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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悬疑—《镜中人》
作者:沽酒居士;
公元2018、10、26
   

     小林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他摸了摸枕头边的手机,按开启动键,亮屏,已是深夜4点半了。
    本来他应该继续睡睡到6点钟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上班。
    可他已不敢再睡了。
    他按开床头的开关,爬起来,穿着睡衣下床,准备倒杯水喝。
    他坐在床头,端起纸杯,随便往衣柜旁边的镜子上抬头一看。
    嗯,头发乱糟糟的,皮肤粗糙,眼角还有着两颗厚实的眼屎,就是自己现在的状态。
    他低下头来,喝了一口水。
    只是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
    等一下,镜子里的人,刚才在笑?
    也就是说,自己刚才在笑?
    昏暗的灯光下,那个人的面庞也是惨白色的,乍一看竟然像鬼。
    可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表情现在很平静。
    “砰”地一下,他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飞溅的水渍也打湿了他的拖鞋和裤腿。
    还好是凉水和纸杯,不然别说给他烫个七荤八素,就是裂开的玻璃渣也够他好受的了。
    他又一次抬头望向镜子。
    这镜子有一米三高,周围镶着上好的木料,是褐色的,雕成一左一右向外直冒的形状,还刻着螺旋花纹,煞是好看。
    镜子里的人也普普通通,毫无出尘之处。
    呵,真是疑神疑鬼。
    可他脑海里还是记起了那个笑容。
    难道说,他2点钟醒来那次,梦里那个带着邪魅笑容,看不清楚面容,只傻傻的冲自己笑,突然猛地一把掐住自己喉咙,吓醒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不由得抬头看起房间里的摆设,一张两米宽的大床,一面一米三高的镜子,一个一米八高的衣橱,一张折叠桌旁边三个凳子,桌子上还贴着一张很卡通很可爱的桌布,桌子上放着一个天猫音乐播放机。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有一副相框,里面却只有自己右边的身躯,背景是一面金色的大钟,远处有着朱色的亭子和翠绿的叶子。
    该死的,什么时候把照片给撕了?
    衣橱上放着的那个大木架子,好像是堆大型玩具熊一类的东西。
    还有这床头有好多胶带粘贴的痕迹,这上面曾经都贴着什么?
    他越想头越痛,于是干脆就不再想,倒头继续睡。
    早上上班他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到了公司打了卡之后老板交代的任务也是无精打采,因此挨了好几次训斥。
    同事小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放在心上啦,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
    “什么两条腿的女人?”小林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
    “我不就开个玩笑,你至于还和我生气么?”小陆收起了嬉笑之色。
    “你说清楚……”小林吼着,一把掐住了他的衣领。
    “得!”小陆摊开了双手,“搞得我里外不是人,我知道小贝是和你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可你自己不是三天前才说的吗,你已经不把她当回事了。”
    “小贝?”小林朦朦胧胧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又不记得是谁,竭力去回想,脑袋里突然又泛起头痛。
    “哎呦!你看看你,我又没和你计较,你装什么呢?”小陆直接插着腰开骂了。
    但当他发现小林确实有些不对时,慌了神,举着右手在小林面前晃了晃,一边问:“这是几?”
    小林下意识喊了声:“五!”
    “没事啊这是怎么了?”小陆奇怪起来。
    小林双手放下来,刚想问问怎么回事。
    “呦!快上班了。”小陆抬起头来,看了看墙上的钟,正好13点钟,“有什么事下班说啊。”
    傍晚,两人约到公司外的一家咖啡厅,小陆给他诉说了始末。
    原来他有一个女朋友叫小贝,一周前刚分手,具体分手原因小陆也不知道,只知道小贝后来找了一位马少爷,据说是哪个股东的儿子,人又风流倜傥,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对上眼了。
    这也就解释了那张照片的另一半是谁,以及为什么会有那个放玩具熊的空架子,还有床头上贴东西的痕迹。
    告别了小陆之后,小林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突然绑地一下撞在了电线杆子上。
    他先是懵了懵,摸着自己的头使劲的揉,继而才突然想了起来。
    小贝虽然只和自己谈了一年,但是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直属于女神级别的,所以虽然小学、初高中一个学校,却一直没什么交集,也就是问学习好的自己借着抄了几次作业,高中毕业以后,小贝连着换了三四个男朋友,而自己忙着工作,一直单身,两人最多也就是手机上偶尔不咸不淡的聊上几句。
    直到有一次小贝第一次开口在微信上问自己借钱,一直关心她的自己诧异不已,连哄带吓下终于搞明白她原来是要堕胎,至于背后不用说也明白,这种事她羞于向父母启齿,而小林则和小贝的闺蜜小琴轮流在病房里照顾刚手术完后的小贝;小琴白天,小林晚上。
    他从未见过面色苍白的小贝,而小贝,也是第一次单独和他相处,有一次醒来看见面容憔悴的小林,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眉清目秀;经验老到的她终于在出院后请小林吃饭的答谢餐中套话,纯情处男哪是她的对手,搞清楚他一直对自己有意思后,一个备胎转正的故事自然发生,为此惊得听到消息的小琴口红都给划到下巴了。
    按说收心了的小贝不应该再被金钱所迷啊,那么她是过够了苦日子才分手的?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记不得她?
    为搞清楚这两件事,他不得不去问一下小贝,这地方是小贝新租的,按说他根本没来过,可他脚下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就好像回自己的房子一样熟练。
    小贝住的,是小区的三层,面积、装修,毫无疑问她是有钱了。
    他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又敲,还没人答应。
    他翻出来手机,想找小贝的电话号,可是通讯录根本没有,直到他翻到了小琴。
    “哎呀我正给病人拿药呢。干嘛呢这是?”电话里的小琴脾气有些冲。
    “小贝今天没下班么?”
    “她今天休假根本没来,大哥!”
    “那我为什么敲她门她不开?”
    “我分手了我也不见你呀!”小琴敷衍着:“兴许她是去找马少爷了吧。哎呦,病人催了,先这样吧。”
    “嘟嘟嘟——”
    随着小琴挂断的电话,小林心寒了,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电话界面自动返回,他看到了9月17的界面上有一个号,这是本地的,四天前的,他这才想起来这就是小贝的手机号,虽然不知道是自己拉黑了她还是她拉黑了自己,但是毫无疑问之前的通话记录是保存的,还没有删除。
    他按通了拨话键却又一秒挂断,觉得小贝应该是和马公子在温存,于是想晚点打给她。
    他垂头丧气地往出走,刚走到门口,门卫大叔招呼了:“哟!又来了?”
    看着他悲哀的脸色,接了一句:“这次不见你了?”
    “嗯?”小林抬起头来,自己来过。
    “我就说嘛,小伙子,好男儿志在四方,等你有钱了,是你甩她,不是她甩你。”
    “大叔,我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11点多了嘛,都快12点了。小伙子记性怎么比我这老年人还差?”大叔一脸不满:“是你说你要来挽回女友的心的,本想着成人之美,我才让你多待半个小时,本来我是12点就关门的,谁知你出来一脸阴沉,连我理都不理。”
    自己昨晚果真来过?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摇摇头,随口问了问:“那小贝今天出来过没有?”
    “小贝?”大叔先是怔了怔,继而右手举着遥控器,左手比量着:“大概一米六五个头,短发披肩,穿着米黄色上衣的那女孩?”
    小林点头。
    “没有啊。”大叔摊摊手:“我今天除了吃饭,都在这守着,还没见她出来过。”
    嗯?莫非她出去的时候,正好是大叔不在的时候?
    小林暗自寻思着,犹豫再三,还是按出了拨话键,忐忑地等了10多秒,出乎他意料的,电话居然没被拉黑,通了,可是响了50多秒也没人接。
    她应该在玩,不然就算不愿意接,也会挂断我电话的。
    那就等几分钟吧。 
    想是这么想的,可没过一分钟,他就又忍不住拨了。
    又通,还是无人接。
    不至于吧?
    他撇了撇嘴,回身往小贝的房间走去。
    随着拨打的记录,他断断续续模糊地听到了房间里有手机铃声的声音。
    有铃声就代表她没有出去。 
    可是没有出去她为什么不接电话,门也不开?
    只是不想见自己?
    不,难道是煤气中毒?
    该死的,他立刻跑向小区门口说明情况,门卫大叔也慌了神,一连拿了好几串钥匙,跟着他一溜烟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房门。
    一进门,他就吓傻了。
    这是一个长相异常清纯的女生,有着披肩短发,米黄色上衣,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本应该是如花一般的少女,这一刻却躺在地上已干涸的血泊里,瞳孔放大,眼白向外翻,面目狰狞,心脏处插着一柄水果刀,正是这一刀使她毙命,鲜血顺着向下流,深褐色的血迹染红了她的左臂和部分头发。
    大叔也吓傻了,手上的钥匙“通”地一下掉进血迹里。
    谁杀了她?
    他的脑袋里此刻一片空白,哆嗦着就要往外走。
    “你别走!”大叔毕竟较他老练,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摆,“你杀了人!”
    “拜托!”小林无奈的摊手:“我怎么可能会杀我的女友?要是我杀的,我还会来让你开门看她的尸体!”
    “说的也是哦。”大叔眼珠子转了转,不过手上却没有放:“不过这两天只有你来过,你嫌疑最大。”
    小林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被他拉到门房跟前,原来他没有带对讲机。
    “难道这两天真的只有我来过?”小林也一肚子火气。
    “不错!”大叔正气凛然:“只有……嗯,还有个身形微胖的女孩,还有一个大金链子金手表的,人模人样的,好像是个富二代,都来找过小贝;但你是最后一个。”
    随着对讲机次啦啦地响,大叔的戒备心也淡了些,小林瞅准时机,一把挣脱他的拉扯,顺势按下遥控器的按钮,大门缓缓打开,小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留下气急败坏的大叔追了十多米,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望尘而叹,对讲机里还传来断断续续地问话声:“喂……你说清楚,是哪个小区……喂……喂……”
    街上一阵秋风刮过,卷起杨树叶子随风飘舞,带起一阵萧瑟之意。
    该死的,如果不尽快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小贝,那么经过这门卫大叔的添油加醋,警方很快会查到自己身上,请自己吃牢饭,那么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么,到底是谁杀的?是小琴嫉妒小贝找了个好靠山?还是那位马少爷,玩完不认人?
    他立刻疾步赶上公交,来到小琴上班的医院,这里也是小贝曾经上班的地方。
    小林是正常下午5点多下班,而小琴是护士要加班,所以他在7点钟赶到医院门口,刚抽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小琴果然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的出来了。
    看到他的时候,小琴的表情明显不自然,一下子怔住,挥手让几个同事先走。
    小林熄灭烟蒂,向她走了过去。
    说实话,小琴现在很尴尬见他,他们俩的交集仅限于小贝,他俩分手以后,小林自然不可能再和小贝有什么关系。
    “你干什么?”他还没有接近小琴,小琴倒似炸毛了,先向后跳了一步:“你该不会怀疑是我介绍他们俩认识的吧?”
    看着他不善的眼神,小琴软了下来,低着头:“好吧我承认她是跟我说过,她父母这两个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生意挣大钱了,嫌弃你。”
    她又抬起头,摆着左手:“不过绝不是我介绍她出轨的。”
    小林嘴角微微抽搐,看着小琴那副化了妆倒反似不如不化的脸,仔细凝视她大脸上格格不入的美瞳,盯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异样,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字:“小贝死了。”
    “什么?”小琴挎着的包'唰’地一下子掉在地上,她几乎是跳着:“我昨天晚上9点多才和她打过电话,她说心情不好,今天不来上班了,我还寻思着一会去看看她呢;怎么这么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死了?”
    “还有!”她指着小林的鼻子骂:“你怎么会知道她死了?一定是你嫉妒心起了,杀了她!” 
     眼见她也无可理喻,小林摇摇头往回走,背后还传来小琴不知是真是假的干嚎声。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小琴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这一次,他来到了那位'马少爷’所在的天乐集团。
     “找马总啊,他不在。”前台礼仪小姐看着他的一副穷酸样,还想套近乎,尽量憋着嘴里的笑,显得自己礼貌些。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在拍摄一部电影,前两天约了马总在今天晚上9点赴约,我想提前再邀请一下,毕竟礼多人不怪嘛。”小林也陪着笑。
    “呦!”礼仪小姐眨了眨自己硕大的美瞳:“还真是客气呢,算你有眼光。马总今天还真在,不过他不一定有空见你。”一听他是请马少爷投资电影,礼仪小姐多了几分可信。
    小林眼珠子转了转,问她借了一张纸一杆笔,只写了两个字:小贝!
    他说:“这位是我们电影的女主角,相信马总会感兴趣的。”
    礼仪小姐不置可否的努努嘴,吩咐一个保安把纸条坐电梯送到33楼。
    出乎她意料的,马总真的派了他的管家下来,邀请小林上去。
    小林一进去,便看到这位'马少爷’一只手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三分之一的红酒,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液晶屏上的游戏比赛。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入迷,把小林晾了大概一分钟,他才放下玻璃杯,一挥手:“请坐!”
    小林依言坐下,并没有急着开口,反而仔细审视了这办公室的环境。
    整个办公室一左一右贴着两幅神采飞扬的书法,一副是:海纳百川;另一幅是:有容乃大,都好像出自名家手笔。
    办公室里还有个柜子,不同于中产阶级摆的是书籍,他这里摆的多是些花瓶瓷器,旁边放着几瓶绿植;而整个房间的色调是纯白色的,除了褐色的书架、楠木桌子和真皮沙发,以及黑色的电视。
    而他本人,穿着一身卡其色的西服,戴着一个墨镜,一米8的个头,往那一坐,还真得有不少少女犯花痴。
    这是小贝从未接触过的富,也难怪她会变心。
    他还未开口,这位马少爷倒先暂停了比赛,瞥着他:“怎么了?我绿了你,你不开心呀?”
    小林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我绿了那么多人,向来是不需要理由的。”他饶有兴趣地说:“不过有胆子找来的,你是第一个。”
    他又拿起了红酒杯:“怎么,要精神损失费?一万?两万?”
    小林'呵’地笑了一下,异常平静:“小贝死了。”
    “死了?”马少爷的手颤了颤,捏的酒杯蹦蹦作响:“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孩,还没享受过就死了。”
    忽而眉头一皱,“你怀疑是我做的?”
    他一脸无所谓,不知道是说小贝没有享受过美好人生,还是他自己没来得及享受小贝。
    “呵——”他嘴角一撇:“你怀疑她不从我,所以我动了手;你要搞清楚,是她自愿的。”
    很显然,虽然他财大气粗,但对于杀人这件事,他还是不得不慎重。
    “我只是提醒你,你的美梦破碎了。”小林揶揄地笑了一下,便开始起身向外走。
    “大可自便!”马少爷摊摊手:“对你来说爱她如命,而对我,她只是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够了——”小林朝他大吼,直接大力把门甩关住,向外走。
    门外的管家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少爷,要不要留住他?”
    “让他去吧。”马少爷将最后的红酒一口饮尽:“世间的傻子,还真是多啊。”
    赶回住所的时候,已经快12点钟了,小林抱了一箱啤酒往上爬。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他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笑,跟疯了似的。
    他一边摸着小贝生前留下的痕迹,一边往自己嘴里灌冰冷的啤酒。
    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了解彼此的习惯,真正的有了默契,前不久养了半年的猫吃了谁家的老鼠药死了,为此小贝伤心了好久,小林陪着她把猫埋在小区的花园里,看着她哭了一个下午。
    一定要找出杀她的凶手!
    到底是谁杀了她?是小琴,还是马少爷?
    “把你的名字刻在烟上吸进肺里,让你保持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在桌子上响起。
    这么晚了,是谁打给他?
    随着他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说打扰了,听着他声音沙哑,还问:“你感冒了?”
    小林连忙推说没有,这才明白是小贝的父母,今天打电话给小贝一直关机,迫不得已打给小林。
    什么鬼?那个门卫大叔居然没有报警,那么他为什么又要拉住自己?莫非他才是凶手,拉住自己做替罪羊,可自己跑了,他反倒不敢报警了?
    “我知道你们俩最近闹不愉快,不过年轻人嘛,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你叫小贝听话些,明天一定给我们回个电话。”是小贝父亲粗重的男嗓子。
    “这个……电话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清,那好吧。”小林敷衍着。
    “什么回电话,明天我们自己来。”电话那头传来小贝母亲的抱怨和嘟囔声。
    “啊……是这样的,小林,我和你阿姨商量了一下,正好这两天国庆刚过,生意忙完了,需要休息休息,明天我们还是自己来吧。”
    “啊?”小林答应着,心里却慌了神。
    他本来想叫小琴假装一下小贝的声音,先应付应付她的父母,自己再好好查查,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居然泡汤了。
    那,只有叫小琴配合一下了,说小贝出差去了,因为走得急,公司配了手机,自己的手机忘带了,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挂断电话后,酒精发作,他勉强把喝过的6瓶酒插到没喝的箱子里,倒头和衣而睡。
    4点半的时候,他又一次醒来了。
    这次是被铃声吵醒的,却不是他的手机。
    “桀桀桀桀桀——”笑声异常怪异,配上昏暗的灯光,和夜里的冷气温,整个房间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他循着声音源头望去,原来是断网的播放机在响,两天前大风刮了电线杆,因而断了网,当时他正在听鬼故事,笑声戛然而止,第二天才知道是网断了,怎么会在这大半夜突然连上了?
    他无奈的翻身下床,关掉了播放器,顺势瞅了一眼镜子。
    该死的,镜子里的人,又在朝他发笑。
    他吓得一跤跌倒在地。 
    再抬起头时,镜子里的人蓬头垢面,除了失魂落魄,感觉根本没有睡觉。
    真是酒喝多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爬起来继续睡。
    第二天6点的时候,他已经守在了小琴的小区门外,准备让她陪自己演一出双簧记,可是一直等到七点钟小琴也没有出来,不对啊,今天星期三,小琴肯定是要上班的,莫非她病了,请了假。
    他拨通了小琴的电话。  
    无人应答。
    又拨,还是无人应答。
    他抽身上了四楼,一边敲门一边打电话。
    里面的铃声重复了三遍,却一直无人接听。
    难道?
    当他要来房门钥匙的时候,发现小琴赫然也死了。
    死的姿势和小贝一模一样,是仰面朝天,双腿打弯,眼珠子也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除了她的死因是被啤酒瓶砸到脑门上的,鲜血顺着向下趟,整个大脸盘子都被鲜血染得血红血红。 
    啊——
    他简直要疯。
    又是谁杀了小琴?
    莫非哪个流浪汉闯了进来,喝醉了敲死了小琴?
    大深夜她怎么会给流浪汉开门?
    小琴的死,和小贝有什么关联?
    迫不得已之下,晚上8点钟,他只能独自去见小贝的父母,约在一家牛排店,和盘托出。
    当听到自己女儿的死讯时,小贝的母亲差点就要叫出来,还是她丈夫见过的世面大,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故作镇静地说:“很感谢你如实说出我女儿的死讯,不过……”
    他猛地严厉了起来:“要是让我知道我女儿的死和你有关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媳妇却泪流不止,问:“那现在怎么办?”
    这位父亲冷静地说:“现在我们还是去看看女儿吧,然后报案。”
    她媳妇冷冷瞪了一眼小林:“我早给小贝说过,跟着你这穷小子没有好下场。”
    小林尴尬地笑了一下,无法回答。 
    小贝的父亲也摆手止住他:“这顿西餐我来结。”
    他们执意不要自己陪,但小林还是坐着一个公交背后暗暗跟着,看他们来到小贝住的小区里,报了警拉着小贝的身躯到殡仪馆,一直忙活到快晚上11点钟,看到他们住进公安局附近的宾馆里,这才回家。
    这个夜,他睡得格外香甜,早上起床往下扔啤酒瓶的时候,才发现啤酒瓶少了一只。
    难道是昨晚喝醉了,把瓶子扔外面去了,谁家的小孩拿去玩了?
    今天他决定还是去安慰安慰,虽然自己也很伤心。
    可他又傻眼了,这一次,小贝的父母也死了。
    而且死法极其怪异,居然是被西餐的刀叉叉死的,而且手法很是熟练,叉子和刀子都在喉咙附近,一个死因是割破了颈上的大动脉,另一个则是插破气管;尸体躺的直挺挺地,
    该死的,又是谁杀了他们?
    有人在跟踪自己。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针对自己而来。
    不找出这个人,他简直寝食难安。
    而且,用不了三天,警方就会查到自己头上来。
    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小贝、小琴,都毫无征兆地死了,甚至小贝的父母死的莫名其妙;而最有动机杀人的,除了死掉的小琴,就剩下活着的马少爷了。
    不,还漏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毫无关联,却是整个事件极其关键的人。
    门卫大叔?怪不得昨天小贝父母报警时,值勤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一定昨天在尾随自己。
    11点钟的时候,他又来到了小贝住的小区,却发现这个大叔又来了,隔着十米多远观察他,发现他除了秃顶、喜欢吹牛,对每个人话都多,没什么不正常的,只是有时候没人了,神色很黯然的样子。
    真正的杀手,往往很普通,也和蔼可亲。
    他这样想着,问旁边的小屁孩借了喷水枪,里面装着写了'小贝,门外一见’几个字的纸条,一下子喷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门卫大叔一看到这几个字,像是看到了催命符,吓得直接一哆嗦,把纸条扔了老远。
    随后他探头探脑向外看。
    并没有什么人。
    可他仍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对。 
    他蹑手蹑脚地拿起来手中的电棒向外走。
    秋风起,卷起落叶纷舞,在晚上9点多昏暗的路灯下,整条巷子秋意萧瑟。
    小林适时地走了出去。
    门卫大叔先是惊的向后跳了一下,继而反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小子,我想警方现在大抵在通缉你吧?你可真有胆子,竟然自己投上门来,你不怕我立刻叫人捉你?”
    小林一脸坦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警方的传讯。”
    “这一片的警察一向如此。”门卫大叔忽然怪异地冷笑了一下:“不过你不用等久,很快的。”
    眼看着他的嚣张,小林之前的三分怀疑这一刻上升到了七八分:“我是否被通缉并不要紧,只是我有两个疑问。”
    “你问。”大叔平静了下来。
    “昨天小贝父母报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还有前天你知道小贝死了,自己为什么不报案?”
    “你是不是傻啊?”大叔几乎要跳起来骂:“我当差的时候死了人?那我还要不要继续干了?”
    他低下头来,竟然带着呜咽之声:“只好叫新来的同事替我背锅了。”
    他虽然并没有针对性,但回答了他昨天不在,以及小贝死了没有报案的原因。
    而且看着他此刻脸上真诚的凄凉之色,很明显他对于让别人背锅这件事感到惭愧,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这么做。
    眼看他肯定是不会再说什么了,小林就转身准备走。
    岂料大叔竟然自己开口了:“你不要继续追查了,查下去你没有好下场的。有人给了我一笔钱,叫我不要牵扯到他;我若得罪了他,那非但在这工作不了,这座城市也待不了了。”
    小林的身子顿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
    看着他固执的背影,大叔叹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向回走。
    小林离家几乎只有一站路了,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向回疯跑。
    出乎他意料的,大叔这回安然无恙。
    他不但没有了之前的黯然,而且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口里哼着听不懂的家乡小调,回身进了屋子,端着一个空杯子,里面却只有两指高的液体,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没人,这才一口饮尽,砸了咂嘴,杯子也重重地顿在桌子上。
    不出意料,他喝的应该是酒。
    上班自然不能喝酒,但只要没人看到,又有谁会举报他?
    难道说,门卫大叔之前,全是演给自己看的戏?
    那么现在呢?按说一个杀人技巧高明的杀手,不可能有人接近他,他发现不了。
    不过也有意外,那就是一个人认为没有什么能给自己构成威胁的地步。
    他以为自己继续去追查别人了,所以才会毫无顾忌。
    他越看越觉得大叔像杀人凶手。
    至于他杀小贝的动机,不是贪图美色,就是言语或物品上发生了争执。
    至于为什么不杀自己,肯定是要留一个替罪羊。
    但他现在却毫无证据。
    他回到家的时候,一身疲惫。
    小贝的死充斥了他整个生活。
    不搞清楚小贝的真实死因,他将一生在愧疚中活下去。
    他坚信自己找不到默契和小贝一样多的女孩了。
    尽管是小贝先选择了结束这份默契。     
    翻着手机,也不过是浏览和她在一起游公园、吃美食,看到一张她穿着汉服,在一树桃花下摆poss的照片,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带起一丝笑意,当听到QQ收藏里她唱的一首《说谎》,失落之情更甚;脑袋昏昏沉沉的,手机还拿在手上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5点钟,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舒畅,除了莫名其妙地胳膊使不上劲。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果然在大笑。
    该死!他咆哮着,光着脚冲下床去,'通’地一下一拳重重砸在镜子上,镜子被砸的四分五裂,他的手指节也是鲜血淋漓,随即一个踉跄,绊倒在地上,摔的七荤八素。
    “哈哈——”他头压在玻璃碎片上,甚至脸庞还被玻璃碎片割伤,可却浑然不顾,只是仓惶大笑。
    好半晌他才爬起来,匆匆洗漱之后,赶往大叔所在的小区。
    大叔果然是死了,趴倒在小区门口的街道上,死相极其难看,旁边的凶器赫然是他手里的电棒,从脑后敲下,一击毙命。
    镜子里真的有鬼。
    他注意到远处有行人赶了过来,赶忙匆匆逃离。
    他本以为大叔才是幕后凶手,可现在却证明他判断错了。
    小贝、小琴、小琴父母、大叔,五个人死的都在晚上,若不是恶鬼,又能是什么东西?
    为何这恶鬼非要揪着自己不放?几乎自己每见了一个人,它都要杀掉。
    世上向来无鬼,只有人的心里有鬼。
    局中则乱,他得好好缕缕。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马少爷。
    他看起来和这件事根本不沾边,但他才是始作俑者的罪魁祸首。
    若非他插足自己和小贝的生活,小贝也不会死。
    小琴肯定是被小贝告诉了一些马少爷见不得人的秘密,才紧跟着死于非命。 
    而小贝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女儿无端端地死了,绝对比警察查的还卖命;只有杀了他们,才能真正安然无忧。 
    大叔显然也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才会拿到封口费和警告,可马少爷昨天派来在这里监督大叔的人目睹了自己与大叔见面的情形,回去汇报了之后,终于决定死人还是比活人更能保守秘密。
    也只有他有这巨大的能量买通这杀人于无形中的杀手。
    这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如果把希望寄托给警方,他敢肯定自己会死在警方破案之前。
    可罗列罪证,把自己送进去背锅,恐怕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用不了三天,他小林就得在监狱里喝水龙头的凉水,而马少爷继续在三十三层高楼上品着红酒,想着自己这一手造就的案子窃笑吧?
    必须赶在他举发自己之前,找到他的罪证。
    死了这么多人,只要证明马少爷杀了小贝,那么他就无法逃脱法网。
    要证明四天前的事,就必须获得他的录像,小贝租的小区里没有,而自己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那么只有从他上班的天乐集团开始下手了。
    于是他就去应聘,还专门瞟了一眼上一次接见她的礼仪小姐,还好,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有谁会记得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卒呢? 
    面试他的女HR判断他更适合做保安。
    但他坚称他腰部有疾病,站不久,于是他就理所当然地和七八个大姐一起成了一名二十多岁,年轻的男保洁。
    至于理由,自然是一向崇尚天乐集团的文化,想来这里锻炼几个月。
    对于这份吹捧女HR显得很满意,很顺利地就通过了。
    第一天,他就如愿以偿地跟着一位大姐上到了33层,打扫完栏杆之后,负责打扫马少爷的屋子。
    这时是下午2点钟,马少爷出去了,是他的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助理开的门,小林已经来过一次,但还是装作一副土包子进城的表情,看着整间房间的布置惊叹不已,那位女助理自然而然地嘴角带起轻蔑的笑意。
    就在小林忍不住去指一尊唐三彩时,保洁大姐适时开口止住了他。
    女助理抱着文件夹,哼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精致的女士手表,说:“你们的时间是半个小时,扫完拖完就出来,不要动地面以上的东西。”
    说着就摆着穿着短裙的屁股,一扭一扭地关上门离开了。
    大姐和小林分头打扫,小林在装垃圾桶的时候,发现了一面小镜子,一下子惊得几乎跳起来。
    这是女友小贝的。
    整个小镜子只有手掌心大,外面是很卡通的阿狸造型,镜子里完好无损,还是半年前自己花10块钱买来送给小贝的。
    如果不是小贝主动送给马少爷的,也必定是他向小贝要来或夺来的。
    现在更可以肯定马少爷绝对和小贝有关联。
    他环顾了大姐一眼,确定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镜子装进了口袋。
    然后一边打扫一边观察角落里的三个摄像头以及右上角的电脑。
    只要调出来四天前的监控,至少可以证明马少爷四天前有没有在办公室。
    对于他的心不在焉,保洁大姐很快就做出了回应,指责自己打扫了三分之二而小林才打扫了四分之一。
    小林不敢反驳,唯唯称喏。
    他刚下楼去便找到了女助理,称自己的钥匙掉在了马少爷的办公室,请她帮自己开一下门。
    “你可真是麻烦。” 女助理一脸不耐烦。
    电梯里,小林在她背后看着她身形优美的曲线,嘴角带起一丝浅笑。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开门。”她说。
    但当她刚输了两个数字,就指着小林骂:“你怎么过来了?我给你说过,让你在那边等着,马少爷办公室的密码,是你个下人该知道的么?”
    “对不起。”拿着一块抹布的小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后,装作一副憨厚的样子,在栏杆上狠狠地拧着:“我看这里有块污渍,情不自禁就想擦掉它。”
    “哦。”女助理脸难得地不好意思红了一下,接着说:“但你要记住,不能在我输密码的时候接近我。”
    “知道了。”小林头也不抬,认真地擦拭。
    看他工作认真,女助理无奈地摇摇头,也没当一回事,继续输入。
    小林一边擦,一边用眼角瞥着,凭他多年打网游敲键盘的习惯,判断是六个数字:970617。
    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马少爷办公室的事,第一件事顺利地完成了,知道了马少爷办公室的密码,下一步就是他电脑的密码了。
    如果他不认识自己还好办,现在认识自己,可就难办了;看来只有网上发帖,找一位黑客帮忙了。
    为了庆祝第一步顺利,他路过水果摊的时候,买了两个苹果和一个水果刀。
    他削好了苹果,一边啃一边拿着手里的小镜子仔细端详,一边啃一边大笑,眼角的泪水却悄无声息地滴到了镜面上。
    泪水顺着镜面向四周漫延,居然染湿了什么东西。
    他注意到了这是一点纸角的痕迹,他立刻使劲抠开镜子,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不已,但还是能看出字体清秀,他凭着经验,认出了这段话。
    小林,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这段话,就不会再埋怨我了;跟着你的这一年,我早已不再被富贵所迷了;马少爷给我描绘的是纸醉金迷,你描绘的是桃源仙境,我选择后者;但他却威胁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令你在这座城市里举步维艰。为了你更好,我愿意你记恨我。爱你的小贝字!
    小林眼眶已湿润,咬着牙,拳头捏的蹦蹦作响。
    小贝,你在天国一定要等着,我一定将他绳之以法!
    睡梦中,他找到了一位好心的黑客高手,听说了他的悲惨遭遇,帮他破开了马少爷的电脑,他翻到了马少爷在小贝死的那一天不在办公室的录像,又找到了他那一天出入小贝公寓的证据,终于如愿以偿地把马少爷送进了法网。
    马少爷眼看着穿着一身保洁服的小林,满脸的不可置信,却无可奈何地被戴上了手铐,钻上了警车。
    第二天7点醒来的时候,他没有急着上班,而是打开了桌子上的天猫播放器,准备听一点关于电脑被破译,神秘黑客的电台新闻。
    听了大概十多分钟,忽然刺啦啦刺啦啦一阵断断续续地响声,继而是一个浑厚的男声: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新闻,紧急插播一条新闻,本市天乐集团的马富贵马副总经理被人于昨夜暗杀,凶器是一柄水果刀,凶手长脸,小眼,长发,穿着褐色上衣,蓝色鞋子,如有市民发现,立刻联系警方,立刻联系警方,有1到5万元检举费领取,1到5万元检举费领取。
    看着自己褐色的上衣,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了看桌子上消失的水果刀,小林呆住了。
    现在,终于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失去了女友小贝的记忆,也能解释为什么第一次去小贝租的小区门卫大叔说见过自己了。
    正是那一晚,他自己动手杀了小贝。
    他的身体里,住着第二个人。
    马少爷并不是凶手,他身体里的那个人才是。
    或者说,他小林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终于释然,听着广播一连报了三遍,拉上窗帘,只打开台灯,打开了桌子里的一瓶安眠药。
    他将安眠药全部吞下,举着小贝留下的那面小镜子凄然发笑。
    现在,我看你还怎么杀人?
    当房子外仍光明,但他的意识渐渐消无,遁入黑暗的时候,却感觉心跳的越来越猛烈了,还有什么东西一直鼓动着,像是要破体而出似的。
    镜子里的人又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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