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秋思

西风紧，淡了色，减了凉，阳光却依旧朗照。秋如一位长途跋涉的智者，走过浓妆艳抹的春，走过热浪灼灼的夏，至于耄耋之年，淡然而清明，慈祥而温暖。

红叶、秋扇、衰草、残菊。古典词章里，代表秋的意象不胜枚举。但无杂质的秋，无关萧瑟冷寂，抑或哀怨凄清。郁达夫笔下北平的秋，那清净悲凉，也无法契合这里的意境。我总以为，秋者，那苍茏之概，给人的感觉极似庄周于老子故居浸入月夜清风井水时悟出的禅思虚静。

秋的清晨，雾气缭绕。你在白色的水泥道上走着，走着，便如同置身于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太虚幻境一般。耳畔婉转的雀鸣，身侧浅色的枝系，上方平展的清空，一切如此自然，美好，干净。时节转凉。暴露在袖外的手指随敲击路面的脚步划出一道道凉意，而心，也随着趋强的下沉气流，沉淀到地面，回归于广袤的自然和无垠的宇宙。

“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得者，如田野金灿灿的麦穗，如果树沉甸甸的果实，秋赋予的美好，不过顺时守季，不变自然之理，何必太过欣喜？而失者，如秋叶之飘落，如枝节之枯萎，它们由通天地之灵气化得，在人世历练，尔后带着一份充实，形散而回归于清风，与列子比肩，再次翱翔四合。对它们来说，死生又如何呢？万物本无形，从无形到有形不过是自然的一念。外在如此易逝，为何不多关照内心？纵使沧海桑田、天地俱灭，它们在人世所悟，也会随形散而长蕴于风中，增添自然的灵气，静静等待智者采撷。这份惬意的宁静，于我而言，是浸染禅思后飞翔的心灵。

秋的气息无处不达。仰天，细数银杏叶隙漏下的阳光。空气的淡白，银杏的深黄，阳光的闪金，天空的浅蓝，定格于视网膜的，就是这样和谐的画面。在这幅画里，天空最为特别，宛如一块晶莹的蓝水晶，浅浅的蓝，似被水浸过一般。低头，倾听秋风扬起碎发时的呢喃，醉死于桂花浓郁清冽的温柔，脉脉温情，如丝网，编织成一幅《秋风点桂香》的胜景。难怪邓肯要为“世人只知春天和恋爱”而悲叹了。画家言：“秋如妆。”这妆，清淡雅致、宁静温暖。

秋之于人生旅途，便是年迈之际。白发稀疏的老人，大都淡然清明而又慈祥温暖。侧耳俯身，聆听他无尽的思悟，乘风飞绪，共挟遨游天宇。而在此刻，在心灵的羽翼自由飞翔的太虚内，一片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