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黄昏

——程复初夫妇采访记
文/李小英

          采访程老并不困难。他很随和，热情，乐意与人交流。认识程老是因为一张照片，一个瘦小精干的老头穿着红色运动背心，正在奔跑着，阳光照着他一头银发熠熠生辉。在这之前，多家媒体都采访报道过他，早就是荆门的名人了。有时，采访者和被采访者之间存在生活背景与生命积累的差异，会造成对话语境上的错误理解，但程老非常的耐心和善解人意。我们完全以朋友谈心的方式开始。
  
        程复初，祖籍黄石阳新县人。1930年生，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那时的他青春年少，朝气蓬勃，什么苦都能吃，做事认真又肯钻研动脑筋，深得部队首长战友的喜欢。由于他性格开朗，兴趣广泛，除了看书，还喜欢拉拉唱唱的。从1953年开始迷上了小提琴，在部队参加文艺汇演还得了优秀表演奖。1959年以部队文艺代表身份到北京参加国庆十周年庆典演出，受到过党中央主要领导人的接见。说起这段往事，程老依然激动不已：“我们一起去的是四个人，晚上住在招待所，大概十点钟左右，有人来通知我们，要求上交佩带的枪支。我们不解其意，来人也未明说，只说上级指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都把枪支解下交给来人。第二天上午11点多钟，我们被带到中南海的一间会客室，突然就看见了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等领导人进来了。满面笑容的与我们一一握手，绕着我们几个转了一圈，点点头，问吃住习不习惯，简单的寒暄几句后就与我们合影留念。从头至尾我们除了点头，大气都没敢出，紧张、兴奋、激动，让我们不知所措，跟主席握过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这时，我才明白昨晚让我们交枪的意思。”程老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神情迷离，两眼晶亮。
         前不久，市群艺馆举办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周年书画展，正好休息，就去了。一路看去，就看到了那照片，旁边有人说：这老头不简单呢！参加长跑运动会，还得了冠军。那年他已经七十八岁了。七十八岁、长跑、冠军，我肃然起敬；看着看着就看到了真人，程老夫妇正好也在那里，正与书画界人士打招呼。我也去打招呼，程老不仅有照片，还有书法作品参展。得知我正在练习书法，他非常热情的领我到自己的作品前观看，留下电话，嘱我有时间可以去家里交流学习，得知程老爱人志敏阿姨的工笔画也非常有功力，我问：“您的画参展了么？”阿姨说：“我一幅画要画好久，花好多心思，参展了就不还给我了，我才不搞呢。”如同一个小孩要被抢走心爱的玩具，那一脸孩子气的神情让我忍俊不禁，这一对老人真是太可爱了。
           程老不是荆门本地人，1964年从部队转业后在漳河工程管理局工作，在荆门生活到现在已经是五十四年了，人生中最宝贵的年华都是在荆门度过的，“荆门就是我的家乡”，他说。五十四年的工作和生活，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走遍了荆门的山山水水，他热爱他工作生活的地方。这些话从一个八十八岁老人嘴里说出来，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情；每一句话都透着质朴。我被深深打动了。在如今这个功力社会，物欲至上的时代，有多少人还对家乡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对工作对生活保持着淳朴的热情？
           因为工作的原因，接触到漳河的历史资料比较多；也因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程老产生了要为漳河创作一部作品的冲动。于是开始收集整理相关文献资料，走访有关部门、当事人；用他的话说，走遍了荆门的每一寸土地。终于，一部16万字的小说《荆漳风云》在荆门解放58周年这极具纪念意义的日子与读者见面了。 这是一部以解放前漳河的历史为背景的战争题材小说，对漳河及荆门的历史面貌和地理环境描写的非常详尽和真实。故事情节曲折感人，语言生动形象，人物塑造丰满真实。 我说：“您的书写得太好了，很精彩，很好看，您的文笔了得。”我竖起大拇指。程老开兴地笑，说：“有些人物都是真实的，我都去采访过。”他还提起一件趣事，有个旅行社的小姑娘无意中在网上搜到这本书，看完后觉得非常喜欢，看到上面有作者的介绍，还专门打电话来表示祝贺过呢！
          志敏阿姨一直安静地听我们说话，这时她抱过来一本超大相册，翻开给我看，都是她的工笔画，水墨画的得意之作，每一幅她都告诉我是什么时候，花了多长时间画的，哪些是临摹的，那些是老年大学的作业，程老也在一旁时不时做解说，时而两个人相视一笑，场面极温馨。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相濡以沫，两个人从身体到灵魂完全融为一体，对方即彼此，真正的心意相通。夫唱妇随在他们夫妻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老俩口偶尔还去广场跟一帮老哥们自弹自唱，日子过得充实而惬意。
             受众多半是通过媒体来认识一个人的，程老也不例外。他被荆门报刊以“荆门第一长跑老将”反复采访报道过。果不其然，程老向我展示了他的一张成就单：1991年荆门市迎春登山赛，老年组第一名；1992年全国马拉松赛5000米第七名；1998年全国老将田径运动会5000米第十三名；1999年全国泰山登山赛老年组第五十名；1999年电信杯迎澳门回归长跑赛老年组第一名；2000年迎春赛第一名；2000年市马拉松赛第一名；2001年全国老将田径1万米第十二名；2001年市马拉松赛老年组第一名；2002年第十二届亚洲老将田径锦标赛5000米第十一名；2003年市1万米老年组第一名；2005年市1万米老年组第一名；2007年第九届全国老将田径锦标赛800米获金牌；2007年第十届全国老将田径锦标赛800米铜牌；说到这些辉煌成就，程老总是腼腆的笑笑，连说没什么：“这就是一个爱好，我喜欢跑步，并不是想拿什么奖，这人啦，要活得有意义，生活态度要积极，少抱怨多磨练，我这一辈子就认这么个理。”
            程老的成绩单里少不了志敏阿姨的功劳。她比老伴小六岁，早先是部队的卫生兵，跟程老在一个部队，经人介绍，两人两情相悦，我问：“程老给您写过情书吗？”阿姨说：“写啊，那又不像现在有电话，说话的机会也不多。”我打趣:“程老的文笔肯定是情书写多了练就的”。阿姨大笑。后转业到地方，在荆门一人民医院工作，也是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发表临床护理论文多次。程老喜欢运动，阿姨就给他合理安排饮食，运动量。每次参加比赛，阿姨必随行照顾，有一次因为实在走不开，就拜托可靠的朋友千叮咛万嘱咐的，感觉完全放心了才放行。程老说起这个，还怪阿姨多事，可我觉出来满满都是幸福的味道。阿姨五年前开始学画画、弹琴，专注而认真，都相当见功力。在老年大学也是有口皆碑的。
             
          在他们的家里到处都是“宝贝”。几十年前的报纸，书法习作等，都被装订成册收藏着；书房墙上，我看到了那张珍贵的照片，国庆十周年文艺演出与国家领导人的大合影；一张他们结婚时的照片，我惊呼：“帅哥美女呢！”的确，男的英俊少年，女的秀丽端庄；冠军奖状、金牌、照片，被镶在镜框中放在书柜里；还有一块金牌躺在红色金丝绒盒子里。程老把他的宝贝一一展示给我看，让我拍照。像他这一代人，经历过战乱，文革，改革，人生经历可谓丰富，往事不可能没有伤痛；但他没有被历史的潮流淹没，也没有随波逐流，始终保持着对国家对党高度的忠诚；对工作对生活充满着极大的热情；以高雅的兴趣爱好化解日子的琐碎；用实际行动让生命充实和充满意义，并影响身边的人。从部队到地方，始终如一地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不计名利，不计报酬。我曾问他有没有觉得累，不想做什么的时候，程老很爽快地摇头：“做事让人充实、踏实，当你真正抛开了世俗名利的心态去做事时，你的感觉是快乐的；真正的名利不是刻意追求得到的，只有当你专注一件事时，不经意间名利突然来找你了。”多么富于哲思的话语，我如醍醐灌顶。
            
        一箪食一瓢饮，人生真正需要的其实真的不多，让生命享受自然，随遇而安的简单，才是快乐的人生。给我感受最大的就是他们对生活的热情。他写在旅游散记里的一段话让我非常感动：“生命赋予人，只有一次。生命的意义在于过程；在于对人生的享受，对大自然的享受；我喜欢与老伴一起旅游，只要是她没去过的地方，我都动员她去。一路上我们互相搀扶，互相照顾，老了老了还享受起年轻人谈恋爱的滋味来了。”老，对他们来说只是年龄的事，心态让他们永葆青春活力；你有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学习，在人生的任何阶段开始都不晚。谁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要说，只要保持一颗积极乐观，学习进取的心，人生没有黄昏，生活像初升的太阳，永远充满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