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书事漫录 | 为《老饕三笔》写几句

文｜朱航满

赵珩先生的《老饕三笔》出版了。之前，赵先生就已经告诉我这本新书出版的消息，故而很是期待。我陆续买了赵先生在三联出版的《老饕漫笔》和《老饕续笔》，读来真是兴味盎然。去年春末，我去三联书店闲逛，没有看到什么想买的新书，于是便在书店又购了新版的 “漫笔”和“续笔”，重读了一遍，觉得还是甚好。读赵先生的两本谈饮食的书，令我一时对中国文人的饮食文集颇感兴趣，我甚至还一时兴起，编选了一册《当代文人美食文选》，反复遴选了五十多篇精彩文章，关注的是文人谈吃之趣，强调的则是知味者的文章之美，赵先生是我选文最多的作者之一。如今，《老饕三笔》又出版了，自然是第一时间购得来读。我觉得“三笔”这个题目甚好，与之前的两本形成了呼应，既指这本新书，又包含他的三本关于谈吃的写作之书。赵先生是老派文人，书名取得亲切也古雅，前两册分别由王世襄和黄苗子两位京城前辈题签，这本《老饕三笔》则由上海法语翻译家周克希先生题字，更增了一份文人的清趣。

赵珩先生谈美食，其实多谈的是旧京掌故。我编《美食文选》，选了一篇《小记园林中的餐馆》，收在《老饕续笔》之中。此文涉及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长美轩、瑞珍厚，北海公园的仿膳，颐和园的听鹂馆、石舫餐厅、南湖饭店，香山公园的红叶村、枫林村和松林餐厅，杭州西湖的楼外楼等，这其实是颇难谈的一个话题，没有广博的阅历和见闻，是写不成的。赵先生有一副老派文人的笔墨，不仅有旧闻掌故，还有文人交游的雅兴，娓娓道来，如听负喧闲话一般亲切。我还选了他的一篇小文章《莼鲈盐豉的诱惑——文人与吃》，收在《老饕漫笔》之中。此文既谈了苏东坡、陆游、袁枚这样的古代美食家，又谈到了鲁迅、周作人、梁实秋、张大千这样的近代名流，更是谈到了他所熟悉的汪曾祺、王世襄、启功、朱家溍等当代文人，文章写文人与美食的掌故逸闻，亦对我们的传统有了一份特别的亲近。虽然谈人间美食，却不直接去写，这也是赵先生写谈吃文章的一个特点。《老饕三笔》中有一篇《“文化里的胃”》，作为压轴之作，写的是好吃又风雅的沈昌文先生，可谓惺惺相惜矣。

我还喜欢他的一篇《九华春笋》，收在《老饕漫笔》之中，亦收在我编的文选之中。此文内，赵先生写他游九华山，途中遇雨，后来在一位卖茶的老婆婆家中，吃了一盘炒春笋和一碗雪笋汤，令他直呼鲜美。这篇文章不长，宛如晚明小品，质朴淡雅，又如春笋般清新自然。我之所以喜欢这篇小文章，也可看作赵先生美食文章的一种代表，乃是寻味四方，而这篇文章则是寻味山间乡野，故而尤为特别。对于文人来说，谈美食本身，以及谈美食的制作技艺，都非其擅长，这种寻访美食的经过，则又多是生动有趣的。故而我读赵先生的美食文章，除去掌故旧闻之外，多数则是谈他寻访美食的经过，乃是十分生动的。这次读《老饕三笔》，类似九华山寻味的文章，还是不少，颇有一种神游的自在和洒脱。说来我编《当代文人美食文选》，觉得最有趣的，便是“寻味”这个章节。而善写“寻味”文章的，除了赵珩先生，还有台湾的陆耀东和香港的蔡澜，都是能将自己的寻味之旅讲得绘声绘色。他们的寻味之旅，有对风俗文化的观察，又有旅行见闻的记录，更有寻味人间的陶然，读来亲切。我读这样的文章，常有一种虽未能至、心向往之的心情。

《老饕三笔》中还有篇文章《谈家宴》，让我倍感兴趣。赵先生是世家子弟，曾经见识过旧时的家宴，也延续了一些老派人家的传统。在这篇文章中，便写了他曾在家中宴请启功、朱家溍、黄苗子、郁风、丁聪、沈峻、许宝骙、高阳、黄永年、邓云乡、钮骠等老辈学人，年轻一辈的只写到了电视节目主持人刘芳菲。赵先生还说家中有一些保留的菜目，诸如蟹粉狮子头、南乳方肉、八宝鸭子、清炒鳝丝、金钱虾饼、三丝鱼肚发菜羹、西式炸小包、奶油烤杂拌、奶油烤鳜鱼以及素菜中的虾子茭白、炒搯菜，甜品则有豆沙八宝饭、核桃酪、芡实藕粉羹、橙子羹等。还有些精细的菜品，如干贝萝卜球、蟹粉豆腐、浓汤花胶、蜜汁火方等。之所以在此不厌其烦地罗列这些人名和菜名，乃因赵先生的家宴，也是京城文人雅聚的风景，而我也曾在赵先生家中用过一次餐，今日再读此文，深感荣幸。几年前，我与同事登门拜访，大家谈兴甚浓，赵先生亦热情留饭，但那位同事有事提前离开，只有我一人独享了一桌美食。虽然赵先生给我作了介绍，可惜当时我尚不知味，只顾大快朵颐，根本没记清赵府的菜名。印象中是有蟹粉狮子头、南乳方肉这两道赵家保留菜的。在写这篇文章时，我发短信给赵先生，询问那天的具体菜名，先生回复说，谈不上什么家宴，时间久了，菜名他也忘记了，并邀我有时间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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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饕三笔

赵珩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3-2

ISBN：9787108075192 定价：59.00元

本书是文化学者赵珩先生谈饮食文化的“老饕系列”之三，共42篇，依旧写口腹之物，记风物人情，述历史掌故。从桂林的马肉米粉说到日本的怀石料理，从苏州观前街、南京皮肚面，说到巴塞罗那的街边小吃。既有红的樱桃、青的豆苗、香的菌子、妙的香料，又有春韭秋菘、白水羊头、对虾海胆、牛肉锅贴，以及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虎拉车与黑蹦筋、糟烩菜与炒三泥……依旧是“以饮食为由，东拉西扯，谈些经历过的旧事”，或可“从怀旧的角度阅读”，亦可“获取些闻所未闻的美食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