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界归纳历代书法美学特点时，往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甚至争执不下，但对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却未见异议，众口一词。“韵”作为审美用语，先秦两汉就有，但主要用于音乐。南梁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解释说：“异音相从谓之‘和’，同音相应谓之‘韵’。”汉代开始把“韵”用之于人物品藻，常讲某人物之风韵，表示人物的风貌和性情。魏晋时逐渐扩展到诗文绘画，“韵”在书画审美中开始风行起来。宋人范温把“韵”界定为：“曲尽法度，而妙在法度之外，其‘韵’自远。”应该说，这个简洁的界说，指出了“韵”的本质和深意，即“韵”有法又妙在法度之外，是在技法纯熟基础上，上升到艺术层面抽象，但它却是代表艺术作品的灵魂。
在书法美学发展史上，用“韵”来赞美书法，其涵义是不尽相同的，但基本应涵盖：生动自然、格调高雅、蕴含丰富、不为法拘、回味无穷等。具体讲来，要具备以下要素：一是神韵，即形而上的神采。要体现作者的胸襟、学识、气度。如王羲之的行书，充分体现了王羲之超脱世俗的玄道精神，寄情山水的静澹襟怀和经、文随手挥就的深厚素养。要体现所书作品虽非自然形象的影摄，只是表意的文字符号，但不失某种自然形体结构的意味，有似而不是，不是又似的意味。这就是王羲之的“有意说”的显示。要在书作中体现不越矩又不为法拘的自然状态，随意适便，行云流水，把书法美和自然美融为一体，既无工匠刻镂之痕，又无运笔刻意追求的做作之迹。二是气韵，即书作的生命形态要有生气，体现在作品中即运笔灵活，结字活泼，章法中有跳荡感。呆板、僵硬的作品，王羲之称为“状若算子”、“死蛇挂树”。要有灵气，体现在作品中要爽爽有神。灵气，既需要笔法、字法、墨法的诡异多变，更需要书者有很高的悟性，有丰富的想象，像壮士、像美女、像彬彬君子、像勇猛武夫、像山峰、像河流、像鸟飞、像鱼翔、像惊蛇入草、像寒猿撼藤，富于运动着的生命状态，便有灵气。要善行气，即整篇连贯，上下左右顾盼，首尾呼应。书写过程中虽有停、有顿、有留、有行、有调锋、有蘸墨、有换行，但形断意连，笔断气连，一气呵成，使人感到流畅，无滞碍，有一泄千里的气势。三是意韵，即内涵丰富，经品耐看，余味无穷。要体现书者喜怒哀乐等情感的表达，要体现对世间万物的想象。要体现书法点画的千变万化，要体现线条组合的不同姿态，要体现书体、笔意的相互交映。使品赏者初见平淡，细观意味、趣味无穷，反复品赏总有新得，爱不释手。四是韵律，即有节奏感。就像音乐，从自然界的群声里抽出纯洁的“乐音”，用强弱、高低、节奏和旋律等有规则的变化来表现社会、自然界的形象和内心的情感。书法是通过结构的疏密、点画的轻重、行笔的急缓来抒发和表现的。历史的书法遗作，现代书作的内容，多为诗、词、联、赋之类，书者容易上手，品者容易上口，就因为书写内容本身合韵律，书写起来节奏感强。当然许多书札、信函在大书家的笔下也起伏迭宕，有强烈的韵律和节奏感，那是大书家们情感的自然流露和技法纯熟、心手相应的结晶。达到高境界，书写什么内容都有“韵”。王羲之的《兰亭序》是一篇美文，《十七帖》是十七个信札，同样有鲜明的节奏。王献之的《中秋帖》、《十二月帖》也为信札，其韵律不亚于黄钟大吕之乐。以二王为代表的晋书有如此丰富的内涵，后人赞之于“韵高千古”当恰如其分。
中国书画报2011年第082期 > 第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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