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丑事
“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鸭窝。”早年听祖父和嘴头王家人闲聊时说:“祖上可能是山西人,也可能在元末明初时,从其他省逃难到山西的难民,在山西大槐树下聚集后,迁徙到现甘肃会宁县嘴头王家村人。”也有说是明天启五年从山西大槐树下迁徙到嘴头王家村人。嘴头王家村现在更名为王嘴社。
“嘴头王家,四头房下。”可能老老祖先生了四房: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究竟我们一门人是几房,现无法查考,现人都称我们一房是嘴头王家“上铺子”一门人。
高祖父生大曾祖父和二曾祖父俩,大曾祖父生三祖父、四祖父、六祖父三房,二曾祖父生大祖父(我的祖父)、二祖父,五祖父也三房。现在五伏之内父辈们弟兄十三人,十一户。两老弟兄分家后,大曾祖父的后代居住在王咀社,二曾祖父因为种地方便,后定居王咀东涧沟岖景家岔。
景家岔应该姓景的人多,可是现无一户景家在此居住。应该是曾有一户景家在此居住过,因为祖父坟头的对面山洼下,有几眼塌的见底的崖窑,人都说此地是景家窑窑,窑窑下面有一眼打晒粮食的塌场。塌场不大,坐落在山体间,前些年塌场里埋了“阳洼上”一门王姓的一个老人,我们都叫他七太爷。
景家岔社有二三十户人,大姓有三姓人,王家一姓人:上铺子、阳洼上、王家坪三头都是“嘴头王家人”,不过三头人早都出了五伏了,成了远亲房乡亲人了。郭姓和姓魏的两姓人听说是民国时期从邻县“通渭县”搬来的搬家户。还有一两家其他姓是郭家人的女婿和外甥家。
景家岔供奉方神黑池龙王爷,庙号早年称:“鸡头凤凰仙山”,小时候爱凑热闹,每年农历三月初九,黑池龙王爷的寿诞日。众社烧香弟子邀请“阴阳”诵经三天三夜,祈求方神本年多施雨,保平安,降吉祥。我们一群小玩伴放学后跑进方神庙耳濡目睹着“阴阳”们诵经的过程。也就在以后的玩耍时间里,也敲着破碗似木鱼,打着塑料水壶做大鼓,摇着驴铃当摇铃,嘴里胡乱念词当经文,玩的有模有样的,大人们看到后马上制止说:“天啦!这样玩要不得,怕引起方神不喜。”至于亵渎神灵了没有,也没见过神灵降罪与我们一群玩伴哦!
“鸡头凤凰仙山”也就是我们的居住地形像一个长着鸡头的凤凰落在群山间。鸡嘴尖上是方神庙,鸡嘴上是“官场”(社里人打碾粮食的地方)我上学的时候成了学校,学校是全社人出钱出工出物建成的,早年用的桌子、凳子都是土台代替。后来放了七八张桌子,三个小孩挤在一起写字,坐在一张条形木凳上,如果中间和另一头的学生猛的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这一头的你必定会连人和木凳翻倒在地上的,引起一阵偷笑。
学校总共开设三个年级,都坐在一间教室里上课,就我远房的爷爷一个民办教师教课。教完一年级后,一年级写作业,再教二年级,教完二年级,再教三年级。语文、数学、科学、品德,体育……样样都是一个老师教。我远房爷爷是完小文凭,没学过普通话,给我们教拼音z,c,zh,ch,en,eng,卷舌音,翘舌音,前后鼻音含糊不清。今天我依然拼音关不过,普通话听懂说不像。
民办教师远房爷爷一月工资十几元钱,早上我上学时他下种了半亩麦子了,中午我回家吃饭时他又得下种半亩麦子去。我上学不分星期休息,按农忙农闲时候休息的。天天在学校跟着老师远房爷爷上课学习写字,放学后老远看到远房爷爷后,都绕着走,或溜到墙跟下躲起来。在庄子上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怕,就害怕远房的教师爷爷,听到教师爷爷来到家,厨房里不敢到上房里去。
家家户户都散养着土狗,一群土狗都认识村里的娃娃。村里的娃娃放学后四处游荡着,进东家出西家,蹭别人家的饭和馍馍是常有的事,有时大婶大娘或老奶奶给塞在手里的谷子面馍馍不想吃了,回头顺便扔给了土狗,所以家家户户的土狗都是我们一群玩伴用黑面馍馍喂大的,一群玩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群土狗们,出门声势浩大。
那些年,秦安、西和、两当几个县的货郎担客天天走村串户,惹得全村的一群土狗们一拥而上追着货郎担狂吠。我们最喜欢站在门口望着土狗们围堵货郎客看热闹,心想着我就不给你解围,谁叫你不给我送个塑料响响呢?(塑料小喇叭)给我同村的喜娃(玩伴的乳名)你的干儿子送个响响,吹的满村到处炫耀,让我眼馋呢?
郭姓一户人家的孩子的父亲在县城里的一家私人厂里谋了出纳干。山顶上的土路上扬起一股土雾,一辆东风牌汽车停在他们家的大门口时,弟兄俩在我们学校里有多么的优越感哦!跑回家拿上父亲在城里买的零食,啃着一根反季节的水萝卜,专门拿回到学校里,在我们一群玩伴们中炫耀着吃着。有时不时的给他们本家的兄弟们让尝上一口,故意不给我们另姓的玩伴们吃上一口。我们看着人家吃着零食,就像自家的土狗看着我吃包谷面馍馍的眼神一样,那时不知道人还有“廉耻”两个字怎么写。有时真想把兄弟俩狠狠的揍上一顿,可是他们俩比我都大,连最小的兄弟也比我也大上两岁,揍不过人家,反让人家弟兄俩给揍了。那时有多么的不甘心啊,想着自己怎么就遇不上人家的父母亲呢?
那些年,农村刚开始实行地膜种苞米。没出过门的农家娃娃第一次看到铺在山间沟洼上的白色地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光,反光刺着睁不开眼。我们一群放了学的玩伴们比赛投土块,看谁扔的远,谁的力气就大,一会儿把地膜砸的稀巴烂。远房的叔叔找来了学校调查是谁干的,我们老师,也就是我的远房爷爷揪着我的耳朵问:“你扔了几个土块。”我心里害怕到了极点,耳朵还被老师揪着,立着脚尖,歪着嘴说:“扔了半个土块。”土块有大小之分,那有能扔出去半个土块的。就这句话逗笑了老师和远房的叔叔,远房叔叔笑后说:“一群狗娃再不要砸地膜了,等苞米棒子长大了,我给你们煮着吃。”我说:“能成么!”到今日回乡遇见那个远房叔叔时,总开玩笑说:“扔半个土块的狗娃回来了,走到房里喝茶走么!”
那些年农村人穷,烧不起煤,天气太冷了就在炉子里烧些玉米棒子或一些废木头来驱寒气。人一进谁家的门,主人都说:“上炕暖着来”,我们孩子们坐不住,跑到门外的土坡坡上溜冰玩,冻的鼻涕吊的老长,时常往鼻孔里使劲一吸,鼻涕暂时吸进鼻孔里了,马上又吊了出来。玩的顾不上时,时常用两个袖筒来擦,左一袖筒,右一袖筒,两袖筒上都是鼻涕,时间长了积了厚厚的一层。
靠天吃饭,缺水,天寒,几乎一个冬天不洗澡,能换洗的冬衣少。时长贪玩爱出汗,晚上睡在羊毛毡上,玩伴们的个个身上都起了虱子,上课听讲老师让我们坐端正,虱子在身上爬着奇痒无比,实在难受了缩一下脖子。
荒草长、鹰飞十月间,凉风吹过了沟涧,佛过了山梁梁,谷穗子沉甸甸在蓝天下点着头,洋芋憋破了黄土层,探出了小脑袋。山里放毛驴的玩伴们揍在一起,挖上个地窝窝烧上一锅烧洋芋,来招待彼此扮演送亲的人。他牵着你家放养在山洼里的小毛驴,吹着响响去迎亲……
娘领上我回娘家,我和最小的姨姨拿着铲子挖辣辣,跟姨姨干上一架,转身往自己家里跑,姨舅们跟在老远处护送着。就像在婆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赌气跑回了娘家去,我们土话叫“癫山”。直到今日姨舅们总是侃谈着我:“你到你舅家去就癫山着跑了。”
早都把童年丑事一件件,一幕幕丢在了山间沟洼上的尘埃里了。苍老的老面孔,给脏手上塞过馍馍的老人们,终究一个个地都躺在一堆堆的黄土里了。方神庙里房檐上的风铃声在长风中依旧回荡着,山里的玩伴们迎着长风,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长了翅膀,散落到外乡里去了……
——作者生活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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