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家鄉的鵝卵石
王安云
在陸路交通遠不發達的時代，由於地理位置的優越，加之大樟溪的水運助力，嵩口古鎮逐漸成為戴雲山下一個商業發達的集鎮。
記得家鄉剛剛獲評中國歷史文化名鎮不久，我就應邀帶好幾位福州影友前往采風，觀察敏銳的“我家地理”說，嵩口是一座由鵝卵石壘成的名副其實的古鎮，一语道出無數遊客遊覽古鎮的第一感受。
記憶中，除了貫穿嵩口鎮的兩條砂石路省道，以及道南村張厝里原“大夫第”到月闕村電影院那條土路外，交通嵩口鎮四個“大隊”各家各戶的，毫無例外的都是一條條鵝卵石鋪就的路。在這些路巷中，當是處於古鎮老街三條鵝卵石大道，最為寬闊壯觀。歲月流逝，流水洗磨，路人践踏，铺路的碩大的鵝卵石一塊塊油光發亮，尤其是經過大雨沖刷後過的路面，乾乾淨淨，還原一塊塊鵝卵石的色彩與紋路，分外迷人。
一條條鵝卵石大道、小路四通八達，蜿蜒伸展，極少見到直線的。鹅卵石路轉彎處成九十度，形成丁字路口。它們連接著一座座老宅，老宅的墻基無一例外都是鹅卵石筑就的。一些大户人家的外圍墻墻基，依然是由鵝卵石砌的。巨富望族的大厝的墙基，是石匠們到大樟溪里精心挑選外表顏色美觀、大小匀称的鵝卵石，由經驗老道、技術精湛的石匠，用鐵錘子敲成一面菱形的石块，砌成菱形四方联图案的墻基，煞是賞心悅目。一條條鵝卵石路的两边，也是用鵝卵石鋪就下水道，利於及時排洩雨水。如果鵝卵石路外是菜園，無論距離家園遠近，一塊塊的菜園還是用鵝卵石砌成方方石墻，防止村民飼養的禽獸入園啃食果蔬。毫不誇張地說，七十年代以前，古鎮視野里無處不見鵝卵石的身影。
老家的先民們充分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用一塊塊一粒粒鵝卵石構建自己美麗家園。我永遠懷念幾條通向大樟溪美輪美奐的鵝卵石台階。如道南村的周家里大榕樹下的石階，從碩大的老榕樹旁边蜿蜒而下，與盤旋的榕樹根相映成趣，和溪邊的大礁巖完美結合，給附近的居民到溪邊洗刷、挑水、游泳提供極大的便利。
老街米粉街，是自古以来各地小商小販住宿的客棧聚集地。米粉街尾通向渡口的鵝卵石台階最為壯觀：一塊塊长条鹅卵石砌成的寬闊台阶，長達二十多米，从榕树下迤逦沒入潔白的沙灘。沙灘四周自然長著一叢叢蘆葦，过往路人用鞋底或光脚板踏出一條路，它最終的目的地是渡口。渡船往返，这里是本地民眾到對岸勞作的捷徑，也是永泰縣西部村民往來古鎮的主要通道。這條石台階的中部，向左横出一條寬大平坦的鵝卵石路，通向天后宮，路左邊是鵝卵石砌就的石墻，約三、四米高，右边邊是鵝卵石砌就的石驳岸。
过了天后宫，便是德星樓，與直街闊門兜通往溪邊的石階相連。這一段用鵝卵石構築的台階、石墻、石基，石堤，集中體現了古鎮先民們使用鵝卵石的精粹手工藝。值得慶幸的是如今這條鵝卵石路依然存在，天后宮的大門周遭依然可見美妙的鵝卵石砌成的精美石基。如今老街唯獨这里還保留著一條約八十米的鵝卵石大路，让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歎為觀止，也讓遠方歸來的遊子憑吊，寄托鄉愁。
在嵩口大橋下游大約四十米處，那棵數百年的大榕樹依然郁郁蔥蔥，它虬龍般盤旋的根的四周，綴滿鵝卵石台階和護坡。尽管公路大桥取代了榕树下这个通往东坡的渡口，但是經受過無數次洪災考驗的鵝卵石台階和護坡依舊完美無缺，何等氣派。小時候，我與家在附近下井厝的發小林君經常在那玩耍，因為那兒距離當时嵩口小學二部（青年會）不遠，當初在街上以及中山村的學童都在那兒上學。然而，千年古鎮獲評歷史文化名鎮之後，當局出於擴大旅遊著想，從大橋南部橋頭興建一條旅遊專用大路通向德星樓和天后宮，從此以後這一段精美的鵝卵石建設永遠淹沒在歷史洪流中。對此，我不敢妄評。
還有就是在鄒湖村（俗稱新鄭）的五顯宮一帶，那條鵝卵石大路主道，由老街延續而來。道路左邊是鵝卵石砌就的二米多的石墻，右側是鵝卵石筑就的三、四米高的石護坡，路旁靠近大樟溪一側至今還能欣賞到一溜大榕樹、榆樹、溪柳樹，在郁郁蔥蔥的樹叢掩映下，尤其是在清晨溪嵐氤氳之際或夕陽斜照瞬間，那一段石路顯得格外撲朔迷離，宛如美妙的一幅山水畫。在五顯宮下游第二棵老榕樹邊，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石階，婀娜多姿地伸向清澈見底的大樟溪。如今那條石台階同樣是被新修的沿溪旅遊觀光大道所覆沒。這條通向村頭碉樓的鵝卵石，如今被荒草所覆蓋，通到新鄭渡口的石階還殘餘些許。我去年國慶節期間回到老家，專門去那兒寻访，但見五顯宮正前方的路上搭建了一個新建築，原本的鵝卵石大路也被水泥路所取代，不可惜？
最歎為觀止的是巍峨的尾寨，高達五、六米的墻基是勤勞智慧的先民們到就近溪邊里挑選一塊塊碩大的鵝卵石，精工巧匠的師傅們純手工砌成的。在那動蕩不安的時代，任憑來自鄰縣德化和尤溪兇惡的土匪三番五次的圍攻，巍峨的尾寨依然毫發無損！因為石基深入地底下幾米，最底部石基寬度達三米左右，牢不可破。儘管可以輕易攀爬上石基，然而夯實堅固的土墻上，布满外小内寬的窗戶，上滿火藥的鳥銃凭窗洞向外射击，绝無死角。在牢不可破的寨門上方也是警戒森嚴，既有槍眼又有斜置的竹筒，一旦發覺土匪攻打寨門，等待他們的是火銃齊發，滾燙的開水傾瀉。所以遭受過血的教訓的悍匪們，只能望寨興歎。可以想象，凡是到過尾寨遊覽的遊客，一定會被那氣勢恢宏的石基所折服。經過歲月洗禮的石基上，長著斑斑斑駁的苔蘚，仿佛向遊客們訴說著什麼。
永远不会忘记，年少的我走过鵝卵石大路小路給關在天后宮“學習”的“破落戶地主子弟”的父親送飯，給年終歲末忙碌在老街鹅卵石路边的當裁縫匠母親送午餐。在閒暇時，從大門口到棋盤園、大埕街，踏着大大小小鹅卵石铺就的大路小路，走進一條長長的小巷，來到下車碓疼愛我的外婆家，與表兄弟姐妹們聚在一起玩耍。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已經傳承父親照相技藝的我，回到永泰二中繼續中斷的學業，每天騎著自行車上学。在家門口到公路之間長達三百多米光滑的鵝卵石上，倘若沒有一手過硬的車技，斷不可能在鵝卵石路上安然騎行。因為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路上，不僅人來人往，而且還有一處三級的石台階，一处路當中的二十厘米寬的排水溝。至今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这车技是怎么炼成的。
更是想念在某個夏季雨後的月夜，流連忘懷，光着脚板獨自走在泛著月光的鵝卵石路上。古镇幽靜的月夜，润湿的鹅卵石，唯我，那一串足音輕輕響起，悠長悠長，那時少年的我正在懷春……
（编辑：陈端坤。2021.12.5.福州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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