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亦人子也，宜善待之

四月十二日。多云转晴。气温回升。

彼亦人子也，宜善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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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商务印书馆公众号读到一篇文章，是王鼎钧论鲁迅和胡适。

王鼎钧是当代白话散文写作的新地标，海外已有公论。但鼎公以鲁迅胡适作为散文写作的两极，又似乎是有意忽视了周作人。本来，照绝大多数文学史家的排列，胡适文章，重在说理，罕有逸兴遄飞的时候，更没有长枪大戟。文坛排座次，并没有他的一席。或许，鼎公此议，重在思想性。读鲁，如临火山口；读胡，如出三峡。正是妙不可言。

毕竟，临火山口，难受、惊惧甚至颤栗，都是大概率；而船出三峡，则豁然开朗，心境大好。前者，正是比喻鲁迅要给正人君子们的不痛快；后者，是比喻适之先生毕生“引西入东”，以开明济衰敝的大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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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读鲁，我的理解，不妨换个说法。鲁迅文章其实只有一个大主题：剥去修齐治平的假面和画皮。学术一点说，是将华夏几千年来的“修齐治平之术”，以手术刀般的精准，无情解剖、冷酷揭露，并展示出来。从而佐证先生在《狂人日记》写道的：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上，写满了“吃人”。

读胡，是另外一番风景。适之先生穷毕生之力，不过是传“修齐治平之道”。这“道”，大半由西方引入，小半源于老祖宗。这小半，不过是传统的“仁义礼智信”、“立己达人”，偏重于修身律己，睦邻齐家。而大半，则是鼓吹来自西方的“治平之道”。

鲁迅是揭露问题本质的顶级高手。但开具药方，不是他的长项。说句玩笑话，兴许是学医半途而废所致。胡适之是杜威的高足，长期执教于顶级学府，习惯了指手画脚，对于“治平之道”，其实是“纸上得来”，不仅常凯申不以为然，自己那位白话文写得最好的学生，也没有当回事。

参照王鼎钧的说法，因为错过胡适之，我们只好还困在“三峡之中”。番薯岛上，没有了大江大河，不要说三峡，恐怕连像样一点的山峡也没有。适之所鼓吹的，遂成了岛上的文化航标。

据研究者考证，胡适学术，影响于小蒋甚深。从殷海光，到雷震，再到李敖龙太后，一干大嘴，搅动了偏安小朝廷的一潭死水，终于一路向西，归于邪路。远了。

二水分流，蔚为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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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厉害之处，是他文章中揭露和针砭的对象，在差不多一个世纪以后，依然焕发着生机和活力。所遗憾的，是后人本该继承而常用常新的投枪和匕首，都改成了塑料制品，道具化了。鲁迅所开创的杂文，已成绝响。

胡适的高明则在于，他把握了大势。毕竟做过大使，又满腹经纶，如果判断失误，或虽判断无误而曲学阿世，令名就没有了。相传适之吴晗师徒，曾经在鼎革之际，互道“糊涂”而各奔东西，------这真是一道好玩而令人感慨唏嘘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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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刷到一条视频，说的是读者们关于对木心的追思。其中一位侍候过木心的小朋友，哭着向来宾讲述了木心缠绵病榻之际，写信给陈丹青，要求丹青在自己身后，对小朋友的学习成长，予以关照。信中说：“彼亦人子也，宜善待之”。

不由得联想，也许，这才是“治平之道”的最本质之处。追求宏大叙事时，可以有春风浩荡，可以有金戈铁马，可以有玉宇澄清，但解决不了“善待人子”这个问题。而鲁迅当年，文字屡遭改削，“老母饮泣，挚友惊心”的时代，一定缺了什么。

以人为本，其实就是要以每一位具体的人，为“本”。“彼亦人子也，宜善待之”，要落到实处，还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