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月
文/赵黎阳
时间是个孤寂旳沙漏，漏掉我们静默旳年华，剩下比年华更加静默旳回忆。童年的记忆就如沙漏，随着岁月的流逝，记忆就越少。我记述了下面的故事，要说的是每个人的心上都有这么一片月光，如古寺钟声，空灵无迹，剔透晶莹。——题记
哎呀，又停电了。少女惊叫一声，颇有些懊恼。
碧天如水，初春的月亮刚刚爬上树梢，迷彩穿花，依约破开了天幕苍暝的一角。
似乎听到了少女的惊呼，月光如水，如水的月光爬上窗台，漫过窗棂，"哗"的一声流泻了一地。
暗影里的少年抬起头来，望向飞舞的流光中微微蹙眉的少女，虽然2年多的日夕相见，仍不能不惊诧于对方的妍媚。
清浅的月光温柔的洒照在少女的侧脸，光影明灭间，蛾眉轻蹙，星辉流离的少女仿佛月中的精魅，蟾宫里谪凡的仙娥，清冷中带着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美丽。
这是新会的一所初级中学，当初选址建校时考虑到环境是否安静，土地是否经济，乡村孩子上学是否便利等因素，便将学校建在了山中一块地势开阔不宜耕种处。
学校四周都是山，虽不是巍峨高耸的奇峰雄岭，但秀峰滴翠，隔世绝尘，如世外桃源，自成一个小小的世界。与外界沟通和联系的便是那数条蜿蜒幽深的山道了。
由于正是周末，全校放假，大部分的学生都已回家，少年因为离家较远，又只有几个月便要面临中考了，索性留在学校复习。春婵和石秀同班。春婵是学校一个女老师的女儿，家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村里，因此，常在学校里上晚自修。虽然在同一所教室自修，两人之间倒是没有什么交集。如果非要说有，那便是一种隐隐的竞争关系，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谁也不比谁差。
点蜡烛么？春婵丢过一个询问的眼神，眉宇间难掩淡淡的羞涩。
学校经常停电，蜡烛几乎是人人必备之物。若晚自习的时候停电，身为音乐委员的春婵就会带领大家唱歌，黑暗里闹作一片，少年也有着美妙的歌喉，便常常和春婵轮流领唱，或两人一起和众人合唱，少年总觉得自己活着，有一种充实的满足感。然而，今晚，却只有他们两人，气氛自然的透着几分诡异。校园，本就是八卦的集散地，蜚短流长的集成中枢，谁与谁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顷刻间便会弄得街头巷尾，尽人皆知。其实，不过都是些正处于朦胧状态的少年男女，心思细腻而敏感，常常有意无意的融入幻想，无端揣测，夸大了现实而已。但，正因为如此，男女同学之间便自然而默契的保持了一段距离，拙劣的伪装下，身在局中的人，谁也看不清谁真实的内心。
点吧！石秀起身，小心的关上门窗，月光在他的身后洒落一地斑驳的风霜。
少女麻利地拿出数截蜡烛，烛光摇曳，衬得少女的面上也似乎涂染了一抹红霞，仿佛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少年也将自己积攒的蜡烛全部拿出，就着跃动的烛火一一点燃，明暗交织的面上看不出真实的表情。其实，这一次，对他来说是破天荒的奢侈了一回。
我们把教室的每一张课桌上都放一截吧？就像......就像大家都在，陪着我们一起学习。少女歪着头，提议，慧黠的眼神里含着一层隐秘的笑意。
少年不置可否，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果然不是一个笨蛋哩！少女心想。
月光穿过窗户洒在地上，为静谧的教室增添了一片青色的琉璃，而满室盈跃的烛光，透着淡淡的温暖。浪漫，本就无需精心妆扮，一点温馨，就是永远。
夜里的烛火，仿佛有着神秘的魔力。教室里面，两个少年男女，两颗懵懂朦胧的真心渐渐的缩短了距离。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接着是兴致勃勃，仿佛都成了演说家，最后则是没话找话，生怕安静阻隔成天涯。老师间的矛盾，同学间的趣事，还有谁谁之间复杂暧昧的关系，总觉得有满腔的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惬惬意意，融融恰恰，不时有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交织着苦苦压抑的男音在校园里随风扩散。
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走得很快。哎呀，都快十二点了，我得赶紧回家，要不母亲就该来找我啦！少女看看手表，脱口惊呼。
要我送你回家么？
嗯，好。少女螓首低垂，微微点头。夜，容易教人升起一种天生的敬畏，妖魔鬼怪这些白日里绝不相信的传说，到了夜里就会如戏剧般自然的生动起来。一棵树，一座山都是张牙舞爪，狞恶非凡。尽管不远，少女一个人这么晚回去，还是有些微的恐惧。
那......走吧！本是绅士般象征性地询问一下，不想少女竟当了真，少年迟疑片刻，只得答应。幸好，这么晚了，应该不会遇见老师或者同学了吧，少年抱着几分侥幸的想。
嗯。少女点头，怯怯的跟在少年的身后。
月正中天，冰盘高悬，泠泠清辉洒遍了人间。此时，山中的水汽漫了上来，氤氲升腾，群山朦胧，漫空里流霜飞舞。夜。空潆剔透，静谧安详，仿佛是梦的呼吸，轻轻地舔舐着梦中人的额头。
呀，有鬼。少女情不自禁的拉住了少年的衣角。
别怕，是树哩！少年柔然含笑，好看的唇角噙着一抹淡定的笑意。
少女羞红了脸，一双纤纤玉手却是紧紧的抓住少年的衣角不放。
枝影婆娑，风摇影曳，摇碎了一地的玲珑，流漓如霜，皎洁似水。
一路无话，彼此静默的在水雾流光里穿行，感受着月夜的美好。或许，还有那么一丝相伴同行的甜蜜，悄悄的在心底，掀起波澜，甜上好几个时间。
村头，一颗大槐树下，隐隐的现出小楼的一角。小楼里透出一点让寒夜里归家的游子顿觉无比温暖的灯光。
那么，就此分手吧！快点回家，说不定你家里人都等急了呢！少年温柔的笑道。
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少女不舍的放开手，走向自己的家。行到门边，屋里响起了女老师欣喜快慰的声音：女儿，你总算回来了，你父亲都急着要来寻你了哩。
少女浅浅的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少年仍在月下，犹如夜里的精灵，含笑向她挥手。月光潋滟如水，洒落在他的身后，定格成记忆里最动人的风景。
今夜，梦里，一定要悄悄的亲亲他的额头，少女的脸登时便红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夜晚，少女和少年之间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只是，在有意无意的失神间，在那样明月清辉照彻天地的夜里，在骤然来袭捉摸不定的梦里，总会或频繁或偶然的想起——那一晚的月亮真是圆啊，我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么美丽的月色了。
人 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却往往身不由己。少年和少女分别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能再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了，只是在学校放寒暑假期间，各自回到故乡，在郊道上偶遇才会见到的了。及至后来各自读大学，各自在新会县城里工作。青年石秀一直是深爱着春婵的，无奈时势多变，人世无常，两个优秀的人儿因为各种因由，终归无缘在一起。
二十年后，由于中国城镇化的高速发展和教育资源的重新配置，当年少年少女所就读的校园已弃置不用了。在一个春日的晚上，山间小月已升上柳梢头，石秀不知不觉又来到昔日的校园。面对日渐破旧的故园，石秀浮想联翩：我久已没来这里了， 晴朗的夜晚温凉悄然， 凄凉的明月清辉下， 世人或早已入睡。 昔日的伊人已不在这里， 而清凉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吹出，象是在探问伊人何在。 我久已不到此地，不知是否有人还会把我记起， 也许在一片柔情和泪水中， 有人会亲切地回想起我的过去。 可会有鲜花和星光 ？叹息和希望？和那大街上浓密的树下情人的笑语？还会响起温润清亮的歌声？就像朗丽月光下凑响月光小夜曲般动听？可在我读书生活过的窗口下， 不再会有人默默地倾听……在一片薄雾中，竟然出现春婵的身影。石秀喜出望外，两个久别重逢的好友可会彻夜长谈？此刻，石秀细看春婵，昔日的动人少女经历二十年蜕变，已是一个成熟女人。多少次的魂牵梦莹！“气质高贵，修养深厚。”邂逅印证了石秀的想象。“阳光温淡，岁月静好，你不肯来，教我如何老去？” 张爱玲这句略带落寞的问询，用在春婵身上便成了另一道风景。
春婵在这里再度重遇石秀，实在也高兴极了。她说：“我和爱人、孩子回乡度假，也好让孩子有多些机会认识、亲近大自然。也久未到母校走走看看了，不期然竟在这里遇见你！我时时还回想起过去读书时那次月夜你送我回家的情形的。我时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时光和我一起都憔悴了，那些回忆有一天我再也想不起来。因为有回忆，内心总是没有太多欠缺，所以饱满。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曾跟你一起的时光，总是会想起那山，那月，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那时光里。”
钟儿嘀嗒，流年似水，那晚的月光你可还记得吗？记忆，珍藏，每当想起，总有淡淡的温暖漫过身心，混着甜蜜和酸涩静静的流淌。
作者简介：赵黎阳，笔名石秀，江门市作家协会会员，江门市蓬江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散文《一个圣徒的朝圣之旅》荣获“国家AAA级旅游景区新会古典家具城2018散文征集大赛二等奖”，散文《冈州的大梦》荣获“第七届葵乡艺术节文学作品类铜奖”；诗歌《世纪冈州 幸福新会》荣获“世纪杯文学征文作品优秀奖”；作品散见于《江门日报》、《江门作家》、《新会文艺》、《新会侨报》等。学养深厚，作品有散文、诗歌、小说、戏剧、报告文学；对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代文学、法国文学、英国文学、南美洲文学、俄罗斯文学有较深研究；对中国历史、中国革命史、中国现代史有深入研究；对野夫、木心、方方、托尔斯泰的作品等等有较深认识 ；本人还喜欢绘画（油画）、唱歌、游泳、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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