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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彦 | 我的头与一个行当(一)

诗意记录生活   真情温暖人心

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而,古代有把犯人头发全部剃掉的髡刑。中国社会的变化,往往从头上开始,比如清军入关之后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还有民国成立后强迫剪辫子和“文革”中剃阴阳头......近可以说,头发的变化,反映了意识形态、生活方式、生存观念的变迁。我的头走过了近几十年所有的风景,留下的不仅仅是我的个体记忆.......

我的头与一个行当(一)

张文彦

依坊间的经验,小孩子出生满月时要请“剃头匠”行“净头礼”,言说这样孩子日后头发发育得会更好。

我的“净头礼”却被我奶奶一口否决。她一直给别人夸耀,说我出生时的头发是她接生过的村子里一大群孩子中最浓密好看的一个,她说实在舍不得让人刮掉。大概是奶奶强势的坚持,据母亲讲,我三岁前似乎没有正经请人理过发。直到有一天有人问,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留个女孩子头发呢?又正赶上快过年了,奶奶才很惋惜地说:“剃、剃、剃,有钱没钱,不长毛过年,去把这小子的头发给削了!”

第一次给我理发的人是住在我家对门高台上的七爷,属我家远房本家。此人生得健硕高大,脸上有几颗麻子,也经常被人称“麻七爷”。七爷识得一些字,又去过三原一带的私人织布作坊揽过工,自然也就多了些家乡以外的见识,在那一辈人里,算是有点文化的人。再加上七爷说话总爱拨叫个理,语气里又带点劲儿,所以许多人爱聚在他家门前的石台上,听他叨叨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式的外乡见闻。更要紧的是他有一把从外地带回来的剃刀。刀刃银光闪闪,刃口锋利无比,平日里轻不示人。

那时候我们那一带乡间剃头都用铁匠铺子打制的剃刀,状如小铡刀,刀口焠了钢,刀背有半厘米厚,一把这种剃刀也就两三毛钱,是许多人家必备的生活工具之一。那时候剃头理发的生意并不被看好,记得诺大的镇子上,也就只一家由河南老乡开的剃头铺子,也使这种刀。这种刀容易钝,磨利了也剃不了几个头,所以剃头匠脸盆架子上常悬挂着一块批刀的粗麻布,据说上面还有一层细密的砂,算是一种特制的工具。剃头师傅把刀刃在上面反复批几次,就会马上变得很锋利。街镇上虽说有剃头铺子,老乡却很少进那里去剃头。多数情况下是藉一盆热水,相互帮忙,你给他理,他给你理。有时许多人凑热闹一样聚到一起,数把刀一齐挥动,在街头巷口形成一道景观。不屑功夫,便一地碎发,而村口便见一群白花花的秃瓢。你上去摸他一下,他上去拍你一掌,引得众人一片笑声。特别是那些爷孙辈上的人,玩笑有时开得很没有分寸。所以,看剃头就是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乡村好快乐的一件事。

更好看的是剃头不用小剃刀。夏天麦收场子上热的难耐,便用割麦子的镰刀刃剃头,且是自己给自己操作,也能刮得白白净净。更有悬的,说来令人吃惊,那就是用铡草的铡刀刃剃头。我就见过一次,一个叫守奎的人请一个叫二驹的给自己剃头,守奎说他没有带剃刀,二驹说他有刀,结果把守奎领到生产队的饲养室,卸下了铡草刀的刀刃来,吓得守奎撒腿就跑,结果被在阳坡晒暖暖的人看了热闹,把守奎给抓了回来。二驹宣称,如果用这铡刀刃完不成守奎的秃瓢,他愿意让守奎吐一脸口水。在众人的拉扯下,这守奎被按在了二驹的铡刀下,大伙儿嘻嘻哈哈要看守奎的笑话,我却被吓得要尿裤子。好险啦!只见二驹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守奎脏兮兮的头一会儿真变成了白生生的光葫芦,竟没有留下一根长毛。

请七爷来剃头,据母亲讲不仅是为了要有一个神圣的仪式感,更重要的是七爷那把不轻易示人的新式剃刀,又快又好看。七爷人粗狂,但心细如丝。给小孩子剃头,不仅是个力气活,更是个细致活,刀不快,小孩子有了疼痛感或异样感,就会晃动起来,搞不好头皮就会见红。就是那些能使铡刀、镰刀剃头的,没几个敢在小孩头上上手的。

七爷第一次给我剃头,并没有剃成秃瓢,而是剃成了蘑菇状。七爷跟奶奶说得一模一样,这么浓密好看的头发,弄掉了真可惜,便把头顶部分修成了蘑菇状。照镜子里看,真的很漂亮,净惹得一巷子的人夸赞。都希望七爷也能在自家崽儿头上一试身手。说来奇怪,這七爷常给人剃头但极少用这把剃头神器,只有给我剃头,他会兴高采烈地取出来用。用罢,用一条白色毛巾擦拭干净,再藏入箱底。爹曾有话说:“七爷成了你的专用剃头师傅了!”在我七岁之前一直持续着这种优厚待遇,我的头型一直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一次,七爷扯吊庄去山里秋收一个多月,我硬生生地等了一个多月没有如期剃头哩。

七岁那年我被送进了村小去读书。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友友同学留着一个很别样的发型,从后颈起,头发被修剪成一个好看的坡型,两鬓角也被理成像小坡渐渐隆上头顶,而头顶上像一个细丝搭成的屋顶。这在一村子的孩子差不多都留着蘑菇头的人群中煞是出众。这种发型只有镇子上新来的剃头师傅理得,享受的是“有偿服务”,而这只有友友能受用得起,因为友友家是村子里有名的富裕户。

一天,我问七爷,会不会剃友友那样的发型,七爷说我试试看。七爷便用热水烫湿了我的头发,在我这颗经他塑造了近百次的头上做起了“实验”。七爷弓着他那高大的身板,像绣花那样在我头上又是剃又是剪,折腾了几十分钟,但这一次七爷失败了,终究没有在我的头上修成那三面整齐的坡型来。他有点懊悔地说“看来从今以后我剃不了这崽子的头了!”说罢,七爷收起了那把银光闪闪的剃刀,再也请不动他给我剃头了。

也罢,上学了就得是个学生的样子。父亲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头昂的高高地把我领进镇子上的理发店,开始了我生平第一次花钱剃头的体验。新来的剃头师傅实在精明,一见面就直夸我头发长得浓密黑亮,不等我们开口,他就先口若悬河地说:“如今镇子上的学校里就兴这种学生头,这孩子的发质顶上顶的好,脸蛋也白净漂亮,俺理出来你看,不好看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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