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志：《致兄弟》

《你的微笑-备考与短札10》

 

兄弟，你好。

我的心比你更痛苦。

我还不敢完全相信是否该给这样的信。……我更多是在写给自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我想借你，给自己一次总结。

苦难从来是最好的导师；如舔血迹一般，我也从中吮吸、咀嚼，和默默感悟。而痛苦的一种，是对自己位置、姿态、发言的在意。如此痛苦的体验我曾经有过，尤其在××年。知识分子往往一待“事件”发生，就敏感地出现了这一问题。

我因佐藤春夫的用语，常在琢磨“跳梁”一词的含义。它并不如中国人理解的即是“小丑”的同义词。若善意地解释，可以说它反映着生命力的某种跃动。

但跳梁者依然只是为了表演。当历史惨痛地流血之际，辨别斗争者和表演者确实有些难。但他们决不一致。辨别的试纸在事件过后会显示出这样的结果：凡表演者无一人真地流血。经过了××年后我懂得了这一点，我断言他们将毫发无损。

而“我们”却在受难。我们以内心的受难，陪伴着兄弟的殉死、信仰的受辱、民族的歧路。我们以内心的齿咬，报复自己无法振臂一呼或挺身冲上的姿态。我们以内心的泪雨，同时洗刷和抛弃正义冲动之中的知识分子自私。

也是在××年后，我在西方，在滚滚的跳梁与表演中，提出了一句话：在中国活着。这句话后来延伸为“在中国信仰”。

我选择表演外的沉默。我选择对浮名的放弃。我选择最艰苦的吉哈德、选择阐释文明和记录心情（为此那次在IL才劝你学习×语）的形式，以对抗你所说的“除了它不知该推荐什么”的那类写作。

——那种正因事不关己才放肆无忌的“轻”，为满心沉重的当事者和文明主人不能容忍。那种为掠取资料实行欺骗、陷人于危险的手段，为我深深鄙弃。

在严峻的限制中追求最大的表达，以规避的艺术开辟对真理的宣扬，在低质的世间放弃理解宁肯湮没，是我们前定的道路。用我个人的表达：是一种悲怆的Tarīgat Allāh。

借此机会，也完成了与你以心交流的决定。你该作证，我对你做到了真诚。至于目前和未来你会怎样选择——自有你的生命力催你奔向你的前定。祝：和平

                                                                        2009年7月28日

此为2020年开斋节贺卡，四句阿文的创作本是我学习的汇报。

但瘟病肆虐寺门扫码，四句便成了未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