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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天地|在旧村庙院里排戏的日子 文/孟计青

     站在岚山之巅,举目四望,湘江古镇与龙光宝塔尽收眼底,三水六桥,步云飞虹历历在目,远山崎岖连绵直奔八闽百粤,湘水绵水在山下汇为贡江蜿蜒九曲,飘然西去,车水马龙田园村舍,风景如画使人心醉神迷,宠辱皆忘,禁不住引颈高歌"风景这边独好"!

在 旧 村 庙 院 里 排 戏 的 日 子
作者:孟计青
(一)

现在的常胜村,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是和下双井村同为一个村的。一九八三年后,从下双井迁到南坨以南和上永兴村大庙以北的人家组成的村落成了现在的常胜村,而留在南头井以北居住着的人家的村落,还叫下双井。虽然我现在会说我是一个常胜村人,可它的时间只能是指一九八三年以后的事情,在这个时间点的以前,我念小学和初中时,念书就念在旧村的下双井。那时侯的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持有下双井村户藉的人。因为这些原因,现在居住在常胜村的村人,一提起几近连着的下双井村来,常以旧村二字的称呼称道着现在的下双井村。
下双井村靠东阁楼的西北面,有一座由两个院子连成的庙院,早些年间人们把这座庙院称呼为"老爷庙″。其实这座庙院里还供奉着其他的有名称的神仙、菩萨和佛陀!未分村以前的下双井村在当地是个比较大的村子。修盖"老爷庙″的历史大概能推算到大明朝时期由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年间敕令全国修建关帝庙的时侯。由于《三国演义》的极力宣染和民间街巷文化的有力助推,一生极富传奇色彩的最后败走麦城后被孙权砍下头颅的"汉寿亭侯"关羽的人生和神型,成了后世官方和老百姓非常推崇的一尊神祗。为了显示对关羽这尊神祗的敬重和膜拜,社会中最低层的农村人更喜欢以"关老爷"的敬称称道他的神灵并把为他修建的庙宇敬称为"老爷庙″。还在我小时侯的那时侯,村里的人们一说是到村里的"老爷庙″里去办事,不用多问,会听的人一准就知道他是去东阁楼西北面上的这座庙院里的学校去办事。去当时的"老爷庙"里的学校办的事,不外乎是去学校和校长和老师说声自己的孩子要入学的事,或者是问问已经在校念书的孩子们学业上的事。
共产党在一九四九年的前几年间从村里的旧政权手里夺过政权后,最早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让村里的人们解放思想,把庙院里供奉了几百年的各种泥胎圣像搬出庙门外,扔到东阁楼再往东的河床里,然后再用从砂河镇买回来的由浑源一带出产出的一种叫"神塗″的白色刷墙塗料,塗刷遮盖住了所有空了圣像后的房屋的墙壁上绘就的带有迷信色彩的壁画,随之,还钉打了一些能让娃娃们可写字做作业的简单的桌椅板凳,改建成了村里学生们日后识文断字时能遮风挡雨的一个念书学习的场所。
按说在解放以前就早已拆除了庙院里塑着的泥胎圣像,也早已用神塗塗刷住了墙上所绘的迷信壁画,但从村人们私下传言出的传说中,由庙院改建过来的学校中过去的神神仙仙的故事,或多或少的还是要瀼进过我们那一代年轻娃娃们的耳朵并在我们那一代娃娃们的心里头留下些消积的迷信影响。学校一到七年级,连老师带学生,二百多号人,白天当中,喊起操来,声振屋瓦,阳气冲天!庙院完全让学生们的童声稚气和朗朗书声迴环覆盖起了!挡不住村里头一些年老的人们的私下里的神秘传说,也挡不住一些同学们私下里的添油加醋的咋唬,以至于我离开了这座学校都数上四十四个年头的时侯上了,仍能记得起他们当时传言过的这座庙院里的建筑故事、壁画故事和各种神奇和神秘的故事,仍能回味出一个当年还是小娃娃年龄中的我心里头的那种别扭的庙院立在神话中而学习却在庙院里头的复杂心情。
学校的两个院中间有一个东西相通的小门连通着,两个院子各向朝街的南面向开着一个大门。东院的正北面的五间大殿里,东把边的是财神庙,靠西墙的是大仙爷庙,中间连通的三间是老爷庙。从这五间并排的大殿的前房沿廓的台基石处向前走出一丈五多远的点上,是一堵由两处台阶送上来的用青砖砌成的盖着半圆形形状的荞面石石材做成的压顶石花栏墙;从砌着花栏墙的豁口走下三步台阶石后,距花栏墙不到五步远的向南边,也就是三间"老爷庙″东西两间殿房的各间房的中间的地段上,直耸耸的朝天立着两根各由荞面石石材包裹成旗杆墩而立起的旗杆。下双井村原有的庙院里的两个旗杆墩上的外包石材,是我眼见过的明清时期里最精美的石雕旗杆墩孑,特别是往住固定旗杆的两块拱出圆肚形的旗杆墩上的盖顶石,四个角上蹲着的四个小石狮,栩栩如生,憨态可爱,引得我小时侯看戏时,就想早早的强着占住骑在这四个小石狮的向南面的一个小狮子身上,以期一边看戏台上演戏的红火热闹,一边不忘把玩着屁股下面骑着的好看的小石狮的头和耳朵,还有它的露着牙齿的大狮口。能容得下两千人看戏的戏场院的南面,是一座三间通透的南面向有两个砖碹出的圆孔的戏台;靠戏台的西面,就是前面说过的进入戏场院的那个朝向南面街面上开的大门。西面的院里,正面向也是五间大殿,最东面的那间殿房里供的是迷信的人们认为的主管尘世界人们生娃娃的"奶奶姥家"。"奶奶姥家"庙的壁画,九十年代还在。挨"奶奶姥家″向西的两间殿房里,供的是西方三圣佛;再往西的两间殿房里,供的是本地的城隍神。西院的东南西三个面向上,西面向的厢房数四间,东面向和南面向的厢房各三间,三个面向上的的厢房,要比正北面向上的五间殿房矮不少。两个院子里,都用小青石铺出。两个院子里,各都有两棵村人们传言下的超出了三百多年树龄的柏树长在院中央,出色的是西院里的那棵粗柏树,你看它象龙它真的老态龙钟摇摇欲坠,你看它似凤它真的如凤展翅翥然欲飞。这样的两个院落变成的学校:青砖黛瓦,建瓴高挺,吻寿吼天;耸起的旗杆,虬枝盘曲的古柏,所有的这些景观显象,抛去笼罩在它身上难以抹去的氤氲着的迷信色彩,不无写意地给了这座教书育人的学校一种"书院声声松竹茂″的雍穆之气
当年的下双井村的学校和四邻的村子中的学校比较下来,算得上是一个显大的学校齐楚的学校。从我念小学三年级的时侯起,学校就已经变成了一座能念初中七年级的学校。在我念初中前,繁峙一带出名的好老师如侯立国、杨治全、左凤岐、郭敬,都曾任教过这座学校。我开始踏进这座由庙院改成的学校念小学时,是在一九六九年的正月里。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学习过拼音字母,更不会用拼音字母来认识汉字。学校重又开课教拼音字母时,是从比我下下一个年级的学生开始的。他们当时学拼音时,从课堂里飞出来的"b、p、m、f"的声音,既清新又陌生,弄得我们这些从他们那个年级念上来的学生一脸的目瞪口呆,不知道他们在念着什么样的课文?二十多年前,我二儿上幼儿园时,我教育我二儿不好好学习将来不会有出息时,二儿嫌我在管他,他拿过他当时学的拼音书,让我念给他听。我看着他拿给我的书上标出的大字号的拼音字母,就象在看一部天书,嘴巴彷彿就象被用胶袋纸给粘住了一样。干瞪眼说不出一句话来!时至今日我都忘不掉我在我小小的二儿面前表现出的那种尴尬窘极的样子!
全年的念书里的日子中,除了寒暑假的两个长假期外,一个星期的七天里,总有六天的时间是要到学校的。那时侯村里的念书,是分两下校和三下校的。两下校是一天登两次校门的称谓;三下校是一天登三次校门的称谓。三下校在白天较时长的春夏秋三个季节里:早上上一节自习课,上午和下午各上四节课。两下校在白天较时短的 冬天里:早上上一节自习课外,从上午的八点到下午两点半的这段时间里,上够六节课课程后剩下的下午的时间就再不用上校了。我最怕上冬天的两下校的课程了!一过下午的一点多时,早上吃在肚里头的早饭食物早已消化殆尽,肚里头早已经饿的咕咕作响起来,甚至于有时侯饿得人到了头脑发昏的程度上。不管是两下校还是三下校,一周七天中念书的六天里,课堂上老师讲的和书本里要学习的知识都不算多。在"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总的要求下,在学工学农又学军外,学生们还学起了唱戏。

(二)

我小时侯的嗓子好,平时又常由班主任老师指定我给班里的同学们念报纸。下双井村当年是全县里农业学大寨的先进村,村里长年长驻着和县委同一级别单位的县武装部中一正一副两个政委的下乡干部。村里向公社和县里争先进,当然不会落下村里的文艺宣传活动这一块,大名鼎鼎的县文化馆的表演艺术家魏来福,多次到我们村里指导和导演村里面农民们演出的文艺节目。村里的文艺活动搞得好,贫协会当然不会让学校这块贫下中农管理的重要阵地,在文艺方面落了后。所以,学校排戏,成了贫协会要求下的必须要做的事。
学校里主抓排戏的人是我们七年级班的班主任老师郑思深。郑老师是一位五十年代初由正规师范学校毕业出来的老师范生。当年的郑老师,四十出头,身材修长,面容削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头短发老是那种小平头的发型。老师常年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蓝布衣服,走起路来永远是那种踔踔的极有快节奏的轻快样。郑老师行端表直,学识渊博,口才极好;吹拉弹唱,书法绘画,样样出色,是我见过的少有的教初中一级的全能老师,连打蓝球时的三步跨栏都跨得非常潇洒非常漂亮!当郑老师把我们一个班里选出来的几个要参加排戏的男女同学叫到学校的办公室里说明要排戏的情况后,所有听完郑老师谈话后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是不高兴和不兴奋的。
排戏不只是我们七年级一个班在排,从三年级以上的班级开始,每一个班级都有节目要出演。三四年级的同学排的是"路上有颗螺丝帽"、"我爱北京天安门″和"阿佤人民唱新歌"等合唱类的节目;五年级排的是"大刀向鬼孑们的头上砍去"和"愚公移山"等又舞又唱的节目;六年级和七年级的同学共同排的是"半蓝花生"和和"白毛女"中三场戏的;七年级单另的还排练了由郑老师自编自导并用信天游的音调唱出的"打乒乓球″的节目。"白毛女"的唱调采用的是电影上放出来的那种歌剧式的经典唱调,而"半蓝花生"的唱调,就是由当时的村里人们调侃性的说的用吃完红茭面角角的嘴唱出的繁峙秧歌剧声调的戏剧。
七年级全班一共三十七个学生,三十七个学生来自三个村。净林村的住校生为十五人,兴旺庄村的住校生为五个人,剩下的十七人就是下双井本村的了。三十七个人中,参与排戏的学生一共八个人,净林村里来念书的三个人:张生,张计凤,郭巧巧;兴旺庄村来念书的一个人:刘勇,下双井村念书的四个人:李命命,张所秀,张俊元,孟计青。七人中,俊元是打板的,命命是敲锣的,张生和计凤是演"半蓝花生"中晓华的爹和娘的,所秀、巧巧和刘勇演的是"白毛女"中的杨白劳和喜儿与大春的,孟计青是演"打乒乓球″的男学生的。巧巧还饰演着"打乒乓球″的女学生一角。剩下戏里面需用的角色,如哓华的哥哥等人,全由六年级班里的学生来担任。
确定了每个人要演的剧目的角色后,每个人都早早拿到了自己要演的角色的唱词和道白。那时侯的记忆好,郑老师拿给我的足够四页信纸上的唱词和道白,在不误我上正课的情况下,没用三天的时间,我就把它们全记在了我的脑子里。郑老师考验过我们各自背熟了的唱词和道白后,按照各人自己出演的人物的角色的要求,给我们分析剧情,分析人物,希望我们尽快融入角色,争取好好的把戏演好。
三到五年级的学生排练的节目,安排在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的自习课上,排练的学生直接上到戏台上面排练。六到七年级的学生排练的戏,是在晚饭后的黑夜里;在四年级的教室里,也就是当年做过供奉西方三圣佛的那两间殿房里。由于是和村里的民兵们同在一个教室里排戏,两班排戏的人伙足够三十多人。两班排戏的人伙共用村里的响奏乐器,只不过学校排练的节目,全由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在响奏,民兵们排练的节目,尽由村里的原来当过鼓匠的那班人伙在响奏。郑老师拉的一手好二胡,教我们物理化学的老师也会演奏乐器。两班排戏的人伙,你排演一阵,歇一会,我登物;我排演一阵,歇一会,你登场。咚咚嚓嚓、吱吱吟吟、咦咦呀呀……好的是排戏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人有怯场的情绪,每个人都想把自己出演的角色或敲打乐器的角色出演好。
排戏的时间是在那一年的盛夏里。那一年的夏天里,比以往年份中同月份里的雨水量要大的多,尤其是夜间的雨水,说下就下,分外勤殷。那时侯在生产队劳动的父亲收工迟,一家人吃过晚饭放下碗筷后,已经是入夜的八点多了!规定排戏的开排时间不能超过八点半。一吃完晚饭,我就得猴也似的小跑着往学校那边赶,因为我们家离学校的距离足够一里半!有几次,一俟我赶到学校的不远处,已经听得到学校里的节目排练开了。有两次,排练的室外下着雨,而离学校住的不远的看红火的村民就想往教室里面躜,躜不进去的人,挤在廊沿下,就怕雨淋在他们的身上。那时侯的我是同龄人中长得又小又瘦的那种人,你想往教室里面躜,偏偏有那么两个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的早已离开学校不念书的男孩,故意的卡在门口上不让你往里躜!你必须得向他们下几句央人摆气的好话后,他们才肯放你进去。一俟你进了排练室内,身上的汗水和雨水,早把人作踏成落汤鸡似的难看了,排戏的和看戏的人看见你后,先都会笑起来。
因为是和民兵们交叉着来排戏,排练的时间各自都显得有点不够用。其实民兵们排练的戏仍是他们去年排过的戏,只是民兵营长一心想更往好了演!每天里只能把戏多排练到十二点多到一点。
一天晚上的十点多,天上下起了白麻茬大雨,闪电不停的从东面向的远处向我们学校的方向靠近,随着石磨转动似的闷雷声音,雨越下越大,大的外面的雨声盖过了教室内的乐器声和唱戏声。也恰在这时侯,我憋了好一阵的早就想上厕所的肚子到了再也无法憋住的时侯了!原本我是想等着一会雨小一点后上厕所的!一阵比一阵下的大的雨声中,我的这种想望成了一种奢侈的想望。我檫了一下从额头上沁出来的憋屎憋出的虚汗,我已经到了自己为自己壮一下胆子的时侯了。我知道我平时是非常害怕夜里黑洞洞阴森森的学校的!我扔下我正在排演节目用的乒乓球拍,急迫的来不及和老师们打一声招呼,我就跑就喊着让看排戏的人们给我让一下路,我说我要到厕所里去屙一泡。这个时侯的人们还真理解人,他们快速的闪开一条能让我跑出去的空道!我才跑出教室的门限时,就想着一步从高头的第三个台阶上跳到最下面的第一个台阶上!下雨天的台阶滑,我的右脚没踩稳,跟着跳下来的左脚一下崴到了平地上。我一下爬在了地面上,两手冲起的水潢里的泥水溅进了我的眼里头。我顾不上左脚给人带来的钻心疼,我咬住牙关手足并用着夹滚带爬地往厕所那面赶去。我听得我身后的看排戏的村人们在笑我!一个明亮的闪电照过后,我的眼前象泼了墨一样的发黑!我摸爬到西厢房南墙的山墙前,自己让自己硬气地扶住山墙站了起来。我用祆袖顺睑朝头顶上擦过一把汗水和雨水后,自己想给自己稳一下神。闪电闪过后,我都已经看清了刷着黑红老漆的进往厕所的两根门框了!估计不会超过五步地!我紧跑了几步,扶住厕所门框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一种远离爆炸物般的舒畅感,我已经做着就脱裤子就往厕所里往进冲的最后的动作了!偏偏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从门框的背后里,跑出了一个象被狼在追赶着的人,就跑就大声的嗞声哑气的叫着:"狐!狐!狐!″人,没头没脑地撞在了我的身上。随着一道从堡坡梁头上响过来的雷声后,从厕所内往出跑的那个人"唿喳″的一下栽在了茅厕外的水潢里。而我也在他撞过我的下一秒,撞在了厕所的门框上,倒在了厕所门口的地上面。我顾不上抚摸一下我撞在门框上生疼起来的后脑勺,我只顾着用手往掉摸拉着我脸面上从水潢窝里溅起来的厕所内的污脏秽物!粪便的恶臭和尿水的骚味蛇一般地恶心的冲进我的鼻腔内,顶的我肚里头象用椽头一样的在夯挞。我真的干哕的张大了嘴!觉得我肚里头存坠的便物再也没法憋住了!头顶上又是一声雷声响起时,存在在我肚里头的秽物也象冲决开堤坝的洪水一样,随着一声响亮的"噗嚓"声,拉满了我的裤裆!当我在往起挣扎的站立当中时,我已经觉察出我的泪水奔涌在我沾满污秽的睑上了。又惊又吓下,我在本能地抚摸着我疼得厉害的后脑勺,在我吸溜着嘴唇的那一瞬间,我无意的向着西面的土坨的方向上眇了一眼,一个长长的闪电划在夜空后,亮光下,青石石头砌起来的茅厕的西墙头上,一只面朝东面蹲着的银白色的狐狸,两只小前蹄正举至它的下颌处,象是在向黑暗的天空作着祷告似的作着揖!它晶晶发亮的一双小眼睛象两点幽幽的鬼火在燃烧!我自觉的头皮发麻起来,心头痉挛地发颤起来!白狐!大概它也看到了我,一声短唳后,借着一道闪电,向上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个受过惊吓后从水潢中爬起来的人,失了魂似的,就走就大声的极具咒厌性的"呸呸"着往大门外面跑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的走进了西院里出大街的大门洞里头的。我真的不敢现在就再回到排戏的教室里,尽管那里面灯火通明,没风没雨,令人向往!可我裤裆里复着的一泡臭粑粑,把我作贱成了一条癞皮狗一样让人厌恶的人。我不得不蜷缩在门洞里的门限上,脑袋贴在门框上,任由委屈的泪水慢慢流下。我想快一会的等上和我们家住的不远的那个鼓匠。每天晚上排完戏后,我都要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往回家里走。黑更半夜的,回家的那段路程更发怕!

(三)

在大门洞里等待鼓匠的时间里,我真的怕人认出我来。我真的大气也不敢多出出来。我真的希望出来进去的人不看我一眼才好。下大雨中,进出大门的人少之又少,在这少的人中,我听得清清的有人说咋的今天这大门洞里这么臭!我羞得就想有个地缝钻进去。我听得见双井河的大山水已经发了下来。咆哮的山水中大石头互相撞击滚动的响声,带着震颤的波声送进了我贴在门框上的耳朵里。我只想凝结住我的心情,用听大山水狂奔着的大响声,冲涮掉我当时又惊又羞又害怕的心情。终于在十二点前,那个鼓匠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我站了起来,呲了呲牙,狠劲的走了几步,觉得左腿还不至于让我拐起腿来走路。我象一只乖乖的小憨狗,跟在鼓匠的身后头,就怕他把我落远了。
六七年级参与排戏的学生中,数我住的家离学校远。六年级排戏的几个学生,他们的家全住在学校周围边;七年级的同学中,除了外村来的四个驻校生外,剩下本村里的四个同学,命命的家住在学校西墙外的路西边;所秀的家住在离学校不足一百五十米的张家老院内;俊元的家住在南阁楼往北的百米处。出了南阁楼,除了那个鼓匠和我是同走一段较长的往他家赶的路段的人外后,剩下的就没有一个比他和我能相跟上走的路长的人了。
下双井,由南到北从南头井到四岭上足够二里地。二里地的村子,顺着十二连坨由南往北数的五个土坨的面向东面的坡梁崖脚下,住着全村里的一千二百多口人。一少半的村民住在平地上,一多半的村民住在坡梁上。坡梁上的人家,圪梁圪凹,沟沟湾湾;这点三户,那点五家;靠崖掏出的窑洞,层层叠叠:张家住在李家的窑头上,另一家姓李的人家又住在了张家的窑头上。一到黑夜,坡梁上的窑洞,一孔一孔的,黑洞洞的,象是一个个卧在那里的巨兽,张着它打哈欠似的大口。住在平地上的人家,除了从南阁楼到毛沟这段地片上的人家住的紧凑外,余下的几个地片上,这点才住着三户人家,那点也只有五户人家。下双井是个古村落,围绕在这个古村落中流传下来的神神鬼鬼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时侯起就充斥在村里的一街一巷、一坡一梁;沟沟湾湾、角角落落。随着时间的推进,故事越来越多,事情越传越神。有的令人敬畏,有的叫人害怕。当然了,阳婆光照下的下双井,炊烟袅袅,鸡犬声声;桃花是那样的红,杏花是那样的白,羊是那样的咩,牛是那样的哞,人是那样的美,情是那样的长。
我们的家住在下双井村胡家湾窑头上的坡梁上,离鼓匠的家还有二百多米远。鼓匠进了他家的院门后,剩下的二百多米路段就得我一个人往前走。二百多米的路段看着是不远,但这二百多米的路段处是既僻静又空旷。胡家湾人们住的窟顶的半中腰上,有一处不啥什么朝代的墓穴露出了砖砌住的痕迹,从鼓匠到我们家门口的那片要走的小道的北面的窄地上,也有三处摊平了的墓地让人发疹。我们家住的掏出的土窑的后面,是十二连坨土梁中的南坨和南坨北的土坨的连接处,两个土坨凹下来的连接点下,正好是我们家的住处。顺南坨的我们家院的南面,还住着两户人家;靠我们家院往高跋两丈高的地片上,东西拉长的坡面上,又住着三户人家。下完雨后的后半夜的月亮,清亮的象面才揩抹过的水银境似的,要在平时走这一段路,这么好的月亮天是会给我添加胆量的!今晚,那个小白狐狸向天作揖的情景,萦惑着我的心情,慌乱着我的思绪。前面坡梁的地埂上长出并斜伸出的那颗不小的老榆树上,黑黢黢的矇眬里,是不是有着太多的狐狸藏在树里向我这边窥探?连我们家院里栽着的超过墙头好一截的那两棵杏树上,是不是也住满了狐狸在向我偷笑!从我们家住的窑头背后的那条南坨和南坨北的那个土坨的通往后面史家坟的凹道上的口端处,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未知的神灵在向我忽眨着眼!这个时侯里的我,是心里头越怕啥却总是越能想啥,自己完全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风声鹤唳的恐怖环境中!偏偏在这时,从那棵黑黢黢的榆树上,送出了几声清灵的带有魔性的猫头鹰的鸣叫声,惊得我是头发立炸肝胆欲裂。我索性闭住眼睛,恁是凭着我从小每天行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回家路的熟悉劲,顾不了崴了的左脚带给人的疼痛,发了疯似的跑到我们家的院门前!我一边往开开着用粗铁丝绑绞住的由杨木棒串接住的大门上拴着铁链的锁子,一边叉了声音的大声的吆喝着我的娘。爹和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就高声的答应着我就赶快拉亮了家里和院里的电灯,慌忙的从家里跑了出来。娘就跑就问我:"咋了?咋了?″我跑到我们家家门的窑廊前,痛苦的对娘说,赶紧拿出暖壶和大铁盆来,我要从头到脚的洗一下身!
洗抹完后,我立刻钻进父母早已给我铺展好的盖窝里。眼睛瓷瓷的瞅断着窑顶上,想着那个同样受了惊吓的摔在学校厕所外面水潢窝的那个没魂人,咋想就是想不清楚他究竟是村里的那个人?爹让娘给我熬了两碗干姜做出的姜汤,让我趁热喝下去,暍下去的没一阵,觉得身孑暖和起来。爹还用黄胺粉给我磕破的后脑勺上上了点药。娘拉住我的手,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先是泼烦的不想跟他们说,毕竟踫上屁溜狐那样的坏东西不是件光彩的好事情,是村里人们传言的只有福气低的人才能踫得见的坏事情!经不住爹和娘的再三追问,我才在委屈的抽泣声中,说给了他们我晚上经遇过的事。爹听后,冷笑着给我壮起了胆。说,什么屁溜狐毛鬼神,纯粹是村里头的人捏造出来的没有音的事!你看见的白狐子,肯定是周围人家的死猫烂狗在学校的茅厕里吃茅耗的事!爹说,从他小时侯他就知道庙院里的茅厕的茅耗多,常有猫的狗的在那里捉耗吃。娘听完爹说的话后,也冲我笑了笑,摸着我的头说,甭瞎怕,仙呀鬼呀的,能大得过老爷姥家吗?按旧社会的老理说下来,唱戏的人,那是给老爷姥家唱呢!老爷姥家好看戏!一个实心给他唱戏看的人,老爷姥家能不保佑吗?娘笑了笑又说,你要真怕这怕那的,日后里,排戏时,由家里的大人去接你。爸一摆手,硬气的说,男子汉大丈夫,夜里连个门都不敢出,日后能有出息吗?不接!往出闯,练练胆!又说,如果有狼,人去接!没狼,不去接!娘抿着嘴向我点了点头,认可了爹的大道理。又笑着把老爷姥家会保佑给他实心唱戏的人的话说了几遍。
情打爹娘给我说过的那些开导的宽慰话后,我就存心的留起意来,白天在学校念书的上厕所的时侯里,有意地观看起那天白狐站立过的墙头点,观察起猫狗能进出厕所的孔道来,甚至于还细心地眊看起从厕所的犄角旮旯里蹿出蹿进的茅耗,想发现或猫或狗的进出厕所逮茅耗。一溜够二十米长的男厕所,是学校的男老师和男学生们共同占用的总的大厕所。大厕所里,又分成了三个排便区。老师占用的地点是北把边的用石头拦开了一截视线的地下面埋着两个大茅瓮的小厕所。出了老师们专用的小厕所向南走来,是一个十几米长的既能倒垃圾又能让学生们小便的东面是小便道西面是小凹形的浅坑坑。再靠西,也是一截石头挡着的学生们大便时占用的比老师们那边占的厕所大一倍的上面钉着很多的茅厕档的厕所。如果再往南面说下去,又隔一堵很高的石头墙的南面,就是一座专为女老师和女学生们开了一道门的女厕所。男厕所里隔开的三个片段中的每一段的西墙的离地一尺多高的地方上,都留着一个朝向街面向的能送出一张铁锨头的小孔道。这些小孔道,既是春天时往出运送厕所里的大粪和垃圾的小孔道,同时也是外面猫狗来回进出厕所觅食的捷径小便道。厕所的茅耗和坡梁上的犵狑的毛色几乎一个样,黄灰黄灰的皮色显得有点奓沙,而家鼠的毛色是瓦灰瓦灰的显得溜光。茅耗只吃人们拉在厕所里的粪便,厕所成了它们的衣食天堂。学校厕所里的茅耗多的惊人且又不怎么的怕人,常有人蹲下大便时,不留神中一下就蹿至你的脚下或你的眼面前,眨着它那糜黍颗大的小眼睛硬看你!你跺一下脚板或者咳出几声后,它才会极不情愿地离开你!有时侯挪过一个地方后,还会回头看看你。也是该让我早一天的解除掉我心里头绾下的那个疑团疙瘩,见过白狐的没半月间的一天下午里,我到厕所里去急便,刚刚痛快的小便完毕后,看见同在厕所里的几个学生眼睛瓷瓷地看着西墙头,我也顺着他们看过去的方向上眊过去,下午从堡坡上面斜照过来的最后一抹阳光正好还能照在西面向的墙头顶上,一只白的雪样似的白猫正在做着和我那天晚上见过的白狐做出过的一模一样的作揖的动作来!只不过,它今天站的地点和我那天见的地点不在同一点。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当时就觉得我的心里头象干渴的人喝进蜜水那般的舒服。我极具速度感地从心里头感激起眼面前那几个还在看着西樯头上白猫作揖的学生!是他们那特有的眼神送给了我这么个千载难逢的破障的好机会!从这一刻起,我打心眼里佩服起我爹的先见之明和不惑之见!我知道了白猫不是在做着象人一样的对天作揖的动作,它是在做着一个吃完了耗子后梳理自己毛须的美容的动作!我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收获后的笑意向着那只白猫点了一下头,表达了一下我心里头对它的满意。另一个学生象是受到了我向白猫致意的感染,他先是朝白猫吹了一声口哨,接着脚板一跺手一扬,把一个夸张的咋唬性的动作送给了墙头上的那只猫。白猫先是瞪大眼睛朝我们这边愣怔了一下,完后,还是那天那种熟悉的非唳的猫叫声,叫过后,往起一跳,一团白光画过的半圆弧后,白猫不见了!

(四)

民兵们的戏比我们排的要快得多,表演出的效果更是要好得多。这能从每天看排戏的村民们的嘴里的评价上就能得出分数来。民兵们受好评的原因是他们上一年里就排过并唱出过这出"沙家浜"。"沙家浜"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温故知新的一种排练。倒是我们六七年级的学生们因为岁数小,理解能力又差劲,老师左教右教,左比划右比划后人物表情上的效果和唱出的声调上的效果就是引起不人们的好评来。为此,学校这边的排练力度越来越大,而同时间里,民兵们给我们让出的排练场地和排练时间就越来越多了。这样下来的情况是,往往是民兵们排练完几场戏后,包括鼓匠在内的所有的村里面的那些排戏的人,便早早地走出排练室,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家里睡大觉去了!这种状况下,唯一一个夜更间最能和我多做会伴的人也和我做不成伴了!没有人能给多做会伴的夜晚,自己只能给自己壮胆行走了。好在从学校走出后的到南阁楼往北的一百多米处,有所秀和俊元给我做伴。
从学校往我们家里走,总的方向是朝南面的方向走。出了庙院里,向西走过二十多米后,走到了从南阁楼到东阁楼交汇的最西边的丁字路口上。丁字路口的西墙根前,蹲着两个用本地河床里的大青石头雕刻出来的大石狮。由于年代的久远,大石狮的石材外皮脱落了不少,没脱落的地方,也显的残缺不全。说是石狮,只是个大略概的石狮模样了。两个石狮蹲着的地方过去有过一个"五道庙″。从"五道庙"往南走到张家老院的大门口的西北方向上,朝西拐的一条巷廊里,就是人们所说的早年间走出过辣椒鬼的巷廊。辣椒鬼是个老女人,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头;褶皱很大的雪白的脸面上,红的血色样的嘴唇里,一排白生生的牙齿上吐着黑颜色的冷气。她一手拿着一把小笤帚,一手提着一个小竹蓝,两个核桃壳样的向前翻的耳朵上,各都挂着一串红辣椒。黑古隆冬里走至这个巷廊口的街面上,你真的不想往这条能上了堡坡梁上的西巷廊里眇一眼,你就怕冷不丁的从巷廊里给你走出一个一步三摇头的笑圪吟吟的露着白牙齿,耳朵上还挂着两串红辣椒的辣椒鬼来。偏偏的每到这个时侯上,总有一个胆大的人会喊一声:"辣椒鬼"!吓得你一激灵后没命的往前跑。跑够二百多米时,你就来到了南阁楼的地片上。南阁楼未拆除前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横街的街面上,青石碹出的一个大门洞上盖着三间不大的小庙庙。小庙庙里面供奉着玉皇爷呀大仙爷呀的好多神仙!小庙庙前廊的两侧帮上,一面画着哼哈二将中吐白气的哼将,一面画着哼哈二将中吐黄气的哈将。两个画像,威武而恐怖,狰狞而疹人。未拆除前,老远地走在阁楼的街面上就能看见青蓝颜料画出的这两张画。到了我都能排戏了的那个年代了,还有人对过去阁楼上供奉过的神仙深信不疑,偷偷许愿!虽说是破除迷信破除了好几十年,而且时下还经历着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革命运动,还是有人在这座南阁楼拆除后剩下来的石头堆上,在夜静人深时贴上"有求必应"和"思格之神"的黄纸,又烧香又摆供。黑寂寂的后半夜,你就怕在当年阁楼的地基上,冒出人们传说过的早些年间大仙爷显灵时亮出的一片灯火,并且还有仙家们演奏着的乐器声,还有仙家们的欢笑声。曾经的那家的不懂事的小娃娃,跑进了阁楼的门洞里,屙了一泡粑粑后,立时间就肚疼的站不起来身子了!是大人们忙的跪下磕头许愿后,肚疼的娃娃又立刻笑的像画上的胖娃娃似的,小腿腿跑得撒欢的兔子似的一点毛病也没了。漆黑的夜底下,看见的每一块大石头,象极了才看过的连环画"西游记"中的山魈鬼魅和牛鬼蛇神。随便的从石头堆里蹿出只野狗家猫,也能把你吓得溺出裤来。
才跑出南阁楼的地片后,你再向南走不到一百步时,你又走在了朝向南场面和瓦窑坡方向上走的小坡路上了!小坡路的左下方下,你不想看但准是能看见的那处露出地面上一尺多高的足有繁峙人做豆腐时用的大堂锅口粗的那棵大榆树的根段!黑暗中的大榆树根,象是一个倒过来的神秘的大钟的口一样,无声地向你诉说着它曾经在这个地片上过往去的几百年的历史。当年的这棵大榆树,身量超过十丈多,三个大人展开双臂,才能把他围住。顶头的树冠就有一亩地的面积大!苫出的枝叶向东伸出二十多米长。这么高大的一棵大榆树,从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十几里远的地方上,就能看到它。这棵大榆树,一年四季中,常年栖息和噪叫着各种各样的飞鸟!春秋两季里多的是家把雀和喜鹊鹊;夏天里多的是姑姑鸠和老胡燕,还有黑夜里盘旋飞转在树周围的夜蝙蝠。冬天里最能落在它上头的是从南山一带一群一群飞过来的黑老鸹。黑老鸹在干枝没叶的树上落下去,黑蜣蜣的样子最不受人待见它。加上黑老鸹嘴里叫出的"啊,啊″声,人们走在大树下,都不想的多抬头看看它。大榆树在六十
年代后期时放倒了。放倒的大榆树的木料,做了村里人打的一口大口井的井帮板。遗憾的是,这口打出了水的水井里的水,从它见水并安装好榆木帮板后,就再没有人吃过它的井水。听老人们说,从这口井里打出的井水是又苦又涩!这口打在毛沟前面的水井,七五年的夏月天里,跳进淹死一个人,这个人叫大二小。大二小死时才二十出头,是因偷盗被公安局破案后在大队部开认脏会时,从看管的公安和民兵们的眼皮底下跑走的!大二小跑出时,是带着手铐跑出大队队部的。大队部离这口井的距离不远啊!当然了,这么大的一棵老榆树,远在几百年前的村里人就相信它上面住着老神仙。神树放倒十几年的时间了,还是有人偷偷的在黑夜里,在当年大榆树西面曾经的供奉过树神庙的旧基上,立上三块砖,算作是一个放小了的小庙庙。三块砖立的小庙庙,今让人搬走了,过不时长又让人立起来了;今让人搬走了,过不时长又让人立起来了。半夜三更中,常有一盏用山药蛋掏出的小灯盏,上面幽幽地燃出一点灯光来,风吹之下,灯火摇摇曳曳,象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神灵在蠕动。骇人的是,村里人们嘀咕说,放倒这棵大榆树的人,是从离下双井村八里地远的富家庄村顾来的三个老木匠。老木匠先用凿子搜凿开树根的根底部,搜到能让人拉开拉锯时,慢慢的四面往里锯。树倒前,树上头绾着十几条大麻绳,树倒时,有人说在没有老鸹的情况下,树上头啊啊地响了几声老鸹的音!树倒后,冲起的尘土,扬到了从天空中飘过来的云彩上。这棵大榆树,神话太多,骇事太多。常有人叨答说大榆树上面住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孑象铁扇公主的儿子红孩儿一样,赤肚肚的肚身上,穿着一个红肚兜;见到人时,笑一下,笑一下后,不见了!叫人不能相信的是,三个富家庄的老木匠,打从放过这棵大榆树后,没出三年里,全部过世了。而帮忙往倒放大榆树的村里人,有的人腿疼过,有的人腰疼过,还有的人唱客过……每次走到这里时,想到这些人们传言的事,总怕那个穿红肚兜的小仙家,现在还在这棵大榆树的树根前,幽幽地在黑暗当中,抚今追昔地喟叹着他当年住在云端般树上的神仙生活!然后,撩起他的小肚兜,嗐嗐地笑着向你走来,脸一变,把一肚怨气洒向一个走夜路的也才十三岁的魂灵还不健全的人身上,特别还是一个福气低的人的身上!

(五)

最让我害怕的一段夜路莫过于官坊院门前头的那段路。官坊院是个大院落,土改以前,院子一半的权属归收取下双井一带地租的五台山上的喇嘛们,一半的权属归一家在下双井单门独户的姓刘的人家。土改以后,这个院里面总共住着五户人家,四户是贫农,一户是地主。地主成份的人叫刘大庭。刘大庭在前年的冬天里,在现在的常胜村东边的一条由北向南流水的大渠上的一棵大柳树上吊吊死了。他死后被人发觉的那个早上,消息象长上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下双井村的角角落落。我在上完学校的早自习课后,没顾得上回家吃早饭,也随着村里看死人的人流到了当时还叫短畛的那个地块上的那条大渠上,看见了仍然吊在柳树上的刘大庭。死了的刘大庭,头上带着一顶旧社会由阜平人染制的蓝笨布做的烂瓜壳帽,身上同样穿着一身用蓝笨布做的手工缝的烂棉衣服。拉长的身体上,黑的茄子一样的长脸上,咧开的大嘴上,一条长长的大舌头拉在长满黑胡的下巴颏上。从鼻孔里流出的蚯蚓状的又是鼻涕又是黑血的脏物,顺着他耷拉出来的大舌头流进了他上衣上露出的脖颈窝里。
刘大庭是个一辈子也没有开了窍数的人,人问他多大岁数了,他说不知道;人问他出生的属相啥属相,更是不知道。同院里住的贫农段东燕教他说,岁数今年五十岁,明年四十九。他和人说时,也是今年五十岁,明年四十九的话。东燕教他,人问你属啥,你先说属驴,再说属骆驼。人再问他时,他真的先说属驴的,后说属骆驼的。年轻时的刘大庭,不明不白的让人抓丁当了晋绥军,红军东征时又成了红军的俘虏,俘虏后又在延安当起了老红军,而且还是保卫毛主席的警卫部队中的老红军。解放以后,上级把他转业到北京的一个农场里去种菜。他思想着在这里是种菜,还不如回村里闹秧种。把一套退伍手续丢下也没拿,回了村里当起了农民。没有退伍手续,自然是享受不到退伍军人应有的待遇!甚至于村里的人说他是个逃兵。地主成分的帽子给他按上。刚解放那阵儿,村里有人还没见过毛主席的画像,有报纸或画册登出了毛主席的画像,刘大庭说这人就是他保卫过的毛主席。
官坊院是南场面稍往南的一个大院落,是十二连坨里紧靠南坨往北数的第二个土坨中的朝向东面崖头下半中腰上的一个大院落。大院的大门开在南场面和吕家大院相连的只能容得下走一辆小平车的坡道上,坡道的下面是四五丈深的齐崖头;齐崖头的最下面,是下双井村二里多长的能走大汽车的大官道。大门的底座由青兰色的石头包住,上大门的坡道由北走起。两出水的二虎头大门的门洞里,门顶上面还钉着仰尘板,仰尘板上面还绘着水墨画。刘大庭未出事以事,官坊院的门洞里,是附近住的不远的人们谝瞎话、海呱哒的聚集点,是小孩们玩藏老猫玩老大吃牛的红火点。大门齐楚且美观,在整个下双井村也是数得上前十名的气派大门。刘大庭上吊后,官坊院的大门洞里再也没有往昔的红火和热闹了!代之而来的是冷清和萧索!平时里,白天走在这个大门的门前头时,你老感觉着活着时的刘大庭仍然坐在他生前常坐的冷荫荫的大门的门限框上,毛孔孔的眼睛永远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向,嘴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吧嗒着他旱烟锅上吊着的烟布袋里的兰花烟!喷出的那口烟,似乎要喷在人身上!而夜间和人相跟上走至这个大门前,黑黢黢的大门里,总觉得刘大庭就吊在门洞的门限圪朵上,长长的舌头拉在下巴下!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里走过这段路时,没前你走出南场面,你就已提前的五眊六眼的往前看起,看看那个大门墩上有人影没有?为了尽快的走过这段路,你也会遵照村里老年人们的传言,提前高声的咳嗽几声,提前惊动走那些藏在门洞里的鬼魂幽灵!特别是那种上吊死去后急想投胎转身的他自己也是个替死鬼的替死鬼!吓人的是在一次排完夜戏后,在一个月亮象弯镰刀头的月色天里,我一个人快走至那个门洞前,误不住的提前放了嗓几年前学到的京剧"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中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宵汉",才唱到"抒豪情寄壮志″时,那承想从那个门洞里"汪汪汪″地汪出一条狗来。汪出来的狗,象一团黑气冲着我往前走的方向上滚过来,我嘶着嗓子叫着并闭住眼睛抱着头将身体贴在了官坊院的墙面上,听得门洞里有人高声的叫了声"灰些啥"的话后,从官坊院里跑出了拿着棍子的张眉贵。张眉贵见我没让狗咬伤后,吩咐我以后夜间行路时,手里头拿根木棍可防身!我感激地向他"嗯嗯"了几句!月影中,只听他笑了声说:"走哇!一个野狗汪汪几声呵!″我又"嗯嗯″了两声后,好象还朝这个张眉贵点头谢了下,随后,拨起两腿,快速地向南面向跑起!
紧张的排戏一直排练了四十五天,在戏台上预演过几次后,在数四十六天的那个晚上正式出演了。演出的那个晚上,月亮亮晶晶的,风尘一点也没有。而就在昨天的同一个戏台上,民兵们上演的"沙家浜",轰动一时,好评如潮!尽管昨天晚上的天气风一阵,雨一阵,架不住村里人们高涨的看戏热情,老天你颳你的风你下你的雨,村人我照样在看我的戏!李恩恩出演的胡传魁,不论是声音上,还是做戏的架扮上,成了村里面小孩子们又一次的最快的模仿的偶像,"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成了小娃娃们一张口就想学的唱词。长时间缺少娱乐活动的下双井的村民们,在看完昨天的"沙家浜"后,意犹未尽的想看一场我们学生们演给他们的戏!学生们演出的效果也挺好!台下也数次响起过夸奖人演得好的巴掌声!当然了,这些巴掌声都送给了"半蓝花生″和"白毛女",轮到我和巧巧唱的"打乒乓球"时,巧巧唱起后,掌声响起;我唱起时,雅雀无声!张生演的晓华的爹叫好了,计凤演的晓华妈叫好了,巧巧的演的白毛女也叫好了,连演大春的刘勇也有人在夸赞。演的最好的是所秀,烂羊皮的两忽扇的帽子往头上一戴,露着棉花的棉祆往身上一套,烂絮缕的布条子往腰上一紧,大裆裤裤上的小带子一扎,活脱脱的一个受压迫受剥削的杨白老,"卖豆腐赚下了几个钱,集上我称下了二所面……"唱音、架扮,震惊了台下的人!连俊元打的板,命命敲的锣,也能配合着其他乐器,一节一拍地自然的敲打下来,并且效果也叫好。
戏演出完以后,看完戏的父母对我说,说我演的戏不是唱的嗓音不好,也不是我做戏的表情没做好,而是我演的戏剧剧情短,并且我表演的角色是一个在台上跻蹦的兔子一样绕戏台转磨旋的的小学生的形象,人难接受,也难叫好!对我来说,为了演戏,情也尽了,义也尽了,演好演赖,任由人评说去吧!反正我的辛苦也没少下。好的是,唱完戏后,再不用我一个人疑神疑鬼地走夜路了!毕竟我当时才十三岁。唯物主义的观点还未确立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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