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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
李煜同样遗传了父亲的多才多艺,他喜欢音乐、书法、绘画。他还很喜欢读父亲的词,每当读到“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的时候,他都莫名感动,仿佛在那么一瞬间,和自己的父亲离的很近很近。


他知道,父亲内心的寂寞;他也知道,父亲肩膀上扛着一个国家的重量。


03


父亲为了强盛南唐做的种种努力,曾积极用兵图强,虽几经周折,却得不偿失。李煜看在眼里。


父亲为了国家的安定,最终选择自保的国策,李煜也看在眼里。


当有大臣进谏,说希望皇上十数年中不要再用兵了。父亲李璟宽慰着自己的臣子,回答道:

兵可终生不用。


可李煜却分明看到父亲的无奈与痛苦,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直觉告诉自己,生在帝王家,虽然锦衣玉食,却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艰难处境。万幸的是,父辈的肩膀撑起的天空,留给自己一片自由的天地。


就这样,李煜为自己营造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理想国——那里没有政治纷争,没有外部忧患,只有自己心爱的书法、绘画、音乐和诗词,还有一种与世无争的自由。


04


公元954年,在李煜的理想国里,走进来一位女主人——十九岁的娥皇。


娥皇是南朝老臣周宗的长女,不仅美貌,而且贤惠。更重要的是,她与李煜一样才华横溢。出生在书香世家的娥皇,早在闺阁之中便已经精通文墨,不仅熟读经史子集,对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很擅长。


人生难得遇知音,李煜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二人婚后比翼双飞、恩爱无比。爱情的力量燃起了李煜的创作欲望。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一重山,两重山。望断秋水,天高地远。一次短暂的分离都能让李煜这么痴情的思念着自己的爱人,用他那极其美妙的词笔记录了这动人的瞬间。


理想国里,是李煜与娥皇二人的小世界;但理想国外面,风云诡谲,纷争复杂。


05


随着其他几位皇子的早逝,南唐的皇位继承人,只剩下了李煜和自己的大哥李弘冀。


李弘冀生性狡诈残忍,一心想着继承皇帝之位,任何威胁他走上皇位的人,他都想尽办法铲除。他曾铤而走险毒死自己的叔叔李景遂,也一度对才华横溢的弟弟李煜心怀不满。


幸好,本就无心皇位的李煜,聪明地躲在自己的理想国里,有意无意地让自己避开政治漩涡,这才让李弘冀安心。



躲过这一关的李煜,满以为可以远离政治,尽情牵手所爱的人,关上门,快乐而又简单的度过一生。可就在这时,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李弘冀去世了。


躲在理想国里的李煜,被命运之手拉了出来,在惊愕中登上了皇帝宝座。


李煜第一次苦心经营的理想国瞬间被外面的风雨瓦解了。


他感到一种气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父兄们肩膀上的担子一股脑砸下来。善于舞文弄墨的李煜,多才多艺的李煜,忽然发现自己平生所学在面对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的时候,是那样的无助,而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两个字:逃避。


就像当初营造自己理想国那样,李煜幻想着南唐也能偏安一隅,成为自己生命中第二个理想国。

06


历史的大浪淘沙,从来都不以感情论。


站在风口浪尖的北宋,正追逐着历史的车轮,注定要完成统一的大业。早已沦为北宋属国的南唐,只有通过委曲求全才能勉强为这个已经倒计时的王朝续命。


李煜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唯唯诺诺,如履薄冰,生怕得罪了赵匡胤。面对北宋的挑拨施压、落井下石,李煜只有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他用求饶和眼泪,希望换取短暂的和平。可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呢?



他半夜常常惊醒,有时攥紧拳头,想做最后一搏,可回想起父亲李璟对臣子说的那句“兵可终生不用”的话时,便又泄了气。


“鸦啼影乱天将暮”,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不愿再挣扎的李煜,沉醉于声色,不再理会臣子们的忠言进谏。

07


该来的总会到来!


公元975年腊月的一天,乌云笼罩着宫殿,兵临城下。已无半点还手之力的南唐投降北宋。一转眼,从皇帝变成阶下囚的李煜,被北宋士兵带到一艘船上,与嫔妃、朝廷重臣一起被押往北宋都城汴京。



寒风呼啸,江水滔滔。


十几年的帝王生活就和自己永别了,从这一刻起,自己将换一个身份,苟且地活着。李煜站在船上,回望着寒雨中的金陵城,听着嫔妃们低声抽泣,百感交集: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南唐39年的短暂历史,就在这充耳的离歌中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而李煜第二次营造理想国的愿望也终于落空。


07


被囚禁的李煜,失去了他一生最向往的自由,一如他当年被推上皇位时候。只不过当时锁住他的是责任,此刻锁住他的是高墙。


而他此时唯一可以宣泄的方式只有饮酒填词了。他拈起自己的词笔,倔强地第三次为自己营造安身的理想国。


这一次,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琴瑟宫娥,只有血和泪水。



当李煜以悲剧的目光去审视自己的人生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那种哀婉之气,在笔端流走,凝结成一首首绝唱!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牢笼之中,高墙之内,这五光十色的文字,筑起的是一个新的理想国,而他便是这王国的主人!


07


公元978年的七夕,恰逢李煜生日。在这天晚上,归降的后妃们一起给他祝寿。李煜看到大家强颜欢笑,不禁想起往事,一时感慨不已,写下了那首著名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哀婉缠绵的小词,宛如一把匕首,刺开了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无数倍放大生命中的绝望,引起人们对世间彷徨与无助的深切共鸣。当然,也引起了宋太宗赵光义的警惕与猜忌。


就在当晚,赵光义派人逼李煜喝下毒酒“牵机妙药”。被毒酒折磨的李煜,苍白、抽搐,但他的意识却更加的清晰:


人们都说,我的生命分为两部分,以降宋做俘虏为分界线。其实,人们并不知道,从我的生活被南唐皇帝的宝座锁住之后,我的生命轨迹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自由地活着,真的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吗?



数个小时的痛苦折磨之后,李煜离开了他曾经眷恋的尘世,这时他刚满四十二岁。


庆幸的是,三年的亡国生涯,李煜用词笔搭建的理想国并未因他去世而消亡,那些用华美文字蘸着血泪写就的词篇,在生命的尾声,划出了一道绚烂的色彩,久久没有褪去。


“春花秋月”“一江春水”带着他的终极人生体验,以纯真、感性和自我的理想人格,像一只自由的飞鸟,从高墙飞出来,飞过宫殿,飞过春秋,飞过历史,感动了无数人。


那一刻,李煜来到了真正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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