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一生的起点

涟东独立团

作者 潘红星

      父亲潘子寿在战争年代长期战斗工作过的老团队番号是“38 军113 师338 团”，其前身是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3 师8 旅23 团，但这个团队并不是父亲最初参军所在的部队。1941 年7 月，父亲在家乡江苏省涟水县（当年划为涟东县）入伍，最开始在涟东县三区区公所警卫连当兵，随后连队编入涟东独立团。他在盐阜区这支地方团队战斗了近两年后，补入新四军3 师8 旅23 团。

1941年新四军3师8旅旅长田守尧与8旅干部合影

父亲（不足18岁）参加新四军时的照片

　　父亲出生于1924年1 月28日（阴历1923年腊月23日），籍贯江苏省涟水县黄营区薛集乡薛集村人（现属涟水县石湖乡）。家有茅草房三间，地十亩，另开一所零售小粮店，每年除自耕自种十亩地之外，依靠一家小粮店收入来贴补生活。粮店在麦收后，每逢集节（每十天三集）生意兴旺时还可收入麦子约三十斤或五十斤，青黄不接仅收两斤或三斤甚至无收入，致使每年都有欠债，按银洋计每年欠15 块至20 块光景，因没法还债将三亩地抵押给债主至十多年无法赎回。全家吃不足食，衣不够暖，麦收后也仅吃一顿干饭，余皆三顿地瓜拌稀饭。1932 年父亲上薛集初级小学，四年毕业后，又断断续续上了一个月的高小就退学了，后来又跟私塾先生读了一个半月旧书。当时上学目的仅为识几个字、写副对联、记个账目而已。1940 年八路军来到父亲家乡，家乡人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纪律严明，秋毫不犯好军队。八路军不仅打鬼子伪军坚决，还搞群众工作，建立抗日政权。大力宣传共产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宣传日本鬼子实行“三光”政策是亡国灭种的危亡；中国人不打败日本鬼子就是死路一条。号召年轻人都起来斗争！不当亡国奴！不久父亲听说失学青年可以到盐城抗日军政大学念书，当时就有8名同学去了盐城报名入学，他因家庭困难筹不够路费，没去成而后悔不已。从此有了想当八路军的念想。约一个月后，应本区抗日区长薛味五召唤，他终于走上了革命道路，薛味五是父亲读小学时校长，20 世纪30 年代涟水县老地下党员。父亲当时问：“我想去参军行不行?”薛味五区长说：“可以啊！干得好还可以介绍你去盐城抗日军政大学继续学习，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快来当兵吧。”父亲立即回家要求父母同意他参军。有薛味五校长的威信，加上全家人对八路军的好感，父亲又是软磨硬泡不罢休，长辈虽然不舍终于同意他当兵了。父亲回忆说：当年我有当兵打鬼子的觉悟，也是因为家里的房子、麦地都被日本鬼子、伪军蹂躏烧毁过三次，想起来就恨死了日本鬼子，有参军打鬼子报仇思想；同时兵荒马乱年代，家庭困难也不能继续供自己读书上学，感到毫无出路。当时父亲觉得当兵也不错啊！不愁吃、不愁穿的还能见见世面。父亲就是抱着这样朴素思想迈入部队的。

在抗日宣传墙前的执行流动岗的新四军战士

 1940 年随着南下八路军第5纵队打开了苏北淮海、盐阜地区抗日斗争的新局面，当年10 月，日本侵略军也加强了对苏北地区侵略占领，他们打通了从涟水县到新安镇的公路，控制了盐河沿线，每十里安一个据点，封锁了盐河东西两岸交通。苏皖区党委以盐河为界，将涟水县一分为二，盐河以东划分为涟东县，归属于盐阜区；盐河以西仍叫涟水县，属于淮海区（建国初两县合并，恢复涟水县）。1941 年1 月24 日，涟东县抗日民主政府在黄营霍庄成立，县长万金培。同时成立了涟东县保安大队，大队长胡启奎，县委书记李平兼政委，下辖三个连。有资料说，涟东县保安大队是由淮安、涟水本地党员自发组织发展起来的武装“淮河大队”9 团1 营改编。
　　涟东县等地抗日政权刚刚建立时，根据地内部并不稳固，旧的国民党县政府虽然跑了，但基层旧区公所还未改造，像四区区长金东华（别名：金旭初、金二板）、三区区长孙礼陶一时未动，他们不甘心政权失落，一直伺机反叛。1940 年10月，上级调“淮河大队”的5 连连长潘景澜，担任四区区长兼区队长，调涟水县大队指导员殷如杭任区委书记( 公开职务为四区民运团长)。殷如杭、潘景澜都是涟水乡邻，又是“淮河大队”时战友。1941 年1 月26 日( 农历除夕) 上午，殷如杭带着上级紧急指示赶回区署，找潘景澜研究防范可能叛乱的紧急方案。没想到旧区中队头目王士珍、徐庆同提早动手了，突然袭击逮捕区队副丁卜、指导员朱雷夏、文化教员王庚如以及殷如杭、潘景澜等人，后将殷如杭、潘景澜、朱雷夏、王庚如四人杀害，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四大门惨案”，这一时期正是“皖南事变”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盐淮涟根据地发生了一系列叛乱事件。父亲正是在这一敌我交织、斗争复杂时期，于1941 年7 月在三区（黄营）夏庄乡入伍，他当年还不满18岁，一入伍在区公所警卫连当战士。

新四军指挥员为战士讲课'为什么当兵打鬼子！”

就在父亲当兵不久， 1941年8 月，新四军3 师为创建盐阜根据地，决定将主力8 旅24 团1 营、3 营地方化，原24 团3 营（营长张洪山、教导员徐寅）和涟东地方武装整编，成立了涟东独立团。父亲所在的三区警卫连并入涟东独立团警卫连。他开始在涟东独立团警卫连3 排9 班当战士、后当班长，受到警卫连指导员汪立仁的关注和培养。针对部队内部不纯，部队要选择一些出身贫穷、忠诚可靠、有一定文化的士兵作为“政治战士”。父亲作为“政治战士”协助上级及党组织掌握本连士兵思想动向，同时也受到重点培养。1941 年10 月，在涟东县二区丁塘沟，父亲经本连排长顾显志、连文书苗瑞书介绍，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预备党员，当年11 月转正。父亲进步迅速，除了经受住考验，有觉悟、进步快，可能与当年急需巩固部队有关。父亲入伍时少不更事、思想模糊，经党的教育、战火考验，加上革命熔炉的逐步锤炼，成长迅速。他的进步与连指导员汪立仁循循善诱、以身作则的模范政治工作成果有关，由此推断汪立仁指导员很有可能是来自主力部队的八路军政工干部。

在苏北平原河网地带行军中的新四军官兵

杀害潘景澜等烈士，制造了“四大门惨案”后，叛匪们纷纷逃入郑潭口据点。涟东独立团为烈士报仇，决心消灭这股敌伪，协助主力部队发起了三打郑潭口战斗。郑潭口位于涟水县城东北30 公里，大新集东南三公里处，街道横在一条河堤上，地势险要，东面与北面依水居高临下，易守难攻。郑潭口据点内有伪挺进支队的两个大队，“四大门惨案”罪魁孙礼涛为支队长，叛匪王士珍、徐庆同任大队长，共有伪军八百余人，拥有轻重机枪数挺，800 支长短枪。1941年8 月，刚成立的涟东独立团协助新四军3 师8 旅23 团发起一打郑潭口战斗，由于对据点内工事不熟悉，攻击受挫，被迫撤出战斗。

9 月初，二次攻打郑潭口，由于日寇增援部队赶来，再次撤出战斗。9 月20 日，发起第三次总攻，由新四军3 师参谋长彭雄指挥，主攻由8 旅22 团担任，还调来8 旅23 团和24 团在外围打援，涟东独立团也派出连队担任大新集方向警戒。此战打得十分激烈，22 团是老八路115 师687 团底子，战斗力很强，经过一昼夜战斗，郑潭口终于被彻底攻克。这次战斗伪军三百余人死伤，生俘五百余人。缴获轻重机枪四挺，长短枪六百余支，弹药一批，救出四乡受难群众一百余人。叛匪王士珍自杀，徐庆同被生擒。潘景澜烈士是父亲潘氏同宗族叔辈，也是他很敬仰的人物。父亲对他的被害十分悲愤！父亲一入伍赶上三打郑潭口战斗，终于为潘景澜烈士报了仇！

他回忆说，战后，他受命执行处决一个叛匪的任务，而这个叛匪也是一个熟悉的乡邻，那个人一边叫着父亲名字求饶，一边撒腿就跑，父亲怀着仇恨，紧追上去一枪干掉了这个坏蛋！父亲一生都怀念着潘景澜烈士，晚年回乡，还带着我们后辈一起在潘景澜烈士墓前献花默哀。

抗日烈士潘景澜的墓地

      父亲在涟东独立团警卫连当班长不久，被调到团供给处任军需股文书，后任粮秣员。他本乡本土，人又可靠，与地方政府打交道方便，为团里筹措粮草。1943 年日伪对盐阜区“大扫荡”时，他眼睛发炎无法看路被批准回家休养。“扫荡”还未结束，他眼病稍好一点，主动去区政府协助筹粮，地方政府挽留他在地方工作，一次，父亲偶遇警卫连指导员钟家泉，一打听到部队下落，立即赶回部队归建。1943 年5 月，涟东独立团奉命补入新四军3 师8 旅23 团，并在当年10 月奉调北上，离开苏北盐阜区，进入八路军山东滨海军区，划归八路军战斗序列，改称滨海军区23 团。团长胡继成，政委王德贵。父亲回忆说，是王德贵政委带涟东独立团大部补到8 旅23 团，可能因为他在团警卫连、供给处干过，又有点文化，人还机灵，涟东独立团团长、政委对这个苏北“小鬼”都留下好印象，当两位首长分手时，团长郑友生、政委王德贵都想让父亲跟着走，父亲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被更强势政委带走了。

父亲在涟东独立团任供给处粮秣员时照片

王德贵来涟东独立团之前，曾经担任过新四军4 师10 旅29 团政委。这个团前身是八路军115 师344 旅689 团。在1942 年实行精兵简政，主力兵团地方化背景下，王德贵被分配到涟东独立团当政委，以他这样的资历，继任主力8旅23团空缺的团政委职务也是顺理成章。从资料上查到：曾在涟东独立团任过职的除了上文提到的团长郑友生、政委王德贵外，还有两位副团长陈玉才、胡启奎。涟东独立团政治处主任吴毅是在1943 年3 月“小沙东海上遭遇战”牺牲的五名团以上干部之一。那一次海上遭遇战损失很大，新四军3 师参谋长彭雄、8 旅旅长田守尧等多名干部战士英勇牺牲在海上遭遇战中。父亲还记得一同编入8 旅23 团的还有：涟东独立团政治处股长祁鸣、警卫连指导员钟家泉等。

战斗英雄钟家泉烈士（1945年牺牲在山东滨海安东卫战斗）

　　第一个涟东独立团仅存不到三年，它在战火中被编入主力团完成了历史使命。之后盐阜区又产生了第二个涟东独立团，它的前身是涟东独立团走后，新成立的涟东县子弟兵团（涟东县总队）。曾在这个团任职的戴修福回忆说：“1942 年春，我从新四军3师调到涟东县子弟兵团任团长，当时团参谋长胡光寿，政治部主任刘秉云，涟东子弟兵团是下辖五个连的小团。1943 年年初，为应付日伪即将开始的'大扫荡’，涟东县子弟兵团三个连，编为涟东独立团第３营，我任营长。其余两个连留下组建了涟东警卫连，后来以这个两个连为基础又组建了涟东县总队，病休中的原苏北盐阜公署民政处处长薛华甫，任涟东县总队队长并入了党，还被选为涟东县县委委员，但任期不长。1943 年5 月，涟东独立团1 营、2 营，一千多人枪补充到3 师8 旅。剩下我们3 营，由我领着归建涟东县总队。当时总队长是郑友生，我任参谋长。涟东县总队后发展有五个连的战斗单位。1944 年，我因学习调走后，程荣耀调来担任涟东县总队副政委，梁业坤调来任副总队长、总队长。”1945 年，涟东县总队被编成第二支涟东独立团，后来成为华东野战军的一部分。

父亲作为第一代的涟东独立团老兵，1941 年7 月从家乡入伍，由战士、班长到军需股文书、粮秣股粮秣员，1943 年5 月随涟东独立团编入新四军3 师8 旅23 团，之后在这个红军团战斗并成长，从抗日战争直到抗美援朝，经历了十几年革命战火的考验并幸存。新四军3师8旅23 团最后沿革为38 军113 师338 团，他作为这支红军团一员苏北老兵，亲身见证了由一支地方武装成长为主力兵团的光荣历程。

1988年父亲获中央军委颁发的独立功勋荣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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