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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雪】暴风雪里的军人脚步(征文·散文)
江南,这是一个没有雪的冬天。
   和煦的阳光穿过松树枝头,从明净的落地窗透进来,照在母亲稀疏花白的发上。母亲斜靠在病床上,我和父亲围坐在她的身边。
   母亲望向窗外,她在等着一场雪,一场铺天盖地的雪。十六岁从军,她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给了北国海滨。她喜欢北国的雪,喜欢飘飞在原野里精灵般的雪花。她常常说起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与战友们围炉夜话的情景。那北国的雪,在她的回忆中、在她的情怀里,早就有了童话般的诗意。
   多少年后,回到江南故乡的她,鬓间有了如雪的发。气候温润的江南,冬天再也遇不见一场像样的雪。前年的冬季没有雪,去年没有雪,今年还是没有雪。
   窗外,阳光灿烂。室内,温暖如春。三个曾经的军人,围坐在空调房内,聊起了北国的戎马岁月,聊起了日日思念的久违的雪。
  
   一、母亲讲的故事
   十七岁那年,从军政大学毕业,我随三野的部队到了胶东海滨。部队驻守在海防线上,我们几个女兵就住在老乡家中。
   那天,我们去海防哨所巡诊,海上起了大风。冬天的海风凛冽刺骨,在海面上掀起一阵阵巨大的浪涛。与夏日的海浪不同,冬天的海浪更有气势和力度,它们砸向岸边,将岸边的薄冰砸碎,然后又抛向空中,落地的海冰顷刻间被冻住,仿佛海滩上洒下一地珠玉。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海天间的精灵——海鸥,一样倔强地飞翔。就像我们这些来自江南大城市的女学生们,放弃优越的生活,凭着一腔热血,开始艰苦的海防军旅生涯。
   第一次来到冬季的海岸,我们欣赏着不曾见过的北国风光。巡诊归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海天一色,仿佛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绒布,映衬着白蝴蝶一样的雪花,在海天之间翩翩起舞……我们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停下来观看。
   雪越下越大,医疗小分队离开海岸,走向丘陵里的渔村。
   天渐渐暗下来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将原本清晰的丘陵遮蔽得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我和战友小姬原本是大城市里刚刚毕业的女学生,行军的速度哪里赶得上那些久经沙场的新四军老战士?加上贪玩,我们渐渐地掉队了,最要命的是,我们在大雪天里迷失了方向。
   在一片洁白的风雪中,我们背着枪,斜挎着卫生箱,又冷又累,又饥又渴。大海边上那点小资的诗意火苗儿,早被冷酷的冰雪浇灭。不知走了多少路,天黑了,我们还在风雪中跋涉。暗夜里,远远的狼嚎声,让我们感到既害怕又绝望。小姬带着哭腔问我,我们不会冻死在山里吧?我想广州的妈妈了。我没有回答她。我比她早参军一年。我的四叔是南京城里的地下党,在我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他就教我唱过《山那边有个好地方》,那个好地方就是延安。我参军不仅仅是热情还有信念。我要拿出大姐姐的样子,装得比她坚强。
   又在跌跌撞撞中攀过一座小山后,我们忽然发现山下的谷地中,有灯光闪亮。原本,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此时,又来了精神。我们摸进山下小村子的时候,那盏闪烁的灯不见了。黑暗里,风卷起雪花,像鞭子一样抽打人的脸,狂暴的风雪肆意扫荡村里的街巷,撞击人家的门窗,摇动光秃秃的树梢,发出怪腔怪调的嘶吼。我们在村头连敲了好几户人家的大门,敲了许久,一点反应也没有。风声太大,里边的人听不见。
   我们又一次陷入绝望。站在一户人家的门楼下,躲避了一场风雪。等风停了,雪小了,我们毫无目的地向村里走去。转过一条小巷,我们惊喜地发现有户人家的门板后透着一缕灯光。
   我立刻上去敲门:老乡,开门!老乡,开开门。
   许久,传出一个苍老的女声:不能开门,俺家没有人。
   老乡,你不是人吗?我大声地问。
   俺家没有男人。里边的人回答。
   我和小姬忍不住笑了:老乡,我们是解放军,是女兵。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从门里探出一个老妇人的头。她仔细看了看我俩的脸,一脸的惊喜:真是两个大嫚。解放军同志快进来。她伸出两只手,一手一个把我们拉进了家门。
   刚一进屋,大娘就招呼:快上炕,咱家里的火炕暖和。哎呦呦,看把两个姑娘冻的。她拿了被子铺到炕上,捅开灶门执意要为我们烧水洗脚,又拿出了准备过节用的枣子、花生要给我们吃。
   小姬说:大娘,我们有纪律,不能随便要老乡的东西。
   大娘不乐意了:我家老头子和儿子都在咱们队伍上,我是他们的老婆、老娘,在我这儿你们的那个纪律不好使。
   大娘,逼着我们洗了脚,吃了东西。她也收拾了纺线机,上了土炕。一直到午夜还没睡,她是在织土布纺线。大娘上了炕,把我们一手一个搂在怀里唠家常。她说,你们这些孩子,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俺这穷山沟里干革命,遭罪了啊。你们的妈妈知道了,该多心疼呐。唉,我也是啊,打鬼子,把老头子送到队伍上;打反动派,又把儿子送去了。我一个老婆子在家里,心里也苦呢。不过,解放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这个北风呼呼的雪夜,我们母女三人,流了许多泪,说了很多话。这位素昧平生的胶东老大娘,她的爱,如春风一般,吹去了我们心头的暴风雪。
   第二天,天放晴了。一早,我们就与大娘告别,去寻找自己的防区驻地。临别,我们要把粮食袋里的五斤小米留给老大娘,但她说啥也不要,倒给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里塞了两只熟鸡蛋。她说,你们这些队伍上的孩子,都是我的亲闺女。
   等我们走上了山顶,还看见老人家站在自家门口,向我们挥手。几十年过去了,胶东老大娘的真情,我也一直没有忘记。那里的老百姓真是好啊。就像是自家的亲娘
   母亲的故事讲完了。她侧过头来对我说:儿子,有机会回老家,带上我孙子一起去,替我看看胶东的老乡们。打江山、坐江山,靠的不是勇力,是民心呐。
  
   二、父亲讲的故事
   抗日战争那会儿,咱们家乡是个游击区。小鬼子来了,烧杀抢掠,是什么坏事都干。给小鬼子折腾得没有办法,乡亲们都躲进了山里。
   我十五岁那年,家里来了八路军。等到队伍开拔时,我就跟着跑了。不当八路,在家也没法活啊。
   转过年,就是除夕。我跟着几个老兵,上山打了只野猪,捉了几只山猫,还弄了些山货准备着过年。当年的八路军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再苦再难,都乐呵着呢。政委说了,鬼子过年,我们也得过年。
   我们正准备着过年呢,黄昏时候,天上飘起了大雪。这雪花开始是稀稀落落的,后来就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飞舞,铺天盖地地挂上枝杈、遮住道路。傍晚的时候,起风了。
   我们几个小兵正准备着年货呢,集合号吹响了。
   队伍集中在山神庙前,团长发话了:同志们,看见了吧,老天下雪了,这是给咱提供掩护呢。这个除夕咱们下山打鬼子去,把炮楼给他端了,回来再过年。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听说要下山打鬼子,大家那个兴奋啊,喊得嗷嗷叫。
   队伍迎着风雪出发了。冷飕飕的西北风,摇动着山路边上的白杨树,发出尖锐的嘶鸣,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我们把枪横背在身后,两只手可以揣在袖筒里取暖。队伍在夜幕里,向着山下的平原疾行。
   踏上平原,队伍就进入了敌占区。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队伍慢慢地停了下来。侦查员报告:前边有条三十多米宽的大河,河上结了薄冰,站不住人。我们侦察过了,上下游五里内都没有桥。
   这时候,政委从后边走上来了。他接过一个战士递过来的“三八大盖”步枪,用力朝冰面砸下去,一下就砸开个冰窟窿,他将枪刺朝下探了探水深。然后转过身来,低声命令道:共产党员站出来!看着我的样子做。他很快脱了身上的衣服,用绑腿将它们捆起来,顶在头上,噗通一声跳进了冰河。他一手托着头顶的衣服,一手用枪托破冰。很快,冰河里冒出血花,冰块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营长、连长、共产党员们跟在政委身后纷纷跳进了水里,用血肉之躯,为部队在冰河里开路。
   我也跟着跳了下去。那个冷啊,直钻骨髓。那个疼啊,好像千万根钢针扎进了骨头缝。
   部队上了岸,借着风雪和暗夜,一路隐蔽前进。
   午夜,我们摸进了敌人的炮楼,在内应的接应下,不声不响地端掉了敌人城边上的三个炮楼。接下来部队一鼓作气,用刺刀和手榴弹开路杀进了县城。正准备着过年的鬼子和伪军,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团的八路军会在除夕夜下了山。枪声、爆炸声很快响彻了小小的县城。敌人养马的草料场被我们点燃了,敌人的弹药库被我们炸爆了。城里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城里的鬼子和伪军大部被歼灭,剩下的一小股鬼子,躲进一座坚固的炮楼里负隅顽抗,死不投降。他们一边殊死抵抗,一边向周围的鬼子据点呼喊救援。
   那时,我军没有重炮,没法攻坚。四周据点里的鬼子,开始向县城增援。团长下令带着缴获来的米面等战利品撤退。
   这次再过河时,比较顺利,河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部队很顺利地过了河。当我们就要上山撤回根据地时,侦察员报告:前来增援县城鬼子的快速骑兵就要追过来了。
   情况紧急!团长下令:二营和特务连跟我在山口布阵阻击,政委带一营、三营带着缴获的年货上山。下达完了命令,团长拍拍政委的肩膀,笑呵呵地说:老哥,这些白面粉你是一两都不准少啊,我可答应了乡亲们,今年过年村里每个人都能咬上口白馒头。
   二营长说:团长,你也跟着撤吧。有我在,保证不让一个鬼子上山。
   团长甩了一下胳膊,冲着二营长吼起来:放屁!老子在县城打了个窝囊仗,没过瘾。怎么着,你要赶我走啊?山上的老乡都没转移,鬼子来了。老子不在这钉着,出了大娄子,你替我扛啊?扛得住吗?
   没有多久,团长就带着二营和冲过来的鬼子接上了火。正当双方打到胶着状态的时候,四下岩壁、山坡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松木土炮的轰鸣。刚才还哇啦哇啦鬼叫着冲锋的小鬼子,一下子惊呆了。是政委带着一营、三营和四乡里的民兵增援来了。
   小鬼子顶不住,跑回县城去了。
   团长、政委,带领我们和乡亲们过了一个胜利年。咬上了白馒头的老乡们那个乐啊,用麦秸扎了两条草龙舞动了好几天。
   父亲说,战争年代的干部和现在不一样啊,困难的时候,生死时刻,他们都站在前面,他们带的队伍,那都是嗷嗷叫,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三、我讲的故事
   我们尖兵班到达宿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从早上六点钟出发,我们已经在漫天飞雪里跋涉了十五个小时。真是又累又饿,人困马乏。
   草原上的暴风雪,和城市里的不一样。举目四望,千里大地无垠空茫,无边无际的原野,一片幽远灰蒙,只有狂风在耳畔呼啸,这飞旋着的风,把天空中的雪搅合成一股股气浪,吹打得人左右摇摆。这气流打在人的脸上,就像是钢针扎进肉里一样的痛。狂舞的风,不时地卷起旋涡,将地上的积雪吹起来,从人的裤管底下钻入人体,真是凛冽刺骨啊。风雪一体,挟裹着地上的沙尘、草茎一起飞扬,堵得人喘不动气,睁不开眼。
   这时候,我开始想家了。想象着家中煤炉的温暖,那从大块无烟煤上腾起的火焰,一直在我眼前飘动。
   好不容易,我们走近一座小小的村庄,仿佛在大漠里千里行军看到一片绿洲,在汪洋大海里行船望见了港湾。一夜默默行进的队伍里,有了说笑声。我们准备到村里去找房子,给大部队准备宿营,也好在村头给自己找个房间,避风取暖,美美地睡上一觉。能有一张木床,或者能睡上老乡家的土炕,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这时候,背在报务员身上的步话机响了,首长指示:部队要遵守民族纪律,不能在蒙古族村庄中夜宿,不许打扰蒙古族老乡。尖兵班继续前进,向东前行十公里。军令如山倒,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没有办法,白白高兴一场。副连长带着我们小分队,继续裹进风雪里。
   身上背着背包、冲锋枪、子弹带、米袋、挎包、水壶,还有四颗手榴弹,怎么也有六、七十斤吧。那时,我也只有十七岁,虽然也算是一年军龄的老兵了,但在家里也只能算是个半大孩子。现在城里的九零后们在我这个年纪大多还在读书,或许还会在妈妈怀里撒娇呢,可那时的我,正负重行走在边陲的暴风雪里。作为一个小兵,我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和意义。但我知道这是在执行任务,是在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只要祖国需要,再苦再累都值得。
   我们在雪原上行军,其实并没有路。确定前进方向,全靠挂在副连长腰间的指北针。我在队伍里环顾四野,除了风雪单调的嘶鸣,天地间是一片死寂。飘飞的雪花,在暗夜里就像是一条条掉落的黑毛虫,一开始还能感觉到它咬人的疼痒,时间久了,脸和手渐渐变得麻木。
   又跟着小分队摇摇晃晃地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摇晃到了又一个村庄,已经是下半夜了。副连长说,这里要给大部队住,我们尖兵班还得继续前行五里。还要再在暴风雪里走五里路啊,我听了,脚下一软,就势摔倒了。
   怎么回事?副连长大声问。
   报告副连长,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我小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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