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降•教训•逃亡》

——38军历史知识之二十六

邵小兵

今天讲几件38军在抗美援朝期间发生的事情，共同回忆和追寻一些鲜为人知的往事。

诈降

从古到今，敌对的双方逐渐形成了某些战场规则和习惯，虽然很多并没有写进到战斗条令之中，但基本上也被各方默认。如：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谈判者）；不虐待俘虏（写入日内瓦公约）；不攻击已经投降的军队；不伤害对方配戴救援标志、无武器的医务人员；不打击对方区域内平民百姓等等。

诈降，从字面上解释就是假投降。诈降通常出现在战败和不利的一方。笔者认为：诈降是件很不光彩和龌龊的行为，甚至用可恶来形容它都不为过。有人会说："三国"时期吴国的黄盖就是"诈降"，他为战胜曹操的军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也许从战略（役）层面考虑和计谋运用上有些道理和可取之处，但在激烈交战的战场上就不同了，那是真枪真刀的实干。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有些国家的军队就规定不允许假投降，诈降等同于投降。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用诈降的方式，会造成己方心理失衡变态和对方不再接受真正的投降，害人害己，造成更大的伤亡和损失。

前左为团长林向荣

我军在战争年代就吃过敌军诈降的亏。在解放战争的太原战役中，林彪元帅的亲弟弟、时任66军197师590团首任团长的林向荣和他带去的一个排解放军官兵就牺牲在敌人诈降的可耻行为之中。最后策划诈降的敌军师长被我俘获后枪决，这种人根本不能按战俘对待。

在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的龙源里战场上，113师337团就碰上两次美军的诈降。所谓讲究规则的人，往往就是规则的破坏者，日本鬼子一般来说不会用这种损招。

第一次：在龙源里143.3高地。此时，南逃和北援之敌相距不到1公里，就是不能会合。

打到最惨的时候，第3连绝大多数干部不是牺牲就是负伤，全连伤亡一多半，50多个美国兵冲上了1排的阵地。连长张友喜趁敌立足为稳，带领连部的通信号、司号员、理发员等10多名战士和敌人打白刃战，用刺刀把敌人赶了下去。

打白刃战，美国鬼子可比日本鬼子差远了。

但美国鬼子比日本鬼子会使阴招和耍花招，搞起了假投降，就是诈降。

敌人败退下去后不久，一伙美军坐上了两辆大卡车，打出了白旗，跑到了3连阵地前表示要投降。

3连信以为真，派了十多个战士下去受降。

可结果刚走到汽车跟前，就被人家卡宾枪机关枪一阵扫射，受降的人全都倒在血泊之中。还没来得及还手，人家已大轰油门跑了回去。

三连连长张友喜

第3连吃了大亏，气的张友喜连长跺着脚直骂娘，恨不得把逃走的敌人撕烂。

此后，3连的官兵们看见举白旗的美国兵就气不打一处来，打得比不举白旗的还狠还猛还凶，除非你把枪扔掉跪着爬过来投降，否则绝不轻饶。

奶奶的，这就是诈降的后果！

第二次：葛岘岭前沿有一个小高地。这是我军一个重要支撑点，也是敌我双方争夺的重点，负责防守的是1连1排。敌人几次攻击都被打退，还死伤了不少。

于是，敌人停止了进攻，趴在公路上和两侧的山坡上与我们形成对峙状态。

突然，刚才还疯狂开枪的敌人停止了射击，敌人的炮火也停顿了。敌群里举起了一面大大的白旗，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举起双手站了起来，他还扔掉了手中武器。紧接着又站起来十多个美国佬，同样高举双手，把枪扔在了脚下。举白旗就着投降（或者是休战），扔掉武器意味着放弃抵抗，这是战场上战败的一方常见的情况，也是惯例。

1排的战士高兴的够呛。他们打死的敌人到是不少，可抓美国俘虏还是第一次，大家都想出去抓美国兵。于是，1排最前沿的1班离开工事，争先恐后地下山坡去受降。战士们放松了警惕，一股脑的往下跑想多抓些俘虏。当距离敌人还有十几米时，敌人的几挺机枪突然开火，高举双手的美国兵也快速抓起地上的枪，拚命的向我们射击，1班十来个毫无战斗准备的战士眨眼之间就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紧接着，敌人一涌而上，趁势冲上山顶，占领了1排1班这个十分重要的阻击阵地，继而动摇了葛岘岭我方的防御体系，冲开了一个口子。

一营教导员陈忠孝

在沟口指挥战斗的1营教导员陈忠孝看的真真切切，他怒火中烧，气的不行。眼见1连的防御阵地被突破，形势变得极为凶险。他马上组织1连预备队3排和3连的两个排共70多人反击。

"1营的英雄们，跟着我陈忠孝冲！"陈忠孝亲率3个排冲了上去。他们勇猛地冲入敌阵，霎时，搏斗的人群中不断发出尖叫声、呐喊声、惨叫声和刺刀的撞击声。十几分钟的血肉搏斗，敌人留下近百具尸体，被赶出了阵地，狼狈逃去。当然，我们也伤亡了一大半人。

有人说：337团对美国兵最不讲情面，毫不手软。装死的企图徣机逃跑的补上一枪再捅上一刺刀；不老实的俘虏被踢上几脚挨一巴掌也不在少数。他娘的，都是诈降给闹的！

教训

38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战果辉煌，世人皆知，是世界上唯一被誉为"万岁军"的部队。但不可否认她也有教训和失利。如：第一次战役受到朝鲜人民军错误情报的影响，遗误了战机，受到了彭总严厉的批评；1952年秋的反击作战，因为我方人员叛变，暴露我军进攻企图，使战斗打的不圆满。上述教训大家都比较了解了。今天，笔者讲另一个影响较大的失利战斗。

原总参军训部副部长刘英少将（前排中）

38军后代、原总参军训部副部长刘英少将讲的好：深研历史教训，知败者才能不败……

《光荣的团队》一一步兵第338团团史，比较真实完整的纪录一次失利的战例。

第四次战役汉江南（北）岸的防御之战，是38军入朝以来打的最残酷、最激烈和伤亡最大的一次战役。1951年2月10日，338团接替339团在莺子峰和584等诸高地的防御任务，当面之敌是美军第24步兵师（就是在山中里被338团狠打痛击的那个美军部队）。经过近十天的激战，在给敌重大杀伤之后，该团圆满完成了各项战斗任务，奉命撤到了汉江北岸，在龙门山一线继续组织防御。

龙门山是338团防御的要点和核心阵地，是敌人重点进攻方向，它东高西低，地势比较险峻和复杂，易守难攻。美军攻了十多天，伤亡惨重，毫无进展。在龙门山执行防御任务的是3营8连。因为打退了敌人无数次进攻，受到了上级多次表扬，干部战士心里喜滋滋的。

美军的一个无后坐力炮小队携带火炮和弹药

3月7日黄昏前，天降大雪，气温下降，能见度极差。进攻之敌一改过去地空火力狂轰滥炸，多路强攻的老战法，他们由强攻改为偷袭，这在美军已往的战斗行动中是十分少见的；他们借助不良天候和复杂地形，一个连的美军秘密行动，极其隐蔽地摸了上来，他们利用龙门山东南方向的陡壁攀爬而上，潜入到我军阵地。因我担任警戒的两个战士麻痹大意，警惕性不高，没有发现敌人，被敌人摸了哨。

敌人窜入我阵地后，我仍没有察觉，狡猾的敌人迂回到山的反斜面，将离开战斗工事在隐蔽部避雪取暖的8连1排堵在了里面。因为当时还没有坑道，隐蔽部挖掘的又不大不深，回旋余地和抗击功能非常有限，再加上我们又毫无准备。结果，只有两个人带伤冲了出来，致使副连长和1排近三十人遭到无谓的牺牲，1排也丢失了这个关键的阵地。

1排阵地突然响起的激烈枪声和爆炸声，惊动了据守在龙门山西南方向的8连2、3排。当发现时1排阵地已被敌占领，敌人正沿着交通壕向他们猛扑过来，企图扩大战果。2、3排一面拚死抗击敌人的扩张和突然进攻，一面组织2个班向1排阵地出击，指望能够夺回阵地，但未能奏效。

牵一发动全身。龙门山主要阵地的失守，直接影响我防御的稳定，战场态势开始出现了转变；敌人陆续增兵，巩固既得阵地，并有计划的向338团所有防御阵地发起攻击。因龙门山地势较高，可俯瞰周边，造成我相邻的各阵地完全暴露在敌人火力之下。战斗进行的十分激烈，也很艰难，被突破地段也在逐渐扩大，情况非常危险。

23时许，团首长在我兵员十分匮乏的情况下，命令7连和团警卫连利用夜暗实施反击。因在前一阶段的战斗中，两个连都战损很大，加起来不过百余人。此时，敌人的照明弹，把龙门山周边照的通明瓦亮，我反击部队不畏艰险，踏冰雪、穿硝烟、迎弹雨，经过顽强奋战和殊死冲杀，在伤亡较大、地形对我又十分不利的情况下，逐步打到了主峰前。但敌人火力太猛烈，防守兵力过于强大，我屡次冲击受挫；敌我力量实在是太悬殊，剩下的人再也无力继续发展进攻了。

见此情况，团指命令：反击部队撤回，其它各部巩固现有阵地，各级炮兵对龙门山东南阵地进行火力突击，力争用炮火尽可能封闭突破口，打击迟滞敌人的行动，坚决阻止敌继续扩张，争取时间，为守住二线阵地做好充足的准备，适时再进行反击。

8日拂晓，针对338团当前的不利态势，师命令338团撤离龙门山所有阵地，集中兵力兵器坚决守住二线阵地……

这次战斗，因为敌我力量对比非常悬殊，又因为轻敌麻痹，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主要防御方向的重要阵地被敌占领；虽经艰苦努力延缓和消弱了敌人的攻击势头，并及时收缩兵力，确保了二线阵地的稳固，使敌人的阴谋没有完全得逞，但也造成了不应有的损失，陷我于被动地位，教训是十分沉痛的！它也是抗美援朝时期338团少有失利战斗。

瑕不掩瑜。338团虽然有了这次战斗失利的教训，但仍不影响她在38军是顶尖主力团之一的地位。338团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是38军打的最好的团队之一。她们以牺牲773人、负伤1420人的代价，取得了毙伤敌5619人，俘敌1100余人的辉煌战绩，是整个志愿军中歼敌数位居前列的团级作战部队。特别是该团创造了世界步兵史上至今无人超越的14小时长途奔袭72.5公里的纪录；他们提前五分钟抢占三所里的壮举、为抗美援朝二次战役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该团也是被38军授予"英雄部队"最多的单位：英雄营1个（1营），英雄连3个（2连、5连、机枪3连）。

实事求是讲：8连在之前的仗打的一直不错。在第二次战役德川进攻战斗中，该连俘获美军顾问8名（上校1名，中校1名，少校6名），是38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俘虏的美军军衔最高的。在三所里阻击战中8连表现的更加突出，连续进行7个小时激烈战斗，始终坚守阵地，打退敌人10多次冲击，毙敌200余名，伤敌甚多，俘敌10余人。是此战中338团战功最大的连队之一。如果没有这次战斗的失利，评为"英雄部队"应该没有问题。（配合8连在三所里阻击战的机炮3连被评上了）

今天，我们总结经验教训是为了明天打胜仗！世界上没有也不可能有百战百胜的军队，任何伟大的军事家也有过吃败仗的时候，不是吗？

逃亡

谈这个话题比较沉重些，但这又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逃亡说白了就是逃跑和开小差脱离部队。

四野的部队（民主联军东野）在历史上曾有过比较大的逃亡经历。主要有两次：最大的一次是四平保卫战后（二战四平），部队在撤退阶段，一些新组建的部队，出现了大批逃亡事件，甚至有的整团整营的部队哗变和逃亡、溃散，难怪林总对"新人新枪"这个问题耿耿于怀。另一次是辽沈战役后，部队要入关作战，少数东北籍的官兵，因为恋家乡、念故土、想亲人等原因，出现了不少逃亡的问题，有些部队还比较严重。过去，大家对上级表彰和颁发的"巩固模范连"的奖励（旗）不是很清楚，其实，就是在防止逃亡（跑）、掉队和非战斗减员方面成绩突出，因此说获得这个荣誉是非常不容易的。

1953年9月8日军委作战部在《关于志愿军非作战减员报告》中指出：在整个抗美援朝时期，我军非作战减员382741人（含冻伤病等归队）。其中有一组数字非常扎眼，报告中写到：……自杀：xxx人，处决：xx人，清洗：xxx人，逃跑：17715人，解雇：xxx人，犯人：xxxx人……（笔者隐去了有些数字）

从数字上看，逃跑的人相对比较多，它主要出现在第五次战役后，一些部队被打散，伤亡严重，造成了很多人逃跑，尤其是3兵团的人多一些。当时在鸭绿江边我军专门组织了纠察队，堵截和收容跑回来的人员。

那么，38军是什么情况呢？据内部材料透露，38军是抗美援朝时期逃跑人数最少的部队之一。在一些回忆文章中，也曾经提到过335、337、342团等部队有过极少官兵临阵退缩的问题，但经批评教育和组织处理后，仍能投入战斗。

当然，不可否认，也有逃亡的事件发生，但都比较零散和发生在极少数人身上，这在战争年代并不奇怪。

38军影响最坏的一次逃亡事件发生在入朝初期的1950年11月上旬，残酷的战斗还没有真正开始。114师军务（保卫）材料记载：在第一次战役进行过程中，340团警卫连指导员王x清、团司令部作战参谋李x乾、史x栋三人合伙逃跑。此事影响极坏极大，主要原因是部队刚刚入朝、逃跑的三人都是连以上干部，是带兵的人和机关重要人员。

师团两级对他们逃亡非常气愤和重视，派出多批人员抓捕。结果王、李还没逃到国内就被抓回，史x栋逃脱。为严肃纪律、消除影响、稳定部队、杀一儆百，王、李被处决！两人同是46年下半年在辽宁铁岭入伍的高中同学，按理说进步不算慢，发展的也不错，可他们在大敌当前、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边、人心需要凝聚和鼓舞的关键阶段，临阵逃跑，罪行和影响特别严重，被顶格严惩是必然的。

史x栋逃亡后，部队曾派人到他家乡寻找未果。说来也巧，1954年春回国后的部队修建营房，114师派人到四平市借工程机械，在一个机械厂发现了史x栋，他当时已是这个厂的干部了。部队立即派人把他逮了回来。经军事法庭审判，判处死刑！在临刑前，与他同为东总参训队的同学拿了些吃的去师紧闭室看他，算是做最后的告别。

史x栋原来白白净净、人长的也很精神，参谋业务也不错；而此时的他胡子拉碴、满头灰发、面如土色。面对同学他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大家看到他落到今天的下场，心里也不是滋味，是又恨又难过。史x栋亲弟弟史xx当时是341团二营副教导员，表现一直不错，打仗也很勇敢，但受到史x栋的影响和拖累，不久也被处理转业，真让人唏嘘痛心。

在对待这三个人临阵逃亡的事情上，听说当时有过争议，也有人为他们求过情，有人说：别的部队也有不少这种情况，很多都从轻发落了。但军师首长斩钉截铁地讲：他们是什么部队，我们是什么部队！38军绝不能原谅和宽容他们这种在关键时期的逃跑行为，特别是干部。是啊！钢铁的部队就要有钢铁的纪律，谁触犯了她的尊严和玷污了她的形象，必将受到严惩，这是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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