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隔窗听雨：回想小学时代 (十)

     站在岚山之巅，举目四望，湘江古镇与龙光宝塔尽收眼底，三水六桥，步云飞虹历历在目，远山崎岖连绵直奔八闽百粤，湘水绵水在山下汇为贡江蜿蜒九曲，飘然西去，车水马龙田园村舍，风景如画使人心醉神迷，宠辱皆忘，禁不住引颈高歌"风景这边独好"!

回想小学时代  (十)

文：隔窗听雨

 

学校里查现行反革命，气氛凝重，我们六年一班作为重点班，每一个人都是怀疑对象。对于我们学生本人，没觉得怎么样，担心的应该是家长。

一夜过后腰酸腿疼，起来第一件事情上厕所。别说，所有的人还真的挺长记性，没有一个人出校门，着急的一溜小跑直奔14教室后面的大厕所。

把桌椅恢复原样，水房洗脸，接下来的时间等着家里送早饭。

老师来了，正常上课，不过还是讲了关于反标的事情。老师可能是出于好心，之前在王晓光黑板那件事出来以后，老师就强调学生不要动老师粉笔，不可随便乱写乱画。老师今天又重申，学生手里绝对不可以有粉笔，并要求班级干部下座监督，同桌同学相互检查。还真是，不知道是从那几个同学书桌里搜出一捧粉笔，黄老师小脸“拉拉”着，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怎么说都没脸，连续几天出这么多事，能不能长点记性，非得让你爹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跟你们受牵连……”

鸦雀无声，鸦雀无声，整个课堂上真的是鸦雀无声。

一个个腰板挺得倍直，小脖颈拔得杠直，两只眼睛瞪得溜直。没有一个溜号的，任由老师训斥。这场景中还有一个侧面，正应成了那句话：大罗卜脸不红不白，有些同学就是那样。

还好，今天的气氛远比昨天的情况好得多，至少没有那种戒备森严的感觉，谁都可以把心情放平缓一些。第二节课后，好像上面又来人了，间操期间校领导又着重强调一下反标的事件，以示校方对此事的重视。校领导再次发动群众揭发检举，要求尽快把反革命分子揪出来，不给阶级敌人留喘息的机会。

不给阶级敌人留喘息机会的同时，我们自己喘息的也挺费力。刚觉得松分了一点，校门口又开来一辆警车。说是警车，其实是台破旧的吉普，没什么标志，看到公安从上边下来，那应该就是警车。单凭一辆警车，就足可以证明上面对此事的高度重视，要知道大多时候公安人员是骑自行车办公的。

第三节、第四节课又有人来巡查一遍，远比昨天松分许多，课堂上虽是肃静异常、鸦雀无声，内中的严肃劲削减了不少。感觉不象昨天那么毛孔悚然，那么刀枪林立，自危不及。

四节课虽与往常不同，还是顺利过去了，中午休息，等待家长来送饭，男生总是不安分，一帮人靠在教室房山头“挤香油”。中间被挤出来的跑到排尾继续往前挤，两方用力过猛，一下子挤趴下好几个。上全天学，我们道远，一般都会从家里带上饭盒，学校有蒸饭的地方。离学校近点的同学可以回家吃。因为我们昨天是在学校过的夜，属于被限定人身自由的人，午饭也就只好由家里送了。

女生们从水房蒸锅那取回饭盒，早已大口小口的吃起来，男生的家人才陆续送饭过来。办班其实就是个形势，并不是隔离审查，男生可以和家人随便说话，不出校门就行。上面的人和公安的车，不知道是啥时候走的，中午休息前就没影了。下午更松懈了，自习课上有男生还打闹起来，女生们也在相互说话，课堂上“嗡嗡”成一片。

六年级的我们，还是孩子，充其量算是大孩子。玩与闹属于天性，老师不在没人管着，小自由主义毫无顾忌，课堂上泛滥也属于司空见惯。

下午放学了，望着涌出校门的人流象潮水般四散开去，还真有说不清的心情，是羡慕？是渴望？是……？那种空凉参拌着孤寂，加上莫名的烦恼、还有一丝惆怅，混乱在一起。这种复杂的心绪，总是让自己沦陷在苦闷之中。在孩童时代，经历这样一件事情，如一片阴云遮住阳光，我们似雨中奔忙的蝼蚁，无力对抗、惶恐焦急，任由风雨肆意。心里的防御，有时扛不住重压，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溃堤。

同学们的晚饭参差不齐，有送烙饼的、有送花卷的、有送面条的，最多的是送大米饭的，也有一小部分是送高粱米饭的。看来每个同学家里都把好一点的饭菜送来，为了能让孩子吃得好一点。饭是这样，菜更是五花八门，单说土豆，炒丝的、炒片的，炖块的、炖条的，还有烀整个的，剥好拌大茄子的。芸豆花样不多，有炒的、有炖的，普通百姓也就这两种吃法。

班里有个同学，家里送的菜最令我发烦，干炒大葱，那味道没打开菜盒，早已“芬芳” 四溢了，呛得我阵阵作呕。我的鼻子很灵，明显闻到炒大葱里还加了蒜，这是什么吃法？真的不怕辣，干嘛不再加几个尖辣椒呢？……我不得不趴在窗台上去吃，我家送的是大米饭炒鸡蛋，本来挺香的一顿饭，弄得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饭只吃了几口，感觉我的菜里也充满葱蒜味，心里虽然空空的，可眼下实在真的难以下咽了。因为从小就不吃葱蒜，闻到这味道特别恶心。扣好饭盒菜盒，离开窗台转身，不转身还好，一转身那股味道，加之各种菜味浑浊在一起，弄得我马上就要呕吐了。

我憋着一口气，快步跑出教室，蹲在墙边急促的喘着粗气，干呕了两下，心嗵嗵的跳到嗓子眼，眼角呕出了泪花。过了好一会，心不那么跳了，我在一至三号教室前面溜达。暮色降临，操场上失去白日的喧闹景象，空旷沉闷，除了偶尔能听到教室里传出来的吵嚷声，整个校园死一般的寂静。

月亮惨白着脸蛋，悬在14 教室厕所的方向，她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孤独的与我相望。晚间风平浪静，蚊子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没人打扰的世界，似乎是无比荒凉。继而，几只蝙蝠旋过操场，象一只只幽灵寻找安息的地方。一转眼，它的同伴不知从何处而来，操场上黑压压一片，空中成了特技表演现场，腾飞、急转，俯冲、大回环，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一切又是那么热闹非凡。看似热闹，谁又会发现有多少孤寂在无声的蔓延？

夜晚总是难眠，我象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离开母亲的怀抱，显得焦虑惶恐，无所适从。躺在排好的桌子上，迷迷糊糊中仍在胡思乱想。说实话，只两个夜晚，我已经开始想妈妈了，越想越是睡不着。小学生不懂得夜不能寐的含义，也不清楚夜不能寐的苦恼，稀里糊涂的还能听到教室后面沙石马路上，晚归的马车蹄声连连，车老板的悠悠喝喊，偶尔一声鞭儿脆响，还有车箱套版在颠簸中稀里哗啦乱响。一连串的喧哗远去，牵着我的思绪飘进云里、雾里，飘进遥远的星河里……

梦里，我躺在邮车子里，妈妈用手邮来邮去，顶棚的蓝色方块，和蓝色方块中的花儿，晃过来晃过去，那种舒服惬意、幸福甜蜜的感觉，在心里盛开出一片又一片花朵，绽放出一个美丽的春天。

梦中是快乐的，没有烦恼，醒来是烦恼的，没有快乐。这也就罢了，不知道昨晚是被蚊子咬了，还是起了什么？右侧眉角处起了一个包，似乎是在太阳穴附近，又痒又痛。痒了总想用手去挠，触碰到又很疼，挠也不是，碰也不是，只能用手捂着。熬过了中午，眼皮变得有些红肿，好像眨眼都比较费劲，到了下午第二节下课，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用手指捅一下 “稀囔稀囔”的，象一个水泡泡。从第三节课开始，身体明显出现不良反应：头痛，身上有些发冷，下颌底下皮里肉外有一个手指肚大小的疙瘩，带着嗓子发痛。这股难受劲甭提了，忍着痛趴在桌子上，一分一秒的煎熬。直到老师来了，发现了我的情况，和校领导、工宣队请示，我才被特批获准回家看病。

怎么回到家的，没有清楚的印象，应该是跌跌撞撞，离了歪斜的回到家。妈妈见状大吃一惊，急忙问：“咋地啦，这是咋整的？中午不还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蚊子咬的吧？下午越肿越厉害。”

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从妈妈震惊的目光里就能感觉到。妈妈找来紫药水，让我躺在炕上，折下一根“笤帚脒”，揪了一点棉花，捻成棉签。我使劲闭着眼睛，妈妈为我涂抹药水，其实我不用使劲闭眼，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涂抹完后，妈妈铺好褥子，抱来枕头，让我躺下休息，回到家很温暖。离家才两天，象阔别了两年，亲切感在心底蔓延。不知不觉睡着了，很踏实，踏实得都没有做梦，一觉醒来天色已暗，妈妈把饭菜端到炕上，喊妹妹拿筷子过来。

我侧转身，一只眼看见妹妹张大嘴望着我：“哥，你怎么了？让谁打了？”

“没有，应该是蚊子咬了，”

“谁给你抹的？是妈妈吗？”妹妹用手指着我的脸，“象花脸猫似的。”

不像花脸猫又能好到哪去，紫药水涂在额角，好看才难怪呢。

“哥，你照照镜子，”妹妹手快拿来箱盖上的小镜子，“看，象不象花脸猫？”

在妹妹手中的镜子里，我见到自己的尊容，还是很出乎我的意料。镜子里我，与平时大相径庭，眼睛肿得特别突出。不过妈妈摸的紫药水也太夸张了，差不多半张脸都是紫色，如胎记一般。不怪妹妹笑，我真的很狼狈，狼狈得贻笑大方。

饭只吃了几口饭，还是有些恶心，身体仍然觉得发冷。妈妈端走饭菜，回来摸摸我的头：“这孩子这么热，发烧发的这么厉害？”

姐姐们早已吃罢晚饭，放下活计进屋看望两天未见的弟弟，没有什么安慰的话语，姊妹之间的亲情容在关切的眼神里。我端起三姐倒来的水，吃了妈妈拿来的去热片，躺回原处。

吃过去热片一小时左右，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妈妈又找来土霉素让我吃，说是消炎的。我顺从的把药片放进嘴里，还行不苦，有糖衣的，不像去热片那么难吃。喝一口水，咕噜一声咽下去，滑溜溜的滚到肚子里。

我的眼睛应该是肿的厉害，抹完紫药水未见消肿，妈妈兑了半盆温水，蘸湿毛巾为我擦拭眼睛。一股温热传递进眼脸，妈妈的手轻轻的在动，虽然粗糙，感觉则是柔柔的、软软的，尽管眼睛还有些疼，心里的舒服劲远远的超过不适感。

毛巾投了一遍又一遍，额角擦了一回又一回，盆里的水变成淡紫色，白色的毛巾也染得青一块紫一块，变成花毛巾。擦拭过后，妈妈依旧掐了一根笤帚脒做成棉签，蘸上碘酒，为我涂抹眼皮额角。碘酒凉凉的，有些蜇人，不过挺解“刺挠”的，抹完后，觉得舒服多了。

天彻底的黑了，外面安静了，屋里的灯亮了，亮得心里特别敞亮。平时，没有离开过家，一切都习以为常；离开过家才会有切身体会，重回时才知道家是有多么温暖，多么亲切……

（待续）

     作者简介：隔窗听雨，实名：单乃久，74届知青，自由撰稿人，长居辽宁鞍山。一个喜欢文字的摄影师，一个从事摄影的文学爱好者，时常敲击键盘去追逐过往，力求每一篇文章都具有温度，希望每一段文字所蕴含的情感，能够温暖自己感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