人物的内心的深刻掌握及感受。

     在兰州几十年,他编了很多戏,像《祥林嫂》,自编、自导、自创唱腔都是他自己做,还有《苗青娘》等戏。新编历史剧《火烧望海楼》是清朝抗英的戏,他要求演神父,但只有五分钟上场,有些观众就是冲着他这五分钟来的,他上去之后全身都是戏。他极力希望在继承、创新之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后来我自己也受到了他的影响,也希望能走出一条路,后来在大西北有了几出受到大家认可的作品。他的积累和创造给了我很多养分,特别是梅兰芳先生1959年到兰州演戏,梅先生让他天天陪着,他也连续看了三天梅兰芳先生的戏,梅先生每一天的表演都不同。他在筱派剧目《小上坟》这出戏的表演里,加了很多自己创造的舞蹈动作,他总是不断挑战自己。他是一位有创造性的艺术家。

     我自己有点成就了,他却在监狱。那是70年代,我在外面演出,他在牢里也听得到,有人问:陈霖苍是不是你儿子,他很骄傲的说是!而且他还告诉他们我是如何学戏的。我父亲被判刑7年坐牢3年。出来以后就想教学,到青海待了几年,生活更加艰苦,但他能忍受苦,他告诉我说:人的一辈子,只有享受不了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什么罪我都能受。他自己补衣服,自己熨,总是穿戴漂漂亮亮的。他漂亮美丽了一生。后来,他去了香港,在香港都是教戏、讲学,偶尔示范演出一两场。他在香港先是一个人,后来我弟弟去了,母亲也去了。一年之后,弟弟有一天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母亲得了癌症,我顿时五雷轰顶,我的母亲一生辛苦,我母亲回到北京一年就走了。

     我父亲觉得身体不行的时候,我们把他接回深圳住了几年,由我妹妹照顾着,那时侯,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回到北京。在北京最后的半年,他仍然不忘记京剧,不忘培养学生。北京京剧院有一个叫常秋月的演员,为了角逐青年京剧大赛,找我父亲去学戏。我注意到即使一刻钟的表演,他也会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去传授。甚至他能拔掉氧气筒亲自示范教她,因为京剧是讲究“口传心授”的,可能病危时刻为京剧艺术的最后一搏,也加快了他离开人世的速度。后来秋月告诉他自己大赛成绩不错,他说那我就高兴了,这是在他逝世的前三天。

常秋月 早期《战宛城》

     他的离世,我感觉到是今日京剧的损失。他带走了太多,是一大损失,他一直说还想上一次电视,给唱旦角的年轻人说说什么是旦角。旦角笑、眼神、脚步,什么是刀马旦、花旦、花衫、青衣,因为他演过太多的旦角角色。我会的、见过的、听过的太少,但我觉得要让年轻的京剧艺人知道一句话:在舞台要遵守法度,别“犯规”,什么是好戏,什么叫演好戏,怎么样做才是一个好演员。

     对我的艺术、我的一生影响最大的就是我的父亲。我在大西北,喝着黄河水,领略着西北风。我身上的阳刚之气,是大西北赋予我的。我感谢父亲把我带到兰州去,母亲一直抱怨他,总唠叨我们在北京多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在那样的环境下,那么多的苦、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使得人性扭曲,变形的外在因素,后来我们把这些都变成了突破自我困境的推动力量。我感谢我的父亲!

本期原刊于2010.02期 《中国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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